玉雨舞春风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我姓沈

让薛卫意外的是，被叫来比试的人竟还不少。

他暗中大概数了一下，起码有半数陪同出来的护卫都集中在院子里。

宋家这位千金到底想干嘛？

及至，比试过半后，筛选出的人在竹管事的分配下，三三两两组成小队时，薛卫的目光越发凝重了。

按着规模和分配，还有这些人的身手，想控制这座小山村简直绰绰有余。

为了更接近发号施令的位置，他的确拿出了几分真本事。

即使没有沈云鹤建议的四五成也至少是三四成，不过就算如此，一路比试下来，仍轻松过关斩将，最后只比宋府的四五个护卫和鲁镖头略逊一筹而已。

就在薛卫准备倒数第二场比试时，竹管事来到他身边。

“你来一下，小公子有事吩咐你这就去做。”

薛卫暗暗纳罕，自己怎么就入了“贵人”的眼。不过有这好机会，他怎能放过？在随着竹管事去正堂时，便插科打诨的试探道：

“有劳小竹管事啦。这一阵舒展筋骨可真是舒服，否则一路走僵了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能缓过来呢。”

“不过，咱们忙活这一上午，不会只是为博你家小公子一笑吧？”

他故意把话说的难听了点。按他一路上的观察，护犊子的宋家人必忍不了他对他们家小公子的不敬。

果然。

竹筹瞪了一眼身边人，忍不住开口为自家小姐正名。

“什么为博一笑！这是我家小公子要为民除害！”

想起自家小姐的吩咐后，他立刻闭了嘴，不肯透露更多信息。只愤愤要求道：“一会儿认真听差，不许说些有的没的，唐突了我家公子！”

薛卫见好就收，笑着应是后，便想先转了话题问问沈云鹤的下落。

他只落后对方一步，可只比试开始，可就再没见到人了。

原以为是场地不太够，他被安排在后院儿比试。可眼下就差这最后两场，竟还没见他的人影，这可不太对了。

只是……

“喂喂！你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正堂内的主位上坐着宋家的千金，而其身侧端正侍立的竟就是他一直找的人——沈云鹤！

看着样子，沈云鹤简直能被称为宋家千金的私卫了。

宋莲放下手中茶盏，迎着下首目瞪口呆一脸不敢置信的人，挑了挑眉后，开门见山道：

“我清楚阁下与这位并非福威镖局的人，看刚才的比试也可知阁下武艺不俗。所以我这里一件最要紧事，还要托付给阁下，才能放心。”

薛卫眉头一瞬紧皱后，不置可否的将目光又投到宋家千金身旁的人处。

“阁下无需多虑，你的同伴没说过什么不该说的。甚至眼下我连两位姓甚名谁都半点儿不知，哪怕是化名。”

“因无人手，这件事办的好坏与迅速与否，都会影响咱们的回程。所以，我想咱们在这一点上，利益是一致的？”

薛卫心底的戒备自然不会因宋莲这两句话就彻底打消，但对方所言的确切中了要害，他与沈云鹤的确也是归心似箭，不想在这小破村子里再多耽搁了。

所以，只略一犹豫后，他就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对方提出的合作。

宋莲见状一笑。

“那好，请阁下与我的人一起去找五里村左近莲花村儿的里正。该说的话都由我的人来说就好，只是对方若不肯配合时，还请阁下帮忙将人“请”来。”

两人商议具体细节时，沈云鹤在一旁几乎是在神游天外。

看着身旁精明讨价还价的少女，他恍惚觉得这与今早在田间地头与农妇相谈甚欢，并精通农事的不是一个人。

明明风马牛不相及的事，以这少女的年纪能精通一样已不容易。更不用说，城里富户里能有多少懂地的人？

沈云鹤越是观察细致，与其相处的时间越久，越发觉得这丫头如一团迷雾般，让人看不清深浅虚实，却奇妙的并不会令她身边的人觉得危险，忌惮。

这种感觉，直引得人忍不住想时时投注视线在她身上，想揭开她层层面纱后真面目。

直到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质问——

“……那这个人呢？不知宋公子给他派了什么任务？”

沈云鹤抬起半闭的眼眸，瞅了一眼三四步外与他正面而立的“伙伴”。

宋莲正要开口，却不想从头顶传来清冷的话音。

“我要保护宋公子的安全，直至回城。”

薛卫皱眉，瞪着沈云鹤。

“这是谁的安排？又凭什么？”

凭什么他就要风尘仆仆的赶路，这家伙却能稳坐屋内，坐享其成？

再说，和沈云鹤分隔太久，他实在担心这小子在背后耍花招。到时回程是快了，没完成主家的监视任务，他也没好果子吃啊！

沈云鹤却只风轻云淡的，边挽衣袖边淡淡问道：“是要比比吗？”

薛卫眼见对方要动真格儿的，立马就怂了。

眉眼一弯，那笑的叫一个和蔼可亲。

“哎呀，咱俩这都认识多久了。”言下之意，两人几斤几两在对方心中都是有数的。

若不是有公子压着这小子，他这趟任务哪能监视的如此轻松？估计连沈云鹤的人影儿都抓不着！

“咳，即如此，”不等话音落地，薛卫已转过身，一副公事公办口气冲竹筹道：“竹管事，咱们这就走？也争取快去快回！”

竹筹虽不屑这人油滑嘴脸，但却不想因此耽误自家小姐的事儿。

“行，我安排完两件琐事，咱们立刻出发。”

待两人离开之后，宋莲又安排妥当其他人手后，刚端起茶盏想润润喉，就发觉身后若有实质的目光。

此刻屋中没有旁人，她只略犹豫一瞬，就迅速喝光手中茶水，转身迎视回去，坦然的问道：“这位……兄台，是有什么想问我？”

“我姓沈。”

宋莲点点头表示听到后，又用眼神示意对方继续正题。

可没想到的是，对方竟半晌都没再开口。

她不由得眉头微皱。

眼下虽没其他要紧事，但她也不想和陌生人大眼瞪小眼的干耗着，有这功夫她去马车里歪一会儿不好吗？

更不用说，对面这位连在屋子里都带着帷帽，就算她想瞪都不知眼睛该放哪儿。

但想着，对方好歹是出去干活的那一位的同伴，虽说看起来关系不怎么好，但她也不好慢待了。

略一斟酌后，宋莲试探着问道：“难道沈，大哥，你是好奇我为什么要插手五里村的治理？”

她称呼对方时略有犹豫后，索性拿出往日混迹市井间的本事，顺势叫了出来。

说起来，她今日的行事并没背着人，尤其是眼前这一位——无论是早起去老朱村长家，还是之后一路在五里村中游荡，亦或是更这田间地头的农妇们的闲聊。

话里话外都在打探此地由何而来，村中大小事务，极往年收成等事。

看似闲聊，但在有心人眼中，这绝非小事。

且在这一路的暗中观察下，姓沈的这位虽半丝马脚也没漏，但另一位却没这么小心了。

尤其是出城后，大概也是觉得周围不过穷乡僻壤，村民们的见识也有限，无人能看出端倪。行住坐卧便随心所欲些，也露出官家的八字步，与吃喝上的稍许小习惯了。

而由此及彼，可想而知本事比那位大的，这位沈姓男子，全程连脸都不肯露，想必其身份更该是只高不低的。

这样的大人物又怎会对她的小动作毫无觉察？

沈云鹤因在京中就常与三教九里打交道，对眼前人突然自来熟的态度，虽有诧异却也接受良好。

唯一以外的是，他虽没掩饰自己的探究目光，却当真没想到对方会直接问出来。更想不到，对方会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

这样直来直去……他以为要到最后，当朱老村长被逼得主动“让贤”之时，她还会推说一切是逼不得已或顺势而为。

这是朝中人惯用伎俩，也是他自十几岁后就常见的嘴脸，更常听的说辞。

最初只想搪塞过去的想法，转瞬就消失得一干二净，顺势点头追问道：“是，若宋公子不觉唐突，还请为在下解惑。”

宋莲倒是没觉得什么，十分坦然一笑，径直道：“其实没什么缘故，我就是看不顺眼罢了。”

沈云鹤眉梢微挑。

这话听来狂妄，他却莫名觉得从对方口中听到并没什么意外，甚至连抵触和反感都没升起半点。

大概也是氛围实在太轻松，自然，沈云鹤往日的谨慎寡言在此时也难免略有松动。

心中想到的，张口也就问出来。

“这么做可没人会对你感恩，怕还会有不少麻烦紧随而至。你就不怕牵累家里？”

宋莲本为缓解尴尬氛围，没想到对方会接话。

她愣了一瞬后，忽地淡淡一笑。

“这么做本就不为他人，我又何苦去庸人自扰，去担忧别人怎么想，会不会谢我？”

一语毕，她微侧了头，似斟酌如何开口后，很快就接着道：“若说我怕不怕会牵累家里人？这是一定会怕的。”

“不过眼下这事儿，远不到需要我担心地步。”

“且不说五里村的人能不能找出我‘真身’，之后有没本事顺藤摸瓜找到我家。只说一点，抱持恶意者当发现对方是伸手难以触及，甚至跳起脚也够不到时，大概没几个会继续自讨苦吃？”

“更不用说，这并不是杀父之仇，灭族之恨，公理还在我这边。且像朱村长一家那对贪得无厌，欺压良善的父子，在栽了大跟头后又发现自力难敌。”

宋莲说到这时，抬眸看向并见不到面目的眼前人。

“沈大哥觉得他们会继续念念不忘，最后弄得人财两空，鱼死网破呢？还是就此偃旗息鼓，另寻他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