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云,一轮明月高悬,淡淡的银辉透过窗,洒在屋内。
屋内陈设简单,能睡四五个人的大床铺靠墙,闻人珀一身绿衣,乌发用一根同色的发带在末尾束住,她跪坐床上,在整理床铺。
那身绿衣布料时新,看着便价值不菲,将闻人珀的身形很好地勾勒出来。
听见郁暝易抱着被褥走过来的动静,她回眸、抬手,隔空拂过一旁的烛火。
灵气维持的火焰随之熄灭,周遭陷入黑暗,闻人珀无言地仰卧,双手交叠在腹前。
郁暝易刚刚爬上床,还没有来得及寻找一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心跳便在黑暗席卷全身的一刻疯狂加速。
她咽下几口唾沫,对闻人珀道:“闻人姐姐,可不可以不熄灯?”
“嗯?”闻人珀立刻重新点燃烛火,在灯火下瞧见郁暝易神色异常的脸,点头道,“好,不熄灯。”
郁暝易在红黄的烛光下真正看清闻人珀,对方的五官明艳动人,和散发的清冷气质相斥又和谐。
这样强烈美感的脸,郁暝易几乎没有见过。郁家人的长相偏温和,是由内而外的坚韧,哪怕是在郁家长大的陆云舟也是这样的气质,外貌攻击力比较强的只有郁随息,可是与闻人珀相比,小姨又显得淡雅。
闻人珀挑眉问:“怎么了?”
回神,郁暝易的脸颊微红,磕磕巴巴地道:“没什么,谢谢姐姐。”
郁暝易很尴尬,拉起被子躺下,闭上眼睛,声音闷闷道:“我睡啦。”
再也不要乱盯着别人了。
郁暝易蜷在被子里,赶路多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沾床至少要比在马车上休息好受得多。这么多天,郁暝易和纵云催不是没有在客栈休息过,但是大部分时间都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况,哪儿有那么多落脚的地方。
郁暝易闭着眼睛,想东想西,在脑海里叫了初一一声:“初一?”
初一懒洋洋地回道:“怎么了?”
“没事。”郁暝易笑了一下,“叫叫你。”
“哦,对了,我这几天可能睡着了可能醒不来,你们参加选考的时候会自己醒的。”初一道,“你自己小心一点。”
“嗯。”郁暝易道,“那你好好休息。”
说完,郁暝易从神识里脱出,没过多久,她就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闻人珀已经起床,门外传来阵阵私语,郁暝易整理好床铺,收拾好自身,推开屋门时恰巧撞上时寂歇。
时寂歇看见她,愣了一下,随即笑道:“醒了?快来吃早饭。”
今日天气不大好,阴云绵绵,有要落雨的趋势。
郁暝易咬下一口馄饨,滚烫的汁水爆在她嘴里,她两眼一黑,又舍不得吐出来,只好张着唇,手在一旁不停扇风降温。
纵云催看见,递给她杨梅汁,郁暝易才被解救出来。
“烫烫烫……”郁暝易捋不直舌头,“谢谢你。”
纵云催忍不住勾唇笑了笑:“不客气。”
郁暝易放下汤匙,在院子里扫视一圈,没有看见白浔,默默地低头继续吃馄饨。
纵云催道:“白浔去租马车了。”
郁暝易嘟囔:“我才不想知道。”
“嗯。”纵云催喝下茶水,笑声闷在喉咙里,“我随口一说。”
时寂歇收拾完厨房,走过来,问他们二人:“我们等会儿得去杏林村一趟,你们和我们一起吗?”
“去呀。”郁暝易和时寂歇对视,“这样大家都不会麻烦。”
白浔租赁的马车停在杏林村村门口的不远处。
郁暝易和纵云催待在马车边上,她抱着膝盖蹲下来,就在抱剑而立的纵云催腿边,闭上眼睛养神。
闻人珀不知道缘由,也和他们在一起。
杏林村确实如白浔所言,被灵兽带来的阴霾笼罩,等到九州门的人和时寂歇、白浔出现,百姓才小心翼翼地把门打开,明显松了一口气。
大概是知道了灵兽被清剿完全的消息,郁暝易看见村民们都露出了欣然的笑容,躲在他们身后的小孩子也跑出来,到处疯玩。
他们看见马车边的三人,摘了一大把野花,编成花环,推推嚷嚷地跑过来,将花环塞给闻人珀,叽叽喳喳地道:“谢谢姐姐!”
闻人珀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接过来时道:“也谢谢你们。”
小孩子不认人,以为郁暝易和纵云催也是帮助他们的修士,走到他们面前,犹豫地看着闭着眼睛的郁暝易,动作很轻地给她戴上花环,然后欢声笑语地把下一个花环递给纵云催,跑走时大声道:“谢谢哥哥姐姐!”
两个人都猝不及防。
郁暝易怔怔地伸手摸摸头上歪歪扭扭的花环,拿下来盯了半晌。
花环的工艺并不好,野花的大小也参差不齐,却格外有生命力。
闻人珀为他们解释道:“这是他们的习俗,这种花也是这里很独特的一种花,天地灵气很充裕。小孩子会将这种花编成花环,送给很喜欢的人。”
纵云催垂眸,看着手里的花环,眼神一飘,和抬起头的郁暝易对上目光,她笑了笑,纵云催心情也好,把花环妥帖收进储灵袋。
村民感谢人的方式同样很纯朴、很简单,比如送一些土产品和自己养的家禽。
时寂歇和白浔说着这是他们应该做的,再如何拒绝,最后也在百姓的热情下,象征性地拿了一只处理好的鸡和三坛杨梅汁。
他们往马车这边走的时候,那些跑回家的小孩往他们手腕上挂上花环,扑到长辈的怀里,看着他们离开。
郁暝易看着白浔拎着一只鸡和两坛杨梅汁,模样傻兮兮的,她忍俊不禁,惹得白浔跳脚,说等到她进入长归宗,一定要尽一尽师兄的职责。
时寂歇只抱着一个坛子,宽大的衣袖遮住坛子的大半,他闻言无奈道:“师弟,不可欺凌他人。”
郁暝易朝白浔做了一个鬼脸,快速翻进马车,留他在原地一脸不可置信,和时寂歇告状:“哥,你看她。”
时寂歇脸上漾出笑意,没有搭他的话,催促他上马车。
白浔掀开车帘,一看,闻人珀坐在中间,左侧紧挨着笑嘻嘻的郁暝易和闭着眼的纵云催,时寂歇在闻人珀的右手边。
郁暝易和白浔目光交错,后者小孩子气一样冷哼一声,坐在时寂歇身旁,一条腿曲起,小臂靠在膝盖上。
而早上预料的雨说下便下,潮湿的雨气散进安静的马车。
白浔只是手指抬起,隔空画了一个法阵,法阵就飘至车外,通过灵气支起一个独立的空间,将马车包裹进去,隔开雨幕。
郁暝易上车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睡着了,身体不自觉地往闻人珀那边靠。
闻人珀瞥她一眼,挪了一点地方,借了半边肩膀给她。
下雨那刻,郁暝易陷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轻轻咳嗽几声。
纵云催睁开眼,扭头看她,当马车里再次响起她的咳嗽声时,他从储灵袋里拿出毯子,动作放轻地盖在她身上。
察觉其他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们的身上,纵云催道:“抱歉,她身体不太好,着凉容易生病。”
白浔看着熟睡的郁暝易,随意道:“活蹦乱跳的,没想到身体不好。”
纵云催没有接话,马车一阵颠簸,原本闭目养神的时寂歇毫无征兆地耳鸣,郁暝易的身体被这么一震,身上的毯子滑下去大半。
闻人珀只有一个,顾得了神色不适的时寂歇,顾不了身形不稳的郁暝易。
于是纵云催只好伸手接住倒过来的郁暝易,替她拉拉毯子。
她的全身重量靠在他的怀里,这么大的动静并没有吵醒她,她蠕动一下,在纵云催的臂弯寻找到最舒服的姿势,再次没有声响了。
一旁的时寂歇虚虚捂住耳朵,耳后的长疤隐隐作痛,他皱着眉,大喘着气,好半天缓不过来,闻人珀尝试和他交流:“你怎么样?”
时寂歇的面色苍白,听觉在逐渐恢复,当闻人珀的声音钻入耳朵,他的意识也随之清明。
白浔把丹药递给时寂歇,时寂歇拿起来,毫不犹豫地吞咽下去,可能是太苦涩,他的脸色并不好。
时寂歇转头,刚想问有没有甜食给他压压苦味,闻人珀就往他的嘴里塞了一个果脯。
时寂歇吃下去,眼眸含笑道:“谢谢。”
闻人珀看向郁暝易,抱歉地和纵云催道:“抱歉,我……”
纵云催摇头道:“没事。”
这场雨持续了两三个时辰。在马车停靠在一座破败的院落不久前,雨丝逐渐减小,直到停止落下。
郁暝易这一觉睡到暮色渐退之时。
醒来那会儿,她意识还是模糊的,闭着眼睛,蹭了蹭靠着的“东西”,深呼吸几次,才慢吞吞地坐直,借着马车里微薄的光线,看清楚了她靠着的是谁。
纵云催没有表情地盯着她,郁暝易内心发怵,说话都结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靠的是你。”
白浔在外面一把掀开车帘,看见郁暝易已经拿毯子把自己裹成一团,觉得这人莫名其妙,挪开视线,眼神询问纵云催:“她怎么了?”
纵云催隔着毯子拍拍郁暝易,起身下了马车。
白浔看着郁暝易一脸悔恨地收好毯子,戏谑地道:“你倒是醒得准时,我们正好要吃饭呢。干嘛一副吃了黄连的表情?”
郁暝易瞪他一眼道:“要你管。”
白浔乐呵:“起床气还挺大。”
他跳下马车,给郁暝易让道,和她一起走向破败的屋内,车夫已经吃完,在一旁的围墙边睡着,呼噜声大得快要冲破屋顶。
不知道在哪里翻出的生锈铁盆,刚刚下过雨,找不到干燥的木柴,只好点燃灵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在黑暗潮湿的空旷屋子里十分温暖。
时寂歇递给两人饭团,温声道:“将就一下,明日正午就能到锦安了。”
郁暝易接过来,道了声谢,硬着头皮,在纵云催身边坐下来,机械地嚼着手里的食物。
要是初一醒了就好了,她还能查一下好感度,猜测纵云催有没有生气。
郁暝易又想抓头发了。
脑海里混乱得不行,郁暝易索性转移注意力,向他们问:“唔,我想问问长归宗的选考,比如可能的困难?”
郁暝易小时候仅仅读过一本关于长归宗的典籍,还是在郁随息的书房里偷拿出来的。长大以后,知道郁随息不喜欢长归宗,也就没有怎么过多关注。
她只知道长归宗的选考分为身关、心关、魂关,但是其中具体困难,并不是特别了解。
白浔和郁郁真的很欢喜冤家。
小纵你太贴心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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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潮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