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屿 第1章 第一章

八月的风还带着夏末的热意，吹得教学楼外的香樟树叶沙沙响。温时予拎着半旧的帆布书包跟在班主任身后走在走廊上，帆布带勒得肩膀发紧——里面装着爸妈连夜整理的理科教辅，封面上还贴着他自己写的名字，笔迹温软，不像哥哥的字那样锋利。

他本来低着头数地砖缝，余光却被走廊尽头的光荣榜晃了一下。不是那种贴满红底奖状的展板，是块黑色哑光的公示栏，上面贴着几张照片，最显眼的一张里，男生穿着白色校服，领口扣得整齐，手里举着块金灿灿的奖牌，嘴角勾着点浅淡的笑，没什么表情，却看得人心里亮堂。照片下面写着“陆屿阳，第32届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省一等奖”，旁边用小字标了年级排名：1。

温时予的脚步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书包带。他以前的学校也有光荣榜，他的名字偶尔会贴在“进步奖”那栏，永远在最下面一排，被哥哥的“优秀毕业生”压着。现在看见别人的名字贴在最上面，他莫名有点晃神，忙收回目光，快步跟上班主任的脚步，脑海里却在回想——刚才没看清男生的眼睛，只记得他的校服袖口，折得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

“到了，就是这儿。”班主任推开高三（1）班的门，教室里的喧闹声瞬间低了下去。温时予跟着走进去，几十道目光落在他身上，他的背不自觉地绷紧，手指抠着帆布书包的侧兜，里面装着他偷偷带来的素描本，画着昨晚没画完的月亮。

“同学们安静一下，这是新转来的同学，温时予，因为父母工作调动转来我们班，理科底子不错，以后多跟大家交流。”班主任拍了拍手，指着教室后排靠窗的位置，“时予，你就坐那儿吧，陆屿阳旁边刚好空着。”

温时予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心跳突然漏了一拍。空座位旁边的男生，正趴在桌上写题，侧脸的轮廓和光荣榜上的照片一模一样——是陆屿阳。他走过去的时候，听见周围有女生小声议论“哇，他运气真好，能跟陆屿阳坐同桌”“那座位都空了半个月，没人敢坐”。

温时予放书包的时候，动作放得很轻，怕打扰到对方。

他刚把椅子拉开一点，旁边的人突然抬起头，目光落在他身上，很干净的眼神，带着点疑惑，却没什么疏离感。“你好，我叫陆屿阳。”男生的声音比想象中低一点，像初秋的风，不冷不热。

温时予愣了一下，慌忙点头：“你好，我叫温时予。”他的声音有点发紧，没敢看陆屿阳的眼睛，盯着对方桌上的物理卷子——上面写满了竞赛题的解题步骤，清晰得像教科书，最后画了个小小的对勾，笔锋利落。他想起自己以前的物理卷子，总在大题步骤里漏写公式，红叉画得密密麻麻。

“空了挺久的位置，没人敢坐。”陆屿阳突然说，指了指温时予的座位，语气里带点笑意，“之前有同学想坐，嫌我上课总被老师叫起来讲题，就换走了，以后多多关照啊，新同桌。”

温时予“嗯”了一声，过了半响，又轻声补充“多多关照”。他把书包里的课本拿出来，小心翼翼地摆在桌上，物理书放在最上面，扉页上写着上次月考的分数：72，不算差，却离“好”还差很远。陆屿阳的目光扫过他的课本，落在物理书里夹着的错题本上，顿了顿，没说话，低头开始写题，笔尖在草稿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

温时予坐直身体，看着黑板上写满的电磁学公式，有点发懵。他学理科两年了，物理总卡在中等，选择题能对大半，大题却总漏采分点，爸妈说“转去重点班，跟着尖子生学，肯定能往上冲”，可现在坐在物理竞赛省一的旁边，他莫名有点心虚，手指在课本封面上蹭来蹭去，蹭到了自己写的名字，边角有点卷，他下意识地想把它抚平。

“电磁学的公式，是不是总记混步骤？”陆屿阳突然侧头，目光落在他攥着课本的手上——他的指关节都捏白了。

温时予愣了一下，慌忙点头：“嗯，大题里……总忘写受力分析，直接套公式就错了。”

陆屿阳“哦”了一声，低头在草稿纸右下角写了行字，撕下来推到苏哲面前：“受力分析先画示意图，标清楚方向，再套公式，不会漏。”纸上的字迹和光荣榜上的一样，工整又有力，末尾画了个小小的受力分析图，箭头标得清清楚楚，比他自己画的乱线条整齐多了。

温时予拿起纸条，指尖碰到纸边，有点烫。他抬头想道谢，刚好对上林野的眼睛，男生的目光很亮，带着点认真，不像刚才在光荣榜上那样遥远，倒像在说“这题不难”。他慌忙别过头，说了声“谢谢”，声音比刚才小了点，耳朵莫名开始发烫。

窗外的香樟树被风吹得晃了晃，阳光透过树叶洒进来，落在陆屿阳的物理卷子上，把那些公式照得软软的。温时予把纸条夹在物理课本里，指尖在那个小小的受力分析图上碰了一下，像碰了片刚落下来的树叶，轻轻的，有点慌。他偷偷瞟了眼旁边的人，陆屿阳已经低头写题了，校服袖口还是折得整齐，和光荣榜上的照片一模一样，却好像没那么遥远了——至少，他愿意给自已写一张记步骤的纸条，不像以前的同桌，总嫌他问的题“太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