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木君生 第51章 第 51 章

而霄羽历劫归来，重返问道山。山中事务在其离开期间，依旧井井有条，这得益于他座下几位得力弟子的打理，以及一位特殊存在的协助——朝阳。

朝阳，是霄羽多年前在一次边境冲突中救下的魔族少女。当时她身受重伤，记忆全失，只记得自己的名字。霄羽见她孤苦无依，且身上魔气纯净，并非大奸大恶之徒，便将她带回问道山，为其疗伤，并提供了一个安身之所。他为其取名“朝阳”，寓意新生与希望。

朝阳天赋异禀，学习能力极强，对霄羽更是心怀感激与仰慕。在霄羽离开问道山前往仙魔战场的这些年，她并未闲着。凭借其魔族的独特视角和细腻心思，加上霄羽留给她的部分权限，她开始暗中调查当年月老殿覆灭的蛛丝马迹。

由于羽觉认为霄羽已被牵制在战场，且月老殿之事早已尘埃落定，故而放松了警惕。这给了朝阳绝佳的机会。她利用魔族对气息的敏感和对仙界内部权力斗争的相对“超然”，竟真的被她摸到了一些线索，发现月老殿覆灭前，曾有数位仙官异常活跃，频繁上书。

就在霄羽归来后不久，朝阳将一份整理好的密报呈于他面前。

“仙尊，”朝阳的神色严肃，带着与她平日温和形象不符的锐利，“我查到，在月老殿被定性为‘勾结魔族’之前，有三位仙官曾联名向天帝上奏，坚称月老殿内藏匿着魔族奸细，并有‘危害三界秩序’的实证。”

霄羽目光一凝：“哪三位仙官？”

“分别是司律仙官文昌，监兵仙官皓镧，以及……巡天府主明诀。”朝阳报出的每一个名字，都是在仙界颇有分量、看似中立的人物。

霄羽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他记得这三人，他们看似不属于任何派系，但在一些关键事务上，隐约与羽觉太子一脉有所呼应。

“而且，”朝阳补充道，声音压得更低，“我设法追溯了他们上书前后的一些行踪轨迹碎片，发现他们都在不同时间段，秘密接触过太子殿下麾下的核心近臣。虽然痕迹被抹得很干净，但还是留下了一丝魔气残留……是我族中一种极其隐秘的追踪秘法才能感应到的。”

她抬头，看着霄羽，眼中是确认无疑的光芒：“仙尊，月老殿的覆灭，绝非简单的‘勾结魔族’，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构陷！主导者，恐怕就是……”

她的话没有说完，但霄羽已然明了。

羽觉！

是为了清除他这个拥有“天选”命格的弟弟，也是为了铲除可能知晓某些秘密的月老！所谓的“勾结魔族”，不过是羽觉用来铲除异己、顺便嫁祸的完美借口！

一股冰冷的怒意自霄羽心底升起。百万年的隐忍，师尊陨落的血仇，此刻终于找到了明确的指向。

他看向朝阳，目光复杂。这个他当年一念之善救下的魔族少女，竟在无意中，成为了揭开这桩惊天阴谋的关键。

“此事，还有何人知晓？”他沉声问。

“除我之外，唯有仙尊。”朝阳答道，“我不敢打草惊蛇。”

霄羽缓缓点头。他明白，羽觉既然敢做，必然有后续手段。这几个跳出来的仙官，恐怕也只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真正的较量，现在才刚刚开始。而朝阳带来的这个消息，无疑将他和问道山，推到了风暴的最前沿。

而从朝阳处得知月老殿真相后，霄羽心潮翻涌，但他第一个想到的，仍是享意。然而，伴随着思念一同涌上的，是更复杂的情绪。他清晰地拥有着作为刘宣的全部记忆，记得她决绝离去时自己心死的痛苦，也记得归位后，这份情感愈发深沉。

但同时，属于霄羽仙尊、乃至上古真神白虎的意识也彻底苏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仙妖之别在森严仙界规则下的意味。他爱她，毋庸置疑，但他也瞬间明了，若此刻贸然相认，点破那层窗户纸，以享意那般骄傲又敏感的性子，以及她对自己妖族身份的在意，她会如何反应？

她会不会因为身份的云泥之别，因为怕连累他，因为觉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再次退缩，甚至再次逃离？他绝不能冒这个风险。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失去她的痛苦。

更重要的是，那份源于刘宣记忆的、想要明媒正娶、与她堂堂正正在一起的渴望，在当前的局势下（羽觉虎视眈眈，自身力量未复）根本无法实现。此时相认，除了给她带来巨大的压力和危险，还能有什么？

于是，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坚定起来：必须装作忘记。

当霄羽的身影出现在流霞枫林时，正倚在枫树下出神的享意猛地站起身，心脏狂跳，充满了喜悦与恐慌交织的紧张。

“霄羽？”她试探性地唤道，声音微颤。

霄羽在她面前站定，目光温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久别重逢的熟稔，以及一丝疑惑：“享意？我方才闭关出来，感觉……似乎许久未见你了。一切可还安好？” 他避开了直接询问“是否繁忙”，语气更偏向于对一位故人的关心。

享意彻底愣住。他……不记得了？

那股紧绷的、准备迎接审判或面对尴尬的紧张感瞬间泄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混杂着失落与无比庆幸的复杂情绪。失落于他竟然忘却；庆幸于……她不必立刻面对那巨大的身份鸿沟，不必担心他会因为她的“痴心妄想”而动怒或轻视。

她迅速低头掩去泪意，再抬头时已是努力维持的平静笑容：“都、都挺好的。你呢？闭关还顺利吗？”

“尚可。”霄羽微微颔首，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一瞬，仿佛在确认这位“故人”是否真的无恙，然后才自然而然地转入正题，谈及月老殿线索与妖界之行。

他语气平和，仿佛他们只是因故重逢、有着共同目标的旧识。享意认真听着，心中却五味杂陈。她一边为危机心惊，一边偷偷打量他。

他真的忘了。

忘了那个曾与她许下诺言的刘宣。

也……忘了她这只小妖可能存有的、不该有的妄念。

一股酸楚弥漫心间，却也奇异地让她松了口气。

讨论完毕，霄羽告辞。转身的瞬间，他眼底才掠过深藏的心疼与无奈。他知道自己的“遗忘”，是对她、也是对此刻局势最好的应对。至少现在，他们可以以“旧识”的身份，“安全”地并肩而行。

享意望着他消失的方向，轻轻抚上心口。

“忘了……也好。”她低声哽咽，却又如释重负，“就这样，以霄羽和享意的身份，重新开始，已是最好。”

他以为的体贴，是用谎言跨越身份的鸿沟，维持着能让彼此安心的距离。

她信以为真的遗忘，则让她那份深爱，得以在“故人”的名义下，继续陪伴，而不必担心僭越与羞辱。

这份由深爱与现实考量共同铸就的“误解”与新的距离，成了守护他们之间脆弱关系的最好的盾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