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木君生 第48章 第 48 章

享意并没有真正远离。

她隐去身形和气息，如同一个被遗忘的游魂，默默地跟随着出征的队伍，来到了北境那片风沙肆虐的战场。她告诉自己，只看最后一眼，确保他平安就好。然而，当她看到刘宣那双死寂如灰烬的眼睛时，她的心瞬间沉入了冰窟。

他骑在战马上，挺直的背影依旧英武，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求死般的决绝。他不再是她认识的那个，眼底总有温柔、会为她细心挑选红色物件的刘宣了。是她，亲手熄灭了那团火。

战鼓擂响，厮杀开始。

享意悬浮在半空，眼睁睁看着他如同失去灵魂的兵器，冲入敌阵。他的每一次挥剑都精准而致命，却毫无生气；他不再躲避迎面而来的刀锋，任由鲜血染红铠甲。他是在战斗，更是在赴死。

“不……不要……”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将所有的呜咽和尖叫都堵在喉咙里，泪水模糊了视线，身体因压抑而剧烈颤抖。她多想冲下去，用她的妖力荡开所有袭向他的兵器，带他离开这片修罗场。

可她不能。

梦雨的话如同枷锁，禁锢着她的行动。她若出手，便是干扰历劫，前功尽弃，甚至会为他引来更大的天道反噬。

她只能看着，像一个最残酷的刑罚执行者，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在自己面前，一步步走向毁灭。而推动他走向毁灭的，正是她自己说出的那些违心之言。

当那支淬毒的冷箭破空而来，直指他心口时，享意几乎要冲破那层隐形的屏障。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刘宣没有躲。

他甚至在那箭矢没入胸膛的瞬间，极其缓慢地，抬起眼，望向了享意所在的那片虚空。那双沉寂的眸子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微光，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看到了那个泪流满面、痛不欲生的她。

然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倒了下去。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解脱般的弧度。

在他气息彻底断绝的刹那，享意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同碎裂了。天空之中，一道无形的枷锁仿佛骤然崩断，一股浩瀚而清冷的仙灵之气自刘宣倒下的身躯中冲天而起，直贯九霄——那是霄羽仙君历劫圆满，回归仙位的征兆。

他解脱了。

他的劫，渡完了。

而她，被永远地留在了这片承载着他凡尘尸骨的土地上，留在了无尽的悔恨与漫长到令人绝望的余生里。

黄沙渐渐覆盖了那具失去生息的躯壳，也掩埋了名为“刘宣”的一切。享意瘫软在云端，望着下方那片逐渐平息的战场，望着那具她再也无法触碰的身体，发出了无声的、撕心裂肺的哀恸。

她赢得了天命的“合规”，却输掉了她的整个世界。

孤劫圆满，仙君归位。

而这世间，也再无那个会为她收集红色物件、对她说“我的喜好就是让你自在欢喜”的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