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
一日,刘宣与几位友人至京郊山林打猎。他骑术精湛,箭法精准,很快便与友人走散,独自追逐一头牡鹿深入林间。不知为何,这片平日熟悉的猎场,今日却显得格外幽深,雾气渐起,竟让他一时迷失了方向——这自然是享意悄然布下的小小迷阵。
正凝神辨路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雪白在灌木丛中一闪而过——是只极为罕见的玉兔。刘宣下意识地引弓搭箭。
就在箭将离弦的刹那,一道蓝白身影倏然挡在箭矢与兔子之间!
刘宣大惊,硬生生收力。
只见一位身着青绿衣裙、墨发如瀑的少女,正背对着他,小心地将受惊的兔子护在怀中。
“姑娘!”刘宣急忙收箭下马,满心后怕与歉意,“方才险些误伤姑娘,实在对不住!山林危险,姑娘为何独自在此?”
少女闻声,缓缓转过身。
刘宣呼吸一滞。她容貌清丽绝俗,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看向他时,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小将军的箭,只会对准这些无力反抗的生灵吗?”她声音清越,带着一丝责备。
刘宣面露惭色:“是在下冒失了。不知姑娘芳名?为何会独自在这深山里?”
少女——享意——直视着他的眼睛,清晰地答道:“我叫享意。” 她顿了顿,语气缓和了些,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方才受惊,确实有些口渴了。小将军若真觉过意不去,不如日后有空,来我店里喝杯茶压惊?”
“喝茶?”刘宣一怔,“不知姑娘的茶肆在何处?”
享意唇角微弯,勾勒出一个清浅却动人的笑容:“城南长街,忘忧阁。”
说罢,她不再多言,对他微微颔首,便抱着兔子,转身步入林深之处,身影很快被树影吞没。
刘宣怔在原地,心中萦绕着诸多疑问。
享意……
忘忧阁……
还有她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
他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和地点,一种莫名的牵引感,让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去那里看看。
而在林荫深处,享意放下兔子,轻声道:
“第一步,成了。”
刘宣回到将军府时,已是暮色四合。
刚踏入前厅,便见母亲端坐在主位,面色不豫。刘宣心知是自己回来晚了,连忙上前行礼:“母亲。”
刘母放下茶盏,声音带着惯有的威严:“宣儿,今日为何回来得这样晚?猎场虽好,也不该流连忘返,忘了规矩。”
“儿子知错。”刘宣垂首,“今日在林间……不慎迷了路,耽搁了些时辰。”
“迷路?”刘母微微蹙眉,她这儿子自幼在军中摸爬滚打,对京郊地形了如指掌,怎会轻易迷路?但她并未深究,话锋一转,语气加重了几分,“宣儿,你需谨记,你与鸿家小姐的婚期已定在年末。鸿家是清流文臣,最重礼仪名声。你如今已是定了亲的人,言行举止更要格外谨慎,莫要做出什么引人非议之事,平白辱没了人家小姐的清誉,也损了我将军府的颜面。”
刘宣心头莫名一紧,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林中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眸,以及“享意”这个名字。他下意识地不想对母亲提及此事。
刘母何等敏锐,见他神色有异,语气更沉:“方才门房禀报,说你回来时神情恍惚,可是遇到了什么人?”
刘宣知道瞒不过,只得含糊道:“只是在林间……偶遇一位迷路的姑娘,指了个路。”
“姑娘?”刘母的眉头彻底拧了起来,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独自一人在山林里抛头露面,能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只怕是些不知礼数、没有家世的粗野女子,或是更不堪的……商贾之流!那般人家能养出什么有教养的女儿?你切莫被些不清不楚的人迷惑了心智!”
她看着儿子,语重心长,却字字如刀:“宣儿,你是将军府的嫡子,未来的当家。你的妻子只能是鸿玉那样知书达理、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那些来历不明、自轻自贱的女子,你需得立刻断了往来,保持距离,莫要自降身份,惹来一身腥臊!”
刘宣听着母亲对那位仅有一面之缘的姑娘如此贬低,心中莫名涌起一股不适与抗拒。他想说那位姑娘眼神清澈,举止并无轻浮,更救下了一只兔子……可这些话在母亲根深蒂固的门第观念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最终只是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复杂情绪,沉声道:“儿子……明白了。谨遵母亲教诲。”
然而,“享意”这个名字,连同那道青绿身影和那双独特的眼眸,却在他心底扎得更深了。母亲越是反对,那份源于灵魂深处、被红线牵引的好奇与悸动,反而愈发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