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秋总带着点缠绵的湿意,雨丝斜斜打在青石板上,晕开细碎的水痕。沈逾白握着温星燃的手走在平江路的巷子里,灰色大衣下摆被风吹得轻轻扬起,却小心地把温星燃往伞下拢了拢——这人穿了件单薄的米白针织开衫,说是“配苏州的秋景正好”,此刻鼻尖却冻得泛红。
“早让你多穿点。”沈逾白的指尖划过他微凉的耳尖,语气带着点无奈的纵容。巷口的桂花树正开得盛,细碎的金黄花瓣落在伞面上,混着雨香,成了独属于江南的温柔。
温星燃笑着往他怀里蹭了蹭,手里还拎着给外婆带的龙井:“这不是有你嘛。再说,穿太厚怎么配你外婆家的苏绣靠垫?”他早就听沈逾白说,外婆的老宅里摆着不少苏绣摆件,连靠垫都是母亲亲手绣的,特意穿浅色系,就是想“跟苏绣更搭”。
沈逾白的外婆住在巷尾的老宅子,青瓦白墙,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门楣上的“绣卷庭”三字是外婆亲手写的,笔锋清雅舒展。门没关严,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翻书页的声响,混着老式座钟的滴答声,格外安宁。
“外婆。”沈逾白轻轻推开门,声音放得格外软。
里屋的藤椅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正戴着老花镜翻书,听到声音抬头,眼里瞬间亮了:“白白来啦?快进来,外面雨大。”看到温星燃时,更是笑得眉眼弯弯,“这位就是燃燃吧?比白白说的还精神。”
温星燃连忙把龙井递过去,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外婆好,第一次来,不知道您喜欢什么,就带了点新采的龙井。”
“有心了。”外婆接过茶叶,拉着他坐在藤椅上,又给沈逾白使了个眼色,“去把我那盒桂花糕拿来,燃燃肯定喜欢。”
沈逾白无奈地起身去厨房,温星燃趁机打量起屋里的布置:博古架上摆着不少古籍和陶瓷摆件,墙上挂着幅水墨山水画,角落里的古琴蒙着防尘布,最显眼的是沙发上的苏绣靠垫,绣着缠枝莲纹样,针脚细密得像艺术品。
“这靠垫是逾白妈妈绣的?”温星燃伸手轻轻碰了碰,指尖传来丝绒的细腻触感。
“是啊,”外婆笑着点头,眼里满是欣慰,“她从小就手巧,这靠垫绣了小半个月,说给白白留着,结果他总说‘太精致,怕弄脏’,倒是你来了,正好能用上。”她忽然想起什么,起身从书架最上层翻出个红绸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本泛黄的牛皮相册,“来,给你看个好玩的。”
相册的封皮已经有些磨损,翻开第一页,一张老照片赫然映入眼帘——照片里的小孩穿着件浅杏色针织衫,领口用银线绣着个小小的“白”字,软乎乎的短发贴在耳侧,正站在苏绣工坊的木桌前,踮着脚给穿旗袍的女人递线轴。小孩的脸小小的,下颌线干净得像被精心勾勒过,眉眼间依稀能看出沈逾白的轮廓,却少了几分冷硬,多了些软乎乎的孩童气。他的左手攥着颗没剥壳的糖炒栗子,糖渍在浅杏色衣襟上留下个小小的琥珀色印子。
“这是白白五岁的时候,”外婆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温柔,“那天他妈妈在绣屏风,他非要帮忙,结果线没递成,倒把自己的衣服蹭脏了,还哭鼻子说‘对不起妈妈的丝线’。”
温星燃的眼睛瞬间亮了,指尖轻轻拂过照片里小孩的脸颊,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笑意:“这是沈逾白?也太像糯米团子了吧!穿浅杏衫软乎乎的。”
外婆被他逗笑了,又往后翻了两页:“你再看这个。”照片里的小孩换了件淡蓝色背带裤,搭配白色棉衬衫,正坐在古琴前,小小的手还够不到全部琴弦,却学得有模有样,脚悬在半空,脚趾悄悄勾着琴凳的木腿,脸上带着点严肃的小表情,像在参加什么重要的演出。背景里的窗台上摆着盆小小的多肉,是外婆特意给他种的,说“练琴累了看看,能静下心”。
“他小时候就爱跟在我身边看古籍,”外婆指着另一张照片,里面的小孩穿件米白色衬衫,蹲在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手里捧着本线装书,旁边卧着只橘猫,衬衫下摆沾了草屑也不在意,“有次我跟他说‘读书要坐端正’,他倒好,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树下,说‘桂花香能帮他记住里面的字’。”
温星燃越看越觉得新奇,尤其是看到张家庭合照时,更是笑得直不起腰。照片里的沈逾白站在中间,穿件浅灰色针织衫,领口别着朵小小的白兰花,是母亲给他别上的,说“配浅灰好看”。他被外婆和父母围着,手里举着块没吃完的桂花糕,糖霜沾在嘴角,眼神清亮得像春日的溪水,嘴角还露出浅浅的梨涡。
“你看他这小模样,”温星燃指着照片里的沈逾白,转头对外婆说,“穿浅色系显白又软萌,哪像现在,职场穿深色西装,连笑都很少露梨涡了。”
外婆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这孩子从小就心思重,总觉得‘要把事情做好’,连穿衣服都要考虑‘会不会影响做事’。他妈妈给他买的浅色系衣服多,说‘小孩就该穿得清爽’,他倒好,后来长大点,自己非要穿深色,说‘严肃,方便去公司帮忙’。”
正说着,沈逾白端着桂花糕从厨房出来,看到温星燃手里的相册,耳尖瞬间微微发红:“外婆,怎么把这个拿出来了?”
“让燃燃看看你小时候的样子怎么了?”外婆故意逗他,“小时候多可爱,燃燃要是早认识你,肯定喜欢。”
温星燃举起相册,故意晃了晃:“外婆说得对!我要把这张穿浅杏衫的照片拍下来,以后沈逾白跟我摆沈总脸,我就拿给他看!”
沈逾白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桂花糕放在桌上,伸手想把相册拿回来,却被温星燃灵巧地躲开。他绕着藤椅跑了两步,不小心撞到沈逾白怀里,手里的相册掉在地毯上,正好翻到张沈逾白七岁时的照片——小孩穿件浅粉色针织衫(是母亲特意选的,说“显气色”),站在苏州中学的校门口,手里举着张写着“我以后要考这里”的纸条,眼神认真得像在许下什么重要的承诺。
“好可爱啊”温星燃捡起相册,指着照片。
沈逾白的耳尖更红了,伸手把人拉到身边,替他拂掉肩上的桂花花瓣:“小时候觉得苏州中学是最好的学校。后来外婆跟我说‘外面还有更广阔的世界’,才慢慢知道了其他学校,再后来又有了去剑桥的想法。”他顿了顿,看向外婆,眼里满是温柔,“外婆还帮我找了很多英文古籍,说‘多看看,以后去了国外也能看懂当地的书’。”
外婆笑着摇头:“是你自己争气,那时候每天早上六点就起来背英文,我让你多睡会儿,你还说‘不能浪费时间’。”她拿起块桂花糕递给温星燃,“你尝尝,这是白白小时候最爱吃的,家里每年都要做不少。”
温星燃咬了一口,甜香混着桂花的气息在舌尖散开,忽然想起刚才照片里沈逾白嘴角的糖霜,忍不住笑了:“难怪逾白现在也爱吃桂花糕,原来从小喂出来的。”
沈逾白没反驳,只是拿起块桂花糕,细心地剥掉包装纸,递到温星燃嘴边:“慢点吃,别噎着。”
午后的雨渐渐停了,阳光透过木窗照进来,落在相册上,也落在三人身上。外婆翻着相册,絮絮叨叨地说着沈逾白小时候的趣事:有次练古琴把琴弦弄断了,躲在房间里哭,还是外婆哄了半天才好;有次帮母亲整理苏绣丝线,把颜色弄混了,自己蹲在地上分类到半夜;还有次去博物馆看古籍,跟工作人员问个不停,被夸“比大人还认真”。
温星燃听得入神,偶尔会指着照片问些细节,沈逾白在旁边补充,偶尔会因为小时候的糗事耳尖发红,却从不会打断。阳光暖融融的,老式座钟的滴答声、外婆的笑声、温星燃的打趣声,混着桂花糕的甜香,成了最温柔的时光。
快到傍晚时,温星燃帮外婆把相册收起来,忽然说:“外婆,能不能把逾白穿浅杏衫的那张照片借我翻拍一下?我想打印出来,贴在我们书店的故事墙上,让大家看看‘沈总小时候的反差萌’。”
外婆笑着点头:“当然可以,不过你可得替我保密,别让白白知道是我同意的。”
沈逾白无奈地看着两人“串通”,却没反对,只是伸手揉了揉温星燃的头发:“别闹得太过分。”
离开绣卷庭时,外婆送他们到巷口,手里还拎着个布包:“这里面是逾白小时候穿的两件浅色系针织衫,都洗干净了,燃燃要是不嫌弃,可以拿去当纪念。”
温星燃接过布包,心里暖烘烘的,连忙道谢:“谢谢外婆,我肯定好好收着!”
车子驶离平江路时,温星燃靠在副驾上,打开布包一看,里面是件浅杏色针织衫和件淡蓝色背带裤,布料虽然有些旧,却依旧柔软,领口的“白”字还能看清。他拿起针织衫比划了一下,虽然小了些,却还是兴奋地对沈逾白说:“你看!这件浅杏衫跟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沈逾白侧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满是纵容。
车子驶过洒满桂花的街道,温星燃抱着布包,忽然想起外婆说的话:“白白小时候总说‘要成为让家人骄傲的人’,现在他做到了,还找到了你,我更放心了。”他抬头看向沈逾白,忽然觉得,那个穿浅色系的软乎乎的小团子,其实从未消失——他只是把那份柔软藏在了冷硬的外壳下,直到遇到自己,才慢慢显露出来。
后来,温星燃真的把沈逾白小时候的照片打印出来,贴在了书店故事墙的最显眼处,下面写着“糯米团子沈逾白”。熟客们看到了,都笑着说“原来沈总小时候这么软”,沈逾白每次路过,都会耳尖发红地把人拉走,却从不会真的把照片撕掉。
某个周末的午后,温星燃靠在沈逾白怀里,翻着那本从绣卷庭借来翻拍的相册,忽然说:“其实你现在穿浅色系也很好看,比如上次那件米白羊绒衫,比黑西装软多了。”
沈逾白低头吻了吻他的发顶,声音带着点无奈的纵容:“好,以后多穿浅色系。”
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也落在故事墙上的照片上。
浅色系的针织衫、软乎乎的孩童气、成年后的温柔妥协,像串起了时光的珍珠,把“低调藏锋”的过往,和“有人懂、有人陪”的现在,轻轻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