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下到后半夜,终于歇了。温星燃拎着行李箱站在玄关,指纹锁识别的“嘀”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他提前结束邻市的项目会议,没告诉沈逾白,想给对方一个惊喜。
玄关的感应灯没亮,只有客厅方向漏出点暖黄的光,像蒙着层薄纱。温星燃放轻脚步,刚拐过走廊,就看到蜷缩在沙发上的人。沈逾白裹着厚厚的羊绒毯,脸埋在抱枕里,露出的手腕泛着不正常的红,连呼吸都带着粗重的热气,每一次起伏都比平时慢半拍。
“逾白?”温星燃快步走过去,指尖刚碰到对方的手背,就被烫得缩回手。他心瞬间揪紧,绕到沙发正面,小心翼翼地把沈逾白的脸从抱枕里抬起来——额头滚烫,眼睫上沾着层细密的汗,连平时锐利的眼,此刻都蒙着层水汽,睁开时连焦点都抓不住。
“燃燃……”沈逾白的声音发哑,像被砂纸磨过,伸手想抓他的衣角,却没力气,指尖刚碰到布料就滑了下去,落在沙发扶手上的空咖啡杯旁。温星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现茶几上放着没吃完的退烧药板,还有半杯凉透的温水——显然是沈逾白自己试过吃药,却没力气喝完水。
“我回来了,别怕。”温星燃把行李箱推到角落,转身去厨房。水壶里的水早凉了,他接满水烧开,又从药箱里翻出体温计和新的退烧药,还找了条干净的毛巾浸在凉水里。等他回到客厅时,沈逾白已经重新闭上眼,却在他靠近时,无意识地往他身边挪了挪,像在找热源。
体温计夹进沈逾白腋下时,他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嘴里突然冒出句含糊的话:“沈逾白……咖啡杯……归位……”
温星燃的动作顿了顿。他看向沙发扶手上的空咖啡杯——杯柄朝左,而平时沈逾白用完咖啡杯,总会把杯柄转到正对沙发的方向,再放进厨房的杯架里。没想到烧到意识模糊,这人还记着这点“规矩”。他没拆穿,只是轻声哄:“好,等会儿就让沈逾白归位,先夹好体温计。”
沈逾白没再说话,却乖乖维持着夹体温计的姿势。温星燃趁机把凉毛巾敷在他额头,刚调整好位置,就听见对方又开口了,声音软乎乎的,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严肃:“沈逾白……绩效扣工资……咖啡没喝完……”
这下温星燃彻底愣了。他低头看了眼咖啡杯里剩下的半圈褐色痕迹——平时沈逾白最讨厌浪费,不管是咖啡还是茶,只要倒了就会喝完。现在倒好,烧糊涂了连自己“剩咖啡”的事都没放过。
“好好好,扣沈总工资。”温星燃强忍着笑,伸手把沈逾白汗湿的碎发别到耳后,“下次一定喝完,不浪费。”
沈逾白像是听懂了,嘴角轻轻动了动,却没睁眼。这时体温计“嘀”的一声响,温星燃拿出来一看——39.5℃。他赶紧倒了杯温水,把退烧药碾成粉末混进去,又找了个勺子,小心翼翼地把沈逾白的头扶起来:“先喝药,喝了烧就退了。”
沈逾白的意识还糊着,嘴闭得紧,温星燃只能用勺子一点点喂。大半杯水洒在下巴上,终于把药喂进去。他刚拿纸巾擦沈逾白的脸,对方突然偏过头,盯着茶几上的药盒皱眉头,声音发飘却格外认真:“沈逾白……药盒……按药效分类……”
温星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刚才找药时,他把感冒药盒和肠胃药盒摞在了一起,而平时沈逾白整理药箱,总会按“退烧药、感冒药、肠胃药、外用药”的顺序分类摆放,标签必须朝同一个方向,连药盒之间的间距都要一致。没想到这点“不规整”,也被烧糊涂的沈逾白捕捉到了。
“马上分,马上分。”温星燃不敢耽误,赶紧把药盒拆开,按沈逾白的习惯一一归位,还特意把标签都转成正面,凑到他面前说,“沈总检查,都按药效分好了。”
沈逾白的眼睫颤了颤,终于睁开点缝,模糊地扫了眼药盒,才重新闭上眼,嘴里还碎碎念:“下次……注意……”
温星燃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凉毛巾已经热了,他转身去换毛巾,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就听见客厅里传来沈逾白的声音,比刚才清楚了点,却带着点委屈:“沈逾白……量杯……五十克……”
他心里纳闷,转身往客厅走,刚拐过弯就明白了——煤球正蹲在猫碗旁边,对着空碗“喵喵”叫,而平时放猫粮量杯的收纳盒,正敞开着放在茶几上。温星燃这才想起,早上出门前,沈逾白特意跟他说过“煤球的猫粮每天晚上七点倒,必须用专用量杯称五十克”,现在都快半夜了,煤球显然是饿了。
“是是是,五十克。”温星燃赶紧去厨房拿猫粮,找到那个印着“50g”刻度的量杯,当着沈逾白的面,一点一点把猫粮舀进去,直到刻度刚好对齐“50g”,才倒进猫碗里。煤球立刻凑过去吃,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
温星燃把量杯洗干净,倒扣在收纳盒里,才走回沙发边,俯身对沈逾白说:“沈总放心,煤球的猫粮刚好五十克,量杯也归位了。”
沈逾白没说话,却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温星燃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指尖还在发烫,却攥得很用力,像是怕他走。他顺势坐在沙发边的地板上,把沈逾白的手裹进自己掌心暖着,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像在哄小孩睡觉。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落在沈逾白的脸上,映得他眼睫的影子格外长。温星燃盯着他的睡颜,突然想起沈逾白在公司的样子——沈逾白穿着笔挺的西装,坐在主位上,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距离感,谁能想到,烧糊涂时会变成这样,连“归位咖啡杯”“分类药盒”“称猫粮”这种小事,都要自己喊自己去做,活像个守着规矩的小迷糊。
不知过了多久,沈逾白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额头的温度也降了点。温星燃起身想去煮点姜汤,刚站起来,手腕就被沈逾白拽住了。他低头一看,沈逾白正睁着眼睛看他,眼神依旧没聚焦,却准确地找到了他的方向,嘴里小声说:“沈逾白……钢笔……笔帽……”
温星燃这才想起,下午整理公文包时,他把沈逾白的钢笔随手放在了茶几上——那支钢笔是沈逾白的宝贝,平时用完都会旋紧笔帽,再插进皮质笔袋里,连笔袋在公文包的位置都固定在左侧夹层,从来不许“敞着笔帽放”。
“我这就去旋笔帽。”温星燃赶紧拿起钢笔,仔细看了看——笔帽果然没旋紧,露出了一点银色的笔尖。他小心翼翼地旋紧笔帽,又找到那个深棕色的皮质笔袋,把钢笔放进去,再把笔袋塞进公文包的左侧夹层,拉好拉链,才走回沙发边,对沈逾白说:“钢笔弄好了,笔帽旋紧了,也放回笔袋了。”
沈逾白的嘴角轻轻弯了弯,像是松了口气,攥着他手腕的手也松了点,重新闭上眼,嘴里还碎碎念:“……乖……”
温星燃笑了,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还是湿的,却比刚才凉了点。他没再起身,就坐在地板上,握着沈逾白的手,盯着他的睡颜,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悄悄起身去煮姜汤。
姜汤的辛辣味漫开时,沈逾白醒了。他睁开眼,看到温星燃端着保温杯走过来,眼神里带着点迷茫,像是还没完全清醒。温星燃把保温杯放在茶几上,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已经不烫了,只是还有点低烧。
“醒了?先喝碗姜汤,驱驱寒。”温星燃把沈逾白扶起来,在他背后垫了个软枕,又把保温杯里的姜汤倒出来,吹凉了才递到他嘴边。
沈逾白喝了两口,才找回点力气,看着温星燃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夜。”温星燃把碗放在茶几上,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昨晚烧到39.5℃,还自己喊自己做事,记不记得?”
沈逾白的眼神愣了愣,显然是没印象。温星燃笑着把昨晚的事一件一件讲给他听——从“扣沈总工资”到“分类药盒”,从“称五十克猫粮”到“旋钢笔帽”,每讲一件,沈逾白的耳尖就红一点,到最后,连脖子都红透了。
“我……我没说这些吧?”沈逾白的声音有点发虚,眼神也不敢看温星燃,像是在逃避。
“怎么没说?”温星燃故意逗他,还学他的语气说,“‘沈逾白,扣工资’‘沈逾白,量杯五十克’,说得可清楚了。”
沈逾白的脸更红了,伸手想捂温星燃的嘴,却被对方抓住了手。温星燃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轻轻摩挲着,眼神里满是笑意:“其实我觉得,你昨晚那样挺可爱的。”
沈逾白别过脸,没说话,却没抽回手。温星燃知道,他这是害羞了,却也没再逗他,只是起身去厨房把剩下的姜汤热了热,又煮了点小米粥——熬得稀烂,加了点冰糖,刚好适合没力气的人喝。
等温星燃端着小米粥回来时,沈逾白正盯着茶几上的咖啡杯发呆。看到温星燃,他小声说:“咖啡杯……我早上忘归位了。”
温星燃笑了,把小米粥放在他面前:“没事,我已经归位了。快喝粥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沈逾白点点头,拿起勺子慢慢喝粥。阳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映得他的侧脸格外柔和。温星燃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喝粥的样子,突然觉得,所谓的幸福,或许就是这样——在你烧糊涂时,有人记得你所有的小规矩,陪着你,守着你,把那些迷糊中的“自我指令”,都变成温暖的日常。
后来沈逾白彻底退烧后,再也没提过那晚的事,却悄悄改了两个习惯——咖啡杯总会及时归位,钢笔用完一定会旋紧笔帽;而温星燃也多了个习惯,每次喂煤球时,都会特意用那个“50g”的量杯称猫粮,整理药箱时,会按“退烧药、感冒药、肠胃药、外用药”的顺序分类摆放。
没人再提那晚的“自我指令”,可那些藏在规矩里的在意,却成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就像温星燃知道,沈逾白的那些“规矩”,从来不是死板的要求,而是对生活的认真;而沈逾白也知道,温星燃记得他所有的小规矩,不是迁就,而是爱。
深秋的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洒在客厅里,暖得让人不想动。煤球蜷缩在沈逾白的脚边睡觉,沈逾白靠在温星燃身边,手里拿着一本画册,慢慢翻着。温星燃的手搭在他的肩上,偶尔伸手帮他翻一页。空气里飘着小米粥的甜香,还有阳光的味道,安静又温暖。
“下次要是再发烧,别自己扛着。”温星燃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沈逾白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不好意思:“知道了。”
温星燃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还有,别再自己喊自己扣工资了,你那点工资,还不够我给你买糖炒栗子的。”
沈逾白的耳尖又红了,却没反驳,只是往温星燃身边靠了靠,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小声说:“知道了。”
窗外的风轻轻吹过,带着深秋的凉意,却吹不散客厅里的温暖。温星燃抱着身边的人,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突然觉得,所有的奔波和等待都值得——原来最好的时光,不过是你在闹,我在笑,你迷糊时有人陪,你认真时有人懂,连那些藏在规矩里的小迷糊,都成了最甜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