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就是如此敢作敢为。】
陈念姝忘了下一堂课是政治课,阴差阳错地留在了教室,也酣畅淋漓地纾解了长期困在女学生之间难以言状的痛苦。
今天上课武阳似乎是疯了,不过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不足为奇。
一上课他就把梁珍珍拉起来让她回答问题:“这道题选什么?”
“C。”
武阳板着一张脸瞪梁珍珍:“这道题怎么会选C?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课。你想一毕业就结婚生孩子啊?”
梁珍珍不知道自己偶尔的失误在武阳眼里到底是有多十恶不赦,才能让他说出“毕业嫁人”这种恶毒的话。
“A答非所问,B理论错误,D我说不出来。”
梁珍珍自认为她不是什么能逻辑性解题的人,但比起武阳来说,已经好上许多了。
毕竟他只会强词夺理地说A错得很明显,B怎么可以这么说,这道题一看就选D。
“呦,哭了。”武阳凑近梁珍珍一步,盯着她泛了层雾的眼睛。
他习惯把女性塑造成一个脆弱的形象,这样他所说的所有过分的话好像都有了借口。
简单的一句“哭了”,把原因都归咎在女生太脆弱身上。
他把自己高高挂起,从来不会检点自身。
梁珍珍眼尾猩红,淡然地笑了一下:“没有哭,我只是杀红了眼。”
“你给我出去,这么简单的题答成这副样子?”话毕,武阳强硬地上手拽梁珍珍的胳膊。
顾周宥深锁眉头,旋即把政治书丢在武阳的头上,把他那副一板一眼的眼镜打到了下巴上。
没了眼镜,那个披着文明外衣的怪兽原形毕露。
武阳脖子一梗,指着顾周宥的鼻子怒呵一声:“你竟然敢打老师,你懂不懂得尊重老师,真是反了天了。”
顾周宥回了一个看垃圾的眼神,面无表情地把他指着自己鼻子的那只手打下去。
“怎么?你和梁珍珍什么关系?梁珍珍,张嘉浩早恋滚回家了,你现在是顾氏了?”
顾周宥翻了个白眼:“她叫梁珍珍,麻烦你不要随便给她冠上别的姓。”
“对啊,老师,你之前老说我是张氏,但是不好意思,我觉得你脑子还是太脏了,像张嘉浩那种爱给女生开黄腔的烂黄瓜男配不上我。”
“你们反了天是吧,都给我滚出去。”
廊檐莹澈的天光一缕缕打了下来,梁珍珍和顾周宥一前一后地出了门,班里顿时嘁嘁喳喳起来。
倏然,沈惟康和宋衿宜也站起身来凑了这份热闹。
“刚刚这道题问老师侵犯了学生什么权益?宋衿宜你说说。”
“侵犯了梁珍珍的姓名权,她叫梁珍珍,不叫张氏。侵犯了她的名誉权,上课总是莫名其妙造黄谣。侵犯身体权,强行拖拽学生。侵犯健康权,不止侵犯了一个人的,因为把我俩也气到了。”
“你们什么意思?”武阳胀红着脸走到宋衿宜和沈惟康身边,恨不得甩他们两巴掌。
“我们也滚出去。”沈惟康拉了拉宋衿宜的衣袖,随后朝着武阳的耳边魔童低语了一句,“老师,你好像也是烂黄瓜。”
陈念姝也是个硬茬,她的攻击接踵而至。
陈念姝举起了手上的女性叙事文学,平静地读了起来:“她在家庭里一度浮浮沉沉,成了个可有可无的存在。那群烂男人只有在烧饭、喝酒的时候才会想起她,于是她成为了掀桌的人。”
武阳说自己喜欢看宏大的叙事观,陈念姝觉得不然。他只是爱看三从四德,让这个世界围着他转的自我叙事。
武阳的怒火已经裹挟不住了,他再也无法虚与委蛇地露出慈眉善目的教师模样,他把陈念姝的桌子掀了,嘴上还振振有词:“你离家出走复读,你爸妈就是这么教育你的吗?你妈妈把你送到这里读书,不是为了让你和老师作对的。”
话到这里,陈念姝不住颤抖了一下。原来真的是妈妈在帮她,她好想好想给妈妈打个电话,想像小时候一样偎在她的怀里。
妈妈的温暖她已经好久没有体会过了。
“老师,你办公室的桌子我也掀了。”顾周宥走到陈念姝的位置上,平静地把陈念姝的桌子扶了起来。
桌子虚虚地划过陈念姝的膝盖,顾周宥小心翼翼地抬起,怕刮过她细嫩的皮肉。
“老师,你抽屉里掉了好多东西出来,最好去看一下,有辱斯文。”顾周宥直直地对上武阳的眼睛,古井无波的眼睛带着些瘆人的气息。
武阳攥紧了拳头,气喘吁吁地跑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地上散落着些光碟和杂志,一片狼藉铺陈开来。
那天他们就站在门口罚站,后来郑妍西也出来了,她说武阳刚刚问还有谁想出去的,都给我滚出去。
于是她颤颤巍巍地举了手,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那天傍晚,陈念姝向顾周宥借了个手机,给舒湘打了个电话:“喂,妈妈,是我。”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嗯。”怔愣一瞬,舒湘不痛不痒地应了声。
她曾经对女儿说过一句重话,如果你还和程旭纠缠不休,那我再也不会理你了。
当时陈念姝只一味地沉浸在父亲给她的离经叛道标签上,越是不让她做什么,越是要反着做。
所以她只当母亲是一时气话,可母亲说到做到了,她再也没有好好和陈念姝说过一句话。
“妈妈,我最近成绩进步了很多。”陈念姝忽略掉母亲的淡漠,只一味地想和她分享。
“嗯,挺好的。”依旧是无波无澜的一句话。
“妈妈,谢谢你。”
“小姝,这件事是你做错了,你爸从国外回来就要把你接回来的。所以如果你有割舍不掉的朋友,你需要好好和他们解释。”
“嗯,我知道了,妈妈。”
拿回手机后,顾周宥低着眼皮一言不发地看着陈念姝。
陈念姝说,她爸说她不服管教。
顾周宥说,不服管教也很酷。
翌日,垃圾站杂乱无章地堆放着些外卖盒。盒子里的浓汤渗了出来,像是一条浑浊的河水,一点点吞噬了天光。
“这逼活真不是人干的。”垃圾站的阿姨骂骂咧咧地捡起了地上那摊渗水的外卖盒,丢入了麻袋里。
“我去,打扫这片池塘,这真是人能干的活吗?”沈惟康一脸嫌弃地拨弄了下池塘上疏疏落落的浮藻。
“武阳这人真阴啊,能想到给池塘换水这一招。”梁珍珍的脸皱巴巴的,潦草地掀了掀浑浊的水。
没过一会,宋衿宜就从青黯黯的池塘里捞出了一片小雨伞。她啧啧两声:“这是谁的?都泡水里了还这么小,这么没实力。”
“你别展示给我看啊。”沈惟康脸色一沉,咬牙道。
“这手套怎么只剩一个大拇指的了。”郑妍西指了指宋衿宜手上的东西。
梁珍珍舔了舔嘴唇,低低笑出了声:“孩子,你看得真明白。”
确实和大拇指的尺寸差不多。
顾周宥已经一声不吭地捞了好多垃圾出来,有小雨伞,有袜子,有红牛,甚至还有坨成团的面粉。
食堂就算停水也不能用这水做饭啊。就算再饿,也是吃不下的。
陈念姝在他旁边晃荡,她小心翼翼地把水沥干,往顾周宥的篮子里装垃圾。他们悠哉地不像来打扫池塘的,倒像是来海边抓螃蟹的。
“我装松弛就像他们这样。”梁珍珍摆弄着夹子调侃一句。
“行了,你们去接水吧。我和顾周宥打扫。”看着这片污浊的池塘,沈惟康把宋衿宜打发走。
“少爷,你行吗?要不还是你去接水吧,我们照顾你。”宋衿宜说。
“闭嘴吧,快去,滚蛋。”
直到此刻,大家才对陈念姝力气大有实感。在大家都只能接一桶水时,她竟然能一个人拎着两个水桶蹬蹬往下跑。
宋衿宜低头看了眼自己和梁珍珍的桶,她们俩的加起来才正好与陈念姝一只手持平。
“废物一个。”梁珍珍自嘲地说了嘴。
宋衿宜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几次来回后,池塘洗净了脸,容光焕发。陈念姝借着澄澈的塘面看顾周宥的眼睛。
“你是水做的吧,这么清纯。”陈念姝虚虚地戳了戳塘面里那双咕噜咕噜冒泡的眼睛。
“滚呐。”顾周宥毫不留情地把她的手指翻下去。
……
过了几日,班里盛传着着武阳的小视频,一时间,整个城镇的高中生都有所耳闻。由于影响恶劣,学校强硬地开除了他。
武阳走的那天,何月塘穿了件绛红色的长裙,这是她自上班以来第一次那么鲜活。
她踩了双细高跟蹬蹬跑下楼,在学校的池塘前和武阳来了个告别。
“主任,送你一程。”天光透过湖面一层层堆积在何月塘的脸上,她笑得粲然。
“是不是你?”武阳已经到了胡乱攀咬人的阶段了,他不敢想象自己几十年来的事业竟然因为一段视频付诸东流。
“你自己做的事多荒唐你不知道吗?你有老婆,有孩子,还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
“何月塘,是不是你做的?”
“不是。”那段视频里有女生,无论如何,她也做不出这么卑鄙的事。
“你倒不如想想自己曾经做过的事,你侮辱女学生,上班揩女老师的油,甚至还□□。平时得罪不少人吧,但是放出这段视频的肯定是平时和你关系比较好的人,肯定不会是我们女人放出来的。”
“我们敢作敢为,才不会搞这些阴的。”
【我们女人就是如此敢作敢为】
“好了,话不多说,真的要送你一程了。”何月塘站直身子,抬脚把武阳踹到了池塘里。
“何月塘,你疯了吧。”武阳从池塘里跌跌撞撞爬起来,他的脸色如同这片形容枯槁的池塘,没有一丝活力。
最近的一切于他而言,是一场噩梦。在梦里,人的脸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
所以此刻他依旧觉得虚幻,他丧失了愤怒的能力。他希望梦醒后,自己还是体面的教导主任。
“我说你这个老东西走前还给自己留了一招,还让我的学生打扫池塘。我看之前那片池塘才是你的归宿,里面说不定还有你的鸡毛呢,我都怕长针眼。”
“哇,这么猛。”树林里传来嘁嘁喳喳的谈话声。
“念姝,何老师替我们达成了要把武阳踢入池塘的KPI,我们还要踢吗?”梁珍珍眨巴着眼睛看着陈念姝。
“真想往他身上抹点脏东西,这池塘是不是有点太干净了。”宋衿宜说。
“要不直接把拖把水倒他身上?”那片干净的池塘让陈念姝眼前一黑,她顿顿地忖量了一会。
一顿攀谈之后,武阳突然犯了失心疯,他冲过来扭住何月塘的脖子,他依旧在用所谓的男女力量差距对付女性。
他把何月塘当成一只任人宰割的小鸟,他想扭断她的脖子,不让她发声。
沈惟康和顾周宥从另一边草丛里冲了出来,架住了武阳的身子。
一阵濡湿碾了过来,沈惟康眉头紧皱,恨不得把手剁了。
他把脚踩在武阳的肩膀上,抬眸看向宋衿宜:“扇吧,你不是最想扇他了。”
“可以吗?”宋衿宜已经蓄势待发了。
“沈惟康,你是不是疯了?”武阳在地上摩擦着笨重的身子,“你妈知道你平时就是这个样子吗?”
“闭嘴吧。”宋衿宜毫不犹豫地往武阳脸上甩了两巴掌。
干硬的胡茬刺过她的掌心,宋衿宜吃痛地甩了甩手,面上却有股荒诞的愉悦:“武老师,祝你有愉快的一天。”
顾周宥清了清嗓子:“那儿有拖把水,要倒吗?”
“嗯。”陈念姝把蘸了水的拖把拖了过来,给武阳洗了个脸,“武主任,希望你能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虽然陈念姝觉得像武阳这样的人已经无可救药了,但她希望一个畜生在断手断脚后能收敛爪牙,不要再在别人身上留下恶心的血迹。
何月塘目瞪口呆,她暗自腹诽了句:年轻人就是猛啊。
这一刻,他们都以为自己的学生时代再也不用受到无良老师的压迫。
然而,然而……
新的教导主任上任了,又一个武阳出现了。
“女人就是如此敢作敢为”来自ILLIT的《Magnetic》
女性文学那一句是我自己编的。最后一句成为掀桌的人是《苦尽甘来遇见你》给的灵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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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