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阳光 第2章 高中

在S高中的两年，是她最刻苦的两年。

高二，她转学而来，刚好碰上文理分班，按照成绩，她进了理科一班，这个云集了全年级顶尖高手的班级，不过这高手，并不包括她，班级有六十人，她排五十七。

班主任说过，要是连续三次月考，排名都在一百名以外，直接回到原来的班级，江葡没有原来的班级，虽然不太可能会因为这个而把她开除，可总是感觉，她身后没有任何退路，就像是刚嫁人，娘家没了，在婆家得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才能在此生活下去。

在日复一日枯燥的学习中，一个明亮温和，带着夏日青柠味的身影，闯入她的眼中。

他是S中的传奇，经常代表学校参加各种比赛，每逢考试，只要他参加，必定是第一名，有时候甚至甩了第二名一百多分，是各科老师和班主任的宠儿。

那天，也是一个雨天，S中周日下午会给高三的学生放假，刚好前一天刚考完试，大家都没什么心情上课，老班索性大手一挥，周六的晚自习免了，周日全天放假。

大多数人会选择回家，毕竟有一整天的时间可以休息。

江葡家不S市，在镇上，回家要半天时间，就没回去。

她之前在学校图书馆找了个兼职，挣点生活费，平时就整理书籍，擦柜子，做些清洁类的工作。

高中的图书馆人不多，尤其是在周日，两个小时之后，她就把一天的工作都完成了，跟值班老师说了之后，她拿着自己的书，找了个靠近窗口的地方，开始学习。

这次月考，她自己考的并不满意，题目难度也比较难，虽然不会到一百名之外那么夸张，但是心里总有一根弦紧绷着。

学到中午，食堂不开门，她只能去小卖部随便买点吃的。

正纠结是选六块钱的桃李紫米面包，还是两个三块钱的老式唱片面包，一个身影进了门，他喘着粗气，身上都是汗水，脚步迅速的越过她，来到饮料区，拿了两瓶汽水就去结了帐。

是高致枫，那个年级第一。

身上穿着汗湿了的球衣，看起来像是刚打完球。

她眼神不由自主被他吸引，除了校服，很少见他穿别的衣服，他身形高瘦，皮肤冷白，也许是打球的缘故，他没戴眼镜，显得更为英气张扬，转身而去的背影似乎把阳光也带走了。

江葡回过神出去的时候，天上不知何时布满了乌云，她拿着两个唱片面包，没在食堂吃，直接回了图书馆，打算去楼梯间啃。

解决完午饭，她回来又学了一会，整个自习室内只有几个人，十分安静，也许是马上要下暴雨，吹进来的风很闷热，让人心浮气躁。

江葡索性连宿舍都不回了，直接趴在桌子上睡午觉，直到微凉的雨滴洒在她脸上，她醒了，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已经三点了。

她居然睡了一个小时，本来还想下午来两套卷子的。

不过给自己定的任务不能不完成，她还是急匆匆的开始写。

全部写完后，时间已经是下午七点了，周围的人不知何时都走了，似乎整栋楼都只剩下她一个人，静的她有点害怕。

她收拾东西，开始每日闭馆前的打扫，好不容易弄完，出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雨越下越大，雷声滚滚，她没带伞，去寝室的路上，也都是一排大树，她不敢走。

无奈，她只能站在门口，等雨停。

下午做了两套卷子，脑子现在都是木的，她没心思再把单词本掏出来背了。

身体无聊的靠着门框，看着门前如瀑的雨，放空大脑。

直到她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与此同时，天上一声闷雷落下，声音之巨大，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蹲在了地上。

高致枫以为是自己把她吓到了，忙上来道歉，“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没事吧？”

江葡蹲在地上，捂着耳朵，仰头看向他，脸上害怕的表情还没完全褪去。

高致枫心里歉意更甚，谦和温润的声音带了更多的歉疚：“真的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和你打个招呼。”

江葡站了起来，顺了口气，“没事，我是被雷吓到的。”

“你没带伞吗？”

江葡点点头，“对，我等雨停了再走。”

高致枫看了自己的手机，“天气预报显示，晚上会有大暴雨，不会停了，要不我送你一路吧，就当是给你道歉了。”

雨不会停？

她有些犯难，看着他一脸认真的表情，也只能应下。

两人走在路上，猛烈的雨落下，她的裤脚立马湿了，右边肩膀也湿了不少。

高致枫看到，举着伞的手离她近了一些，自己后背却遭了殃。

感觉到头顶的伞挪了一大半过来，她有些不好意思，“没事的，你伞举高点就行。”

他应了一声‘好’，可手却没动。

江葡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清新味道，还有若有若无的，他的体温。

她有些脸红。

想转移一些注意力，她轻声问：“你不是走读吗？怎么不回家？”

“老班让我给他改试卷，下午打球去了，刚刚才改完。”

图书馆一二楼，是教务处，也是很多班主任的办公室。

他单手插兜，腿长的他，走得悠闲，而江葡需要倒腾两步才能跟上他。

“哦，那真是辛苦了。”她不知道回什么，没怎么和别人说过话。

她在班里，一向很内向。

似是礼尚往来一般，他也开口问她：“你呢？学习到这么晚吗？”

“对……，主要是忘记带伞了，在楼下等了好久。”

她其实是懒得带，纯靠运气赌会不会下雨。

“嗯，后一周都记得带吧，天气预报显示会下雨。”

江葡愣了愣，“好，谢谢。”

这几句话聊的很干，幸好女生宿舍到了，她松了一口气。

“今天谢谢你啊，你回去路上小心，注意安全。”江葡转身看向他，他的半边身体都湿了，有些过意不去，“你回去记得煮姜汤喝，别感冒了。”

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眼神里藏着路灯的细碎光辉，“谢谢，我先走了，再见。”语气也十分端正有礼。

江葡点点头，也转身而去，在进了门之后，越走越快，心也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到了寝室，她迅速脱掉湿了的校服外衣，洗完澡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灯灭掉，开始闭上眼睛睡觉。

可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他那双温柔的眼睛，还有下午那个浑身带着阳光气息的挺拔身影。

她罕见的失眠了，早上差点没爬起来。

美色误人，她起床后狠狠揪了自己的胳膊，强迫自己清醒过来，不要沉迷，不要回想，不要贪恋。

一路上做好的心理准备，一到班里，看到他的那一刻，全都土崩瓦解。

江葡面上不显，沉默又平静的走向自己的座位，而后开启一天繁重的课业。

果然学习能让人忘却烦恼，她很快就沉浸其中，再也没空想那些有的没的。

这次月考，他的成绩还是第一，而她，在八十一，差了整整八十名，一百七十一分。

他都上七百三了，她还在五百半坎上下徘徊。

这下，她的自尊心狠狠受挫，就她这样的成绩，那天晚上还好意思胡思乱想的睡不着？

简直可笑之极。

她收起了莫名的心思，心无旁骛，比以往更加努力。

每次月考，都会看自己与他的距离到了哪一步，慢慢的，他们越来越近，仿佛现实中不允许发生的，在那张A4纸上，可以肆意跨越。

四十，三十三，二十一，十一，五，三。

他们之间的名次距离就这么被拉近，他依旧是第一名，而她，在高三的最后一次模考中，成功到了年级第三。

看到成绩的那一刻，她有些想落泪，还有十天就高考了，可能是高压下，她有些紧张。

这几天睡得也不是很好，今天放完成绩，刚好也是周日，她打算去图书馆打扫完后，就回寝室狠狠睡上一觉。

弄完出来，又下了雨，她有些烦躁。

是的，她又没带伞，明明一个小时前，还是晴空万里，谁能想到会下雨。

还是老样子，她站着，等雨停，背靠着角落，歪头眯着眼，打算听着雨声开始酝酿睡意，想着等会回寝室，直接闭眼就能睡着。

“江葡？”

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高致枫。

他怎么会在这里？又怎么每次都恰好是她没带伞的时候，真是造孽。

江葡心里一半是吐槽，一半满是小小的、隐为人知的雀跃。

她在心里唾骂自己。

平时在教室里，尽管她极力控制，可他身上就像是有引力，每次她的眼神都忍不住在他身上停留，哪怕只有半秒不到，她还是狠狠的揪住自己大腿，以示惩罚，接着会狠心罚自己多做半个小时的题，将自己思绪带到正轨上。

“你又没带伞吗？”他语气带了些笑意，不是嘲笑，仿佛松弛的像是和老友在谈话。

“对，我忘记了，刚刚出太阳来着。”她干巴巴的解释。

不过看他手里，也没有伞，难道是也没带？

不知为何，她想放纵自己憋了许久的心，允许自己对他多说一句话，哪怕只是问问，他是不是也没带伞如此平平无奇的小事。

做好了心理假设，刚想说出口，身后又传来了一个声音，是个女声，声音温柔，还带了些小小的嗔怪：“怎么不等等我，你的伞还在我这呢。”

一瞬间，江葡的脑中有些嗡嗡的鸣叫，想起了上厕所的时候，无意听见的八卦。

高三理一班的双学神，常年第一的高致枫和常年第二白若玫，可能在一起了。

去操场跑操的路上，百日誓师大会上，还有去校外参加竞赛的车上，等等，他们都是成双成对。

大家对此甚为羡慕，他们之间就像是校园青春小说里的男女主角，双强结合，势均力敌，男帅女美，走在一起，养眼致极。

江葡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心中某个渐渐崩塌的角落，面色镇静的，跟她微笑示意，而后语气平缓的和高致枫说：“我还有急事，先走了。”

说完，不管他回不回应，直接跑入雨中，就这么淋着回去，手都忘记遮在头上。

高致枫看着消失在雨幕中的身影，有些懵。

白若玫把伞递给他，也是一脸不解，“她跑这么快做什么？”

江葡知道，那把伞不够三个人撑，两人又是走读生，与女生宿舍区也不顺路，她不想经历二选一的尴尬的场面，索性自己先跑了。

还有就是，她认为自己肯定不会被选择，就像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是被遗忘的那个，此刻，她只想远远的逃离，不想面对自己被遗落的事实，毕竟，她也没什么能被那个溢满阳光却温暖照人的少年选择的资本。

说的更现实残酷一点，她就像个小丑，被风狂吹，被雨浇淋，但是依然不会有人在意，以为这是她生来就能面对的，就应该面对的，所以，大家都习以为常，司空见惯。最后，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只配吃苦，甚至在幸福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也是愧疚，自己真的配得到这些吗？

高考结束后，她考得不错，顺利上了A大，S中报了A大的，只有五人，被录取的，只有前三名。

后来她渐渐不再刻意去听他的消息，可班级群里，时不时会弹出信息，还有和熟悉同学聊天时，多少会提到他，于是陆陆续续的也知晓了一些他的事情。

高致枫上了A大后，报了临床医学，与他一起的，还有白若玫。

江葡从来没有在群里说过话，她的存在感太低，以至于，大家都以为，上了A大的，只有他们两人。

他们好像约好的一般，报考同一所大学，一起学习、实验，可能之后还会一起出国做交换生，然后，一起活在别人的羡慕和赞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