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天,苏晚都在防护棚里待到深夜。
这批窗棂的修复难度比预想中更大,部分木质已经腐朽,需要用特殊的粘合剂加固,还要小心翼翼地填补裂痕,不能破坏原有雕花的完整性。她性子本就执拗,一旦投入就忘了时间,常常是抬头时,才发现窗外的天色早已漆黑,施工现场只剩下零星的路灯,在雨雾中晕开一片昏黄的光。
这天傍晚,苏晚放下竹刀,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胃。她早上没来得及吃早餐,中午只匆匆扒了几口盒饭,此刻胃里空荡荡的,泛着一阵阵熟悉的绞痛。她从工具包里翻出备用的胃药,就着冷水吞下,药片的苦涩在舌尖散开,却没怎么缓解胃里的不适——她的胃老毛病了,修复时久坐弯腰更易犯,包里总备着药,还有一个薄薄的护腰,累了就缠上。
她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耳边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机器轰鸣声,还有风吹过防护棚的呜咽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创可贴,薄荷绿的包装边角已经被磨得有些毛躁,就像那段被时光尘封的回忆,虽不常提起,却从未真正褪色。
“苏老师,这是陆总让我给你送过来的。”
助理小陈的声音打断了苏晚的思绪。她睁开眼,看到小陈手里端着一个保温桶,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陆总说你最近加班辛苦,让你趁热吃。对了,他还特意交代,说你胃不好,粥里没放糖,加了点莲子,好消化。”
苏晚愣住了,下意识地推辞:“不用了,麻烦你让陆总拿回去吧,我不饿。”
“苏老师你就收下吧,”小陈把保温桶塞进她手里,语气带着几分无奈,“陆总特意交代的,还让我看着你吃完呢。而且他说,你要是不吃,他待会儿过来亲自盯着你吃。”
保温桶的温度透过掌心传来,暖暖的,熨帖着她冰凉的指尖。苏晚捏着桶身,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能拒绝。她看着小陈离开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掀开了保温桶的盖子。
里面是燕窝粥,米煮得软烂,燕窝撕得细细的,浮在粥面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没有一丝油腻。
苏晚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又温暖。
她胃不好,不能吃油腻辛辣的食物,尤其不能饿肚子,这些陆时衍都记得。大学时,她常常为了赶修复作业忘了吃饭,每次都是陆时衍提着保温桶找到她,里面装着温热的粥,有时是小米粥,有时是燕窝粥,都是她能消化的东西。
那时候他总爱揉着她的头发,语气带着几分嗔怪:“苏晚,你是不是要等胃疼得站不起来,才知道要吃饭?”
她那时候还会笑着反驳:“有你给我送粥,我怕什么。”
可现在,物是人非。
苏晚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着粥。粥的温度刚刚好,不烫也不凉,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刚才的绞痛渐渐缓解了。她的目光落在窗外的老建筑上,飞檐在昏黄的路灯下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像极了大学时画室窗外的梧桐树。
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转瞬即逝,快得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保温桶底下压着一张纸条,是陆时衍的字迹,苍劲有力,和当年一模一样。上面只写了一句话:按时吃饭,修复不急。还有一个小小的备注:护腰记得缠,别硬扛。
没有多余的寒暄,没有刻意的讨好,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中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苏晚捏着那张纸条,指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字迹,直到纸条被攥得有些发皱,才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了工具包的侧袋里——和那枚薄荷绿创可贴放在一起。
吃完粥,她把保温桶清洗干净,悄悄送到了项目部的助理办公室,没有留下任何话,也没有对陆时衍说谢谢。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怕这份感谢,会让两人之间本就微妙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
第二天早上,苏晚刚走进防护棚,就被项目部的几个女同事围住了。
“苏老师,昨天陆总让小陈给你送燕窝粥了?”其中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笑着问,眼里带着几分好奇。
苏晚的脸颊微微泛红,下意识地避开她们的目光,低头整理工具,“只是工作往来,陆总比较重视项目质量,怕我身体不舒服影响进度。”她的语气有些生硬,带着明显的抗拒——心里却忍不住想起粥的温度,还有纸条上的备注。
“是吗?”另一个戴眼镜的女同事挑眉,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可我们怎么听说,陆总从来没给别人送过粥呢?苏老师,你和陆总以前是不是认识啊?”
“不认识。”苏晚的声音更低了,指尖攥紧了手里的竹刀,指腹蹭过刀身的纹路,试图掩饰慌乱,“只是单纯的合作关系,你们想多了。”
说完,她不再理会她们,转过身专注地修复窗棂,后背微微绷紧,像是在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
这一幕,恰好被站在防护棚门口的陆时衍看到了。
他本来是来看看修复进度的,却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看到苏晚刻意和同事保持距离,听到她否认和自己认识,陆时衍的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不算疼,却密密麻麻地不舒服。
他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没有进去,转身悄无声息地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进门时,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创可贴——昨天她给的那枚,他一直没舍得用,还放在西装内袋里,贴着心口的位置。
苏晚摸了摸空碗,忽然发现碗底刻着一个极小的“衍”字,和窗棂上的笔迹如出一辙,刻得很浅,像是怕被人发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