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椁内躺着的是一个俊美的女子。白纱衣宛若琼葩堆雪,面容安详圣洁宛若睡着了一般,双手交叠胸前。
楚国宁伸手探了探女子的鼻息和脉搏,竟丝毫没有。
她长得有些面熟,楚国宁记不起像谁。
楚国宁看得失神之时,双手鬼使神差的握住了那女子的手腕。霎时间自己的双手如同有吸力一般吸m附在女子手上,一股记忆毫无征兆袭入楚国宁的脑海。
眼前不再是圣洁的棺椁,而是在一处恢弘残破的所在。
台上站立着一个女人,正是那个躺在冰棺中的女人。她满身是致命伤,一手提剑,一手护着身后瑟瑟发抖的男孩。
雕花石柱倾倒纵横,焦黑石阶通往半塌的高台,碎裂的琉璃瓦散落一地。
雕梁画栋早已焚毁,只余倾颓的梁木残垣。
女人启唇,先是一口血喷涌而出,疲惫之声响起:“无咎,别怕。娘不会让你死。”
男孩拼命摇头,两手拽着身前的女人向后退,大声哭喊:“娘,你,你别站前头,我在前头。娘,你离她远一些,求你了!”
楚国宁怔愣住了。凌无咎,不是小川的本名吗?这个躺在棺椁里的女子是凌无咎的生母。
是谁杀了她?
“帮帮我。”
另一头传来哽咽的话语,楚国宁循声转过头去,看到的是白檀的脸!?
“我不想杀你,让我杀了他。”白檀神色痛苦。
“你还是杀了我罢,我这条命给你。”
此话一出,她身后的凌无咎又哭喊起来。
白檀手持双刀顺势冲过来,那女人情急之下施展传送术将凌无咎送走,白檀一刀劈空,气急败坏笑道:“好,好。我与你骨肉血亲,竟比不过你儿子。”
说罢两刀刺向那女人的胸口。
“既如此,杀了你也一样。”
脑海内画面消散,楚国宁一下跌坐在冰阶上。
方才她所瞧见的一切,是棺椁内女子的记忆。
白檀……白檀杀了凌无咎的母亲……
楚国宁宁愿自己认错了人,可记忆中那真凶的模样和声音楚国宁再熟悉不过。
她哆嗦站起身,眼前又是一黑,晕了过去。晕死前,她恍惚间又感觉到一个人影走来将她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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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仙盟演武大会剑术比赛哪个门派会是剑道魁首?”
“必定是我方寸山,谁不知道我们宋玉潜师兄人称“小追风”啊,几乎每年都是剑术比试第一名。”
“我押茅山派江问雪,两年前还没人破得了他的第一,宋师兄运气好罢了。”
“宋师兄两年前第一次参加比试便夺魁了,从未失误过。”
崇文阁今日甚是喧嚣,楚国宁却坐在位置上安心发愣。
楚国宁自窥见了方寸山秘辛之后,这一日从早晨开始便胆战心惊,生怕连阙找他问些什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她知道了这个秘密,若是被连阙发现迟早会被杀人灭口。
“你有心事?”温平光见楚国宁一脸恍惚地模样,坐在一旁拿着手中的书卷问道。
楚国宁摇摇头:“……没有。我方才学会了控物术,我学给你看吧。”
楚国宁磕磕巴巴念出咒语,案几上的小毛笔玄在空中,“啪嗒”一声又掉落下来。
她尴尬挠挠脑袋。
“你的运气不扎实,多修习基本功吧。”
楚国宁点点头。
“那个,温姑娘,连阙师兄……是一个怎样的人?”
“心胸狭隘之人。”
“你……说这话,不怕被赶出师门么……”
“事实罢了,且他办事拖泥带水。难不成你会将我说的话告诉旁人?”
“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听闻连师兄近日出关了?”
“嗯。”
连青玄出关,她近日摸不准他的动向,便不好再回禁牢赵小川,故而仙盟演武大会算是楚国宁下一回能够趁乱去见小川的日子。毕竟那日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比赛上,谁还会在乎魔族?
“最近可还有人对你无礼?”
楚国宁回过神:“没有了,没有了。”
其实楚国宁瞧出来温平光想要护着她,可这么做是委屈了她同自己一起受罪,楚国宁不想连累于她。
“温姑娘,谢谢您。只是以后不必为我出手,那样她们也会为难你。”
“你会反抗么?”
楚国宁愣住了,她缓缓点头。
“反抗后是什么后果?”
变本加厉。
这似乎无解,楚国宁无能为力。越王勾践尚且卧薪尝胆二十年,她楚国宁纵使不选择逃离方寸山而是选择留在此地复仇反抗也逃不过暂时被欺负的命运。
楚国宁的历史和语文学的不错,她仔细想了想自己从前学过的课文,似乎古来人们反抗便是有一人策反,而后众人揭竿而起。
可是无人策反楚国宁,也无人会被楚国宁策反。
蛰伏反抗过程中受罪是免不了的。她现在唯一的念想就是尽快解开同伤蛊逃下山。
“可能方寸山这地方不适合我吧。”
“既然不适合你,你是为何来的方寸山?”
温平光定定注视她,见楚国宁愣在那儿,抿嘴道:“我随口一提,若是不想告诉我可以不说。”
楚国宁思忖了一阵,她来此地的原因无非是被抓来的,可抓来的缘由不方便透露出去。
她觉得温平光不是个会知道一些秘密便四处声张的人,而且她很善良会保护自己。
她凑近小声道:“没什么不好说的。是,是因为他们抓回来了一个魔族,想要杀掉。而我与那魔族有同伤蛊,他死了我也会没,兴许是长老们怜爱我这种小老百姓,想要将我身上的蛊祛除。”
“便留下了我。”
这个答案似乎很合情,又似乎不是很合理。温平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不远处又响起几名坤泽弟子的八卦声。
“听说今日宋玉潜师兄在桃花峰校练场练剑。”
“他不是同云渊长老云游去了么,这就回来了?”
漂亮的小坤泽理了理头发,又拿出胭脂涂了涂粉嫩嘴唇:“有小宋师兄在的地方必不能少了我,我也要去校场练剑。”
“得了吧,你连剑都未带,还要去练剑?”
坤泽娇滴滴“啧”了一声,笑盈盈转身对着楚国宁吩咐道:“喂,小中庸,去屋内将我的剑取来。”
楚国宁玉光瞥见几人似乎是在对自己说话,她抬头发现是在自己同屋的坤泽同门。她用手指了指自己:“我?”
几人哄笑:“不是你还能是谁?咱们方寸山上下的中庸仅此你一个。”
楚国宁点点头,起身就要回去帮忙取剑。
“取了送来校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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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练场今日热闹非凡,台上那人同一乾元手拿利剑相互缠斗着,台下一片欢呼。
“小宋师兄威武!”
“小宋师兄的信香好香,真想天天闻。”
“你怎能对小宋师兄说这种腌臢话!”
楚国宁顺着声音往前方看去,正前方擂台上高大硬朗一袭黑衣头束马尾面目年轻的小公子有些眼熟。乾元立在擂台北侧,刚用剑脊磕开对手刺来的青锋。
“三招了,小宋师兄还留手?”台下传来哄笑。话音未落,长剑已斜挑至对手下颌三寸处。那弟子腕间佩剑坠地,惊退时撞翻兵器架,声响混着喝彩。
“宋师兄,您说您做什么要如此羞辱我们外门的这些弟子,诶。”那乾元摇摇头。
那公子桀骜一笑,亮出尖尖的虎牙:“能在本少剑下过得了三招,你也不赖。”
说罢收剑回鞘快如闪电,剑穗银铃稳如磐石。
听弟子七嘴八舌听到了他的名字,宋玉潜。
当然还听到了些关于这个小宋师兄的一些事。宋玉潜并生来便是天之骄子,他的家族乃是位于人间界与妖魔活跃的北境交界咽喉地带,名为“断岳关”的朔方宋氏。
一个规模不大却以勇武和冷兵器之术闻名修真界的世家。
寻常修真之人得道成仙已是罕见,宋家历任家主和旁支却因世代镇守断岳关死后飞升上神,功劳可见一斑。
若说为何宋家的功劳为何如此大,还得从宋家镇守的断岳关开始说起。断岳关外是妖魔横行的蛮荒之域,与魔界比邻而居,关内便是富庶的中原沃土。而宋家的职责便是阻挡那些试图穿越关隘,祸害人间的底层妖魔邪祟。
宋玉潜是宋家主系家主第二子,其父是白檀生父的表兄弟。
她又抬头仔细观察宋玉潜的模样,竟然是她初到方寸山时那个踢了她一脚泄愤之人!
楚国宁两眼一抹黑。
楚国宁想起那日的那一脚,又注意到台上宋玉潜雄劲有力的长腿和手臂,一阵后怕。
“我的剑呢?”
楚国宁从思绪中清醒,将剑掏出递给坤泽。那坤泽瞧她一脸紧张的模样,方才楚国宁盯着宋玉潜眼睛一转不转的样子她可是全瞧见了,美目一瞪:“我警告你别对他动什么歪心思。小宋师兄可不是你能觊觎的。”
楚国宁腹诽,她可不敢再看宋玉潜一眼了,生怕这男人看她不爽又踹她一脚。
她越想越怕,怕“小宋师兄”来向她寻仇。于是匆匆逃回寝中。
回寝时发现多日不见的啾啾竟出现在她床上,只是见到她并不兴奋,也不理她,有些怪怪的。
“啾啾,你回来啦。”
楚国宁戳戳啾啾的小肚子,没想到啾啾竟飞到一边不让她摸。
“你……怎么了?”
“连阙要见你。”
啾啾罕见沉稳的语气让楚国宁警铃大作,支支吾吾道:“……我不想见他。”
楚国宁厌恶连阙与生俱来的掌控欲,她出生在无边无际的田野,生活在父母不过多过问奶奶放任自由的家庭,她不喜欢连阙。
只不过在活了几百年的啾啾眼里她年岁尚幼,有什么心事和情绪都摆在脸上,教人瞧得真切。楚国宁的嘴微微拉下,头撇过去,不言语。
啾啾淡淡叹了口气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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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丝斜织,山雾漫涌。
连阙的书房名曰“琉璃馆”。这座道观年久失修,门楣上的漆已剥落,露出斑驳的木纹。雨水顺着瓦檐滴落,在他脚边汇成细流,又无声渗入石缝。
连阙一袭道袍撑伞静立庭中,衣袂如鹤翼般垂落,眼底是未尽的杀意。
连阙站在雨里等了一个时辰,眉头越蹙越紧,只等来啾啾一只鸟飞回来了。
“连阙,那丫头倔得很,说什么也不肯来。”
“要不要……将她记忆抹去?”
烟雨朦胧中看不清连阙的神情:“你当我是什么神通广大的上神,竟能违逆天道篡改她的记忆?她做的这些威胁不了方寸山任何,只会给她自己招来祸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由她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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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如何,楚国宁不会送死主动到去找连阙。就当她是掩耳盗铃,私自去找凌无咎之事能拖一天是一天。况且连阙上回与她吵了一通,啃她脖子的行为那么奇怪,自己不想见他也正常吧。
楚国宁近几日的功课完成的不算好,于是只能日日埋头苦读,她不敢麻烦温平光再教自己些什么,不过温平光倒是好心找了她。
楚国宁咬着嘴唇,颇为难为情:“我不是这块料,温姑娘,您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温平光似乎有些认同她的意思,没反驳,但她夸赞楚国宁:“你习武时力道很足,又能很好的控制住力道,只是在运转灵力时诀窍不够。”
楚国宁丧着气收拾好包袱:“我会好好学的。”
几个乾元今日又趁温平光被内门弟子唤去做事时喊楚国宁去演武场签字画押。楚国宁初初搬出温平光时还有些用处,可几个稍在同门有些中威望的弟子扬言要联合甲乙斋弟子让温平光在乾元中寸步难行。
原本乾元弟子们对于楚国宁这类受气包欺负几次过后便会失了兴致转换其余人,可那日温平光的出现激怒了他们。
乾元是好胜心极强之等,尤其是信香为最高的甲等弟子。
激起乾元的好奇心,无异于挑衅,我已与上门送死。
楚国宁终究不愿连累温平光,便任由她们欺凌。每日一顿痛打过后楚国宁几乎对这种事情麻木了。
楚国宁没有沉浸在痛苦中,低头盘算着还有几日才到演武大会,到那时她可以再见一回凌无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