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兽有约 第24章 第 24 章

等到游龙回到道门的时候，正是道门要迎战妖皇的时候。

道门此时虽然做好了十足的准备，但是对手毕竟是妖皇，所有人都非常紧张。

而游龙，还比别人多了一分顾虑：他真的要对妖皇动手吗？对小畜生的父亲动手吗？

一想，就觉得心乱如麻。

但闭上眼，就会想到那小畜生在面对自己剖开真心向他询问一个答案时那茫然的表情。

到最后，神情也不自觉变得狠戾了。

正如他自己所言，他从此与这小子桥归桥路归路，再见就只是道士与妖怪之间的敌对关系了。

游龙说：“还能怎么办呢？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罢了。”

可当战斗真正来临的时候，游龙却并不能像他说的那样肆意洒脱。

他是构成万妖阵的支柱成员之一，当万妖阵的滔天巨力在掌门的掌舵下即将给妖皇重创的时候，游龙看见了匆匆赶来救妖皇的小畜生。

他早猜到两人再见面会是在战场上，也早猜到自己可能会对上小畜生，可是当那个画面真的出现的时候，手却还是止不住颤抖起来，精神也有一刻的动摇。

这里，只要他愿意松手，万妖阵就会失败，妖皇就可以逃过一劫。

轰——

万妖阵的万千巨力袭向妖皇，直将妖皇背后的山都打穿了。

纵使精神有片刻的动摇，但是人在身处群体之中的时候，意识也会被群体所裹挟，游龙终究还是被人们带领着做出了“正确”的事。

道士们见状，不断发出欢呼声，叫着耗费一万只妖怪修炼的阵法力量就是不一般。

万妖阵的力量只能用那一次，一次之后，一万只妖怪的力量被消耗殆尽，就再组织不起来同样强大的阵法了。

原本身处阵法中央的道士们就各个散开散乱着与小妖怪们对阵。

“哎？游师兄，这不是你那只御妖吗？他怎么不听话了，跟着妖怪对付我们？”一个同门朝游龙道。

游龙解决掉面前的一只妖怪后惊恐回头，结果看到了被好几个道士联手关住的小畜生。

小畜生被关在一个金色的法术罩子里，想要反抗却根本挣脱不开，只在罩子的逼迫下发出不甘的怒吼和无用的挣扎。

他看见游龙，眼神似乎有一刻的触动，接着，他就移开了眼神，继续用蛮力对抗阵法。

这小畜生，到底知不知道靠蛮力在内部是不可能冲开阵法的？

游龙走上前去，到了道士身后，说：“来让我看一眼。”接着，他故作惊讶道，“呀，这不就是我那只背信弃义的御妖吗？前不久才摆脱我的束缚逃了，我还一直在愁抓不到他呢，你们干得好，他上次逃走的时候，偷走了我很重要的东西，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你们等着，我这就结果了这畜生。”

说完，罩子里的小畜生周身一个哆嗦，抬头惊愕望向游龙。

咚——

游龙袖子里的手朝远处投掷出一枚石子，石子打在远处的石壁上，又反弹回来。一声响动，

游龙身边的弟子倒下了。

多人阵法也应声而破，小畜生随即溜走了。

“师弟，师弟！”游龙凑上去紧张查看着地上弟子的情况，其他弟子也纷纷凑了上来，也有几个继续去抓小畜生。

有人问这是什么情况，游龙连忙回答：“肯定是被别处混战的流弹伤到了，大家都要注意点，有时候感觉不到杀意，但是危险离我们很近。”

弟子们纷纷点头，有人留下来给受伤的弟子脑袋包扎。

游龙得了空，转身去看那离去的小畜生。

那小畜生早跑的影都没了。

游龙心里不免有些失望，那小子，从自己这里捡了一条命，却连句谢谢都没说呢。

妖皇手下兵马众多，但是自妖皇一倒，就军心涣散，很多妖怪做鸟兽散，而道士们却越战越勇，等到重伤的妖皇身边只剩一个小畜生和几个小妖拼命护着的时候，游龙就知道，他们就要赢了。

可是，看着面前气喘吁吁，勉力支持的小畜生，游龙却怎么也没办法面对，原本领头威风出尽的他这会儿却放慢了脚步，由着其他的同门冲到了他前头，人群中，两人眼神似乎有一瞬的对视，又似乎只是小畜生在扫视他的敌人们而已，游龙不确定，此时此刻，他只希望小畜生没有在看他。

当领头的人一声令下后，身边的同门纷纷冲向了小畜生，于人群中，游龙想要叫大家停止，可是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白白伸出去一只手，看上去像极了要随着人群朝着小畜生动手。

人群涌向小畜生，就要将他和妖皇两人吞没。

突然之间，轰然一声响，将一众围攻的人全部掀飞，游龙也不能幸免，所幸他离战圈比较远，所以没有被力量迎头打上，也没受太严重的伤。

“万妖阵这等伤阴德的东西你们也能做出来，所谓道士，做的事可比妖怪凶残多了。”

一个幽幽然的女声自天空降临，她不偏不倚落到了战圈中央，拂尘一挥就掀翻了一众道门弟子。

所有弟子都望着眼前女子，她着一身灰色布衣，打扮潦草，面容清丽，看模样不过三八年华，她的身上没有一点妖气，甚至，只有纯正的灵力，那是道法修炼到了极其高深的地步才会出现的现象。

弟子中响起了窃窃私语声，掌门收力，哼声道：“瞧你的你的道法不差，却帮着妖怪为祸人间，真是白白浪费了你的天资。”

女子只是笑：“什么叫浪费，我这身道法用来对付你们不是挺好使的吗？”

有弟子跳了出来，对女子破口大骂：“你用着道门的术法对付我们道门中人，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哎？”女子故作惊讶状，说，“可我用的是我自己创造的术法啊，倒是你们这些小家伙，你们用着我创造的术法对伐我，这才叫欺师灭祖吧？”

底下弟子大笑不止：“大胆妖女，做了这等恶事后还敢信口雌黄，我们所用术法都是我们的师祖一代代传下来的正统道法，哪像你个妖女，出手诡异，招招都非正途！”

“错啦，用错招术的是你们，比如你们这个束缚之术吧——”说着，女子手中拂尘一扫，登时就将数名离她最近的弟子凌空托起，十来个弟子登时动弹不得，她轻飘飘一收势，各个弟子身上就多了一条怎么也挣脱不掉的咒术，她说，“是该这么用的。”

这一招下来，在场的道门人士或多或少都有些惊惧，战意也退却了几分。

掌门最先站出来开口，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子耸耸肩：“不能够啊，这才百年时光，你们这些人还用着我的术法呢，就将我的名字都忘记了？”

“常英？”游龙跳了出来，他震颤道，“不可能，他不是百年前的人吗？怎么可能还活着，还如你这般样貌，而且，他，他又怎么会是个女子？”

女子听了，先是一愣，接着大笑不止，她说：“我这一离开，他们将我的性别都改了？当真是岁月史书，一代新人换旧人。”

游龙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他每每听到常英这个不辨性别名字的时候，再想到她的成就，就会下意识认为她是男的，而现存的记录又没有特意点名她是女的，时间久了，常英这个人物就渐渐成了男的。

女子摇摇头，说：“不过都不要紧了，我已经离开道门很久了，这些虚名嘛——”女子的眼神陡然一变，变得狠戾极了，她说，“老娘还是相当在乎的！今儿就让你们这些小辈知道知道老娘的本事！”

说完，她手中拂尘轰然一扫，周遭山体应声爆开，弟子们光是被那气劲的余威扫到就纷纷吐血不止，那威力，甚至都要不亚于万妖阵造成的动静！

游龙极力格挡，也只能勉力挡住第一波冲击波，当女子第二下第三下攻击袭来的时候，他全都只能直直挨住，最后倒在地上再起不成。

他都已经这样了，其他修为差的弟子情况只会更差，他挣扎着抬起头，看到地上绝大多数弟子都已经倒下了，少数还□□着的只有掌门和几个长老们了，但是他们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刚刚打妖皇耗费了大家过多的体力，这会又来一个道门祖师爷，是人都顶不住。

掌门用剑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问那女子：“你明明该是非常痛恨妖怪的，为什么又会帮妖皇同我们做对？”

女子将拂尘挂在肩膀上，说：“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就明白了，没有谁值得你去恨，也没有谁值得你去爱。”

她身后原本伤的昏迷的妖皇突然咳了一声。

女子又换了副说法，她说：“总之，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也没有什么是重要的，唯一重要的只有当下的体验，我现在看妖怪顺眼，就来帮妖怪，以前见了妖怪就烦，所以才帮人类，可以理解吗？”

掌门发出哼声：“巧言令色，我看是你跟在妖皇身边得了荣华富贵，就愿意与他们同流合污才是真吧？妖怪害了那么多人类，我听说你全家都是妖怪害的，是道门养你长大，助你报仇，如今你却忘了这些恩与仇，是非不分！”

“若是没有人类处处激怒妖怪，妖怪为什么又要与人类做对？妖怪与人类本来就是食谱上的两条平行，就像人会吃猪肉，实际上猪也是会吃人的，两个互相掣肘，没有谁比谁更高级。”

“至少人不会像妖怪一样肆意妄为残害生灵！”

“你们现在做的事不就是妖怪正在对你们做的事吗？”

掌门听了，一顿，接着气道：“你一个人类，不该天生站在我们这边吗？站在猪猡那边是什么意思？”

“你错了，我没有站在妖怪这边，也没有站在人类这边，现在的我，是凌驾于人类与妖怪之上的存在。”

掌门大惊：“你得道了？”

她笑了：“也不能这么说，只是你可以这么理解。”

此言一出，在场的弟子各个都倒吸一口冷气。

得道，那是多久前才存在的传说？尽管他们这些弟子各个都在修道，坚信自己早晚有一天可以得道，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得道是需要天赋的，甚至，这东西存不存在都是个问题，各派道门存在上千年了，只听说过道门祖师爷，八百年前的彭祖，还有三百年前的张真人得道过，甚至这几个人是否真的得道也颇让人怀疑。

可这会儿面前突然站了一个活生生的活了百年的得道者，不论是她的身份性别还是立场，全都让在场的倒吸一口凉气。

掌门听了，怒道：“一派胡言！若真是得道，怎会与一个妖怪沆瀣一气？！肯定是从妖怪那里得到了什么好处，借此能够永葆青春！”

掌门这话也不无道理，弟子们也或多或少冷静了一点，毕竟得道这次太过飘渺，从妖怪那里学什么邪术倒是比较现实。

她笑了一下，说：“你若是想要这么理解，也随你。”

掌门拍手，道：“果然是妖言惑众，你已非我族类，与妖怪无异，老夫这就代表道门剿灭你这叛徒！”

说着，掌门就提着剑冲向女子。

女子拂尘一挥：“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很显然掌门并没有这个本事，几下功夫就被女子踩住了脸。但是掌门人怂志不怂，被踩脸依然不依不饶：“你这般信口雌黄，欺师灭祖，现在我治不了你，早晚有一天天道不会放过你！”

女子略带羞辱地道：“跟你这样的人聊不成，不开窍，难怪一把年纪也没修成大道。”

“那也比你修入妖道的好！”

女子听了，“嘶”的一声，似乎有些恼火，她眼睛一转，说，“那我就让你看看真正的妖道该是什么样的？嘿，那边地上的，你们想活命吗？想要的话就一人过来捅你们掌门一刀。”

弟子们听了各个面面相觑，趴在地上没人敢动。

女子又说：“老头，看看你的这些子弟们，真是好孩子啊，他们为了你竟然愿意不要命，那你愿不愿意为了他们不惜性命呢？”

这女子见状，手一伸，随手一左一右抓住了两个弟子的喉咙。

离女子最近且正揪着脑袋看热闹的游龙正巧就成了两个幸运儿之一。

游龙：“？”我就不该抬起头来看！

女子说：“老头，你现在自杀，我就放过这两个孩子，你要是不肯，我现在就杀了他们！”

“妖女！你作恶多端，天道不会放过你的！”

“三！”女子开始倒数。

掌门：“老夫不会如了你的意的，要死也是你死！”说着，掌门又开始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想要去捡他不远处的剑，却又被女子一脚踢开。

“二！”

“妖女！恶女！好，好，老夫斗不过你，但是老夫就算要死也要拉你陪葬！”说着，掌门手中聚气，想要徒手屠妖女，当然是被女子一脚按掉了手里的气劲。

“一！”

话音落下，游龙的心蓦然一滞，只觉得喉咙好像要被掐断了。

但是很明显那只是他的错觉，女子很快将他和另一个人甩到了地上，原来她只是吓唬吓唬他们的。

“老东西，说的那么大义凌然，不过就是不想死呗，看看你刚刚的丑态吧，这样的人也有脸做掌门？喂，你，你去阉了他！”

游龙听了，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虽然他这回不是被选中的那个，但是这样的要求也实在过于离谱了点，若是还像方才一样只是以性命做赌注，无论生死都可以显出掌门的气节，但是现在她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这实在是太折煞人了，而且对方还是掌门这样德高望重的人，怎么受得了这样的羞辱？

那个被选中的弟子都要哭了，女子却说：“不愿意啊？那我就阉了你！”

弟子一听，当即跪地上了，边哭边求饶，游龙想，他还愿意求饶，就是笃定了女子既然方才愿意放他们一条命，现在就会愿意放过他们的子孙根。

但很明显，他们没一个懂得女子的想法，当弟子跪下求饶后，她就不耐烦的一剑过去，弟子就捧着□□开始撕心裂肺嚎啕起来，这抹血迹伴随着弟子的嚎啕声让在场的弟子听了都要抖三抖。

女子又转而望向游龙：“你来，要不然下场就和他一样。”

游龙：“？”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真要当着众人的人被阉掉，他还不如立即去死，他几乎可以想见，就算将来他们能够侥幸逃过一劫，大战胜利了，他也会被无数人嘲笑，道门从来不是清静之地，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霸凌，人们有无数的理由和方法来排挤你。

可是要阉了掌门？这，他……

女子将剑提到了游龙手边，他浑身上下的汗都流下来了，他看了看剑，又看看女子，再看看前一个被女子阉掉的弟子，只觉得内心无比煎熬，手指微动，想要去碰剑。

他也许可以为了所谓的大义和名声为了掌门去死，但是没有办法为了掌门而蒙受屈辱。只是，若他此时真的对掌门动手了，将来也是可以想见的举步维艰。

这步棋，无论怎么走，对他来说都是死局。

他这会才算是体会到了妖女的厉害之处。

游龙冷汗涔涔握住了剑。

掌门急了：“小龙！你不要乱来！掌门平日里待你怎么样你是知道的，你真要听那妖女的如此待我？”

游龙心里也不好过，只是他运气不好，被这妖女架在了火上烤。他看看掌门，痛苦的摇着头，说：“掌门，我……”

“我又改变主意了。”妖女突然开口，打断了焦灼的气氛，她说，“选择权还是给老头吧，老头，你和你弟子，你选一个阉掉吧。”

游龙听了，脑袋都要炸了，他抬头，看到掌门有一瞬间的如蒙大赦，但是随即面上还是换上了一副痛苦的样子，他说：“妖女，你作恶多端，如此折煞老夫，欺我徒儿，这笔帐，我和我徒儿都会记住的！”说着，掌门就捡起了地上的剑，直直冲向了女子，但是谁都知道，他打不过女子，谁也都知道，他这招不过是做做宁死不屈的样子而已。

等他再度被女子踹倒，他又提起了剑，指向了游龙，他说：“小龙，是师父无能，救不了你，你莫怪师父。”

游龙的心都凉透了，待到掌门冲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出手抵抗，很快就与掌门缠斗起来。

那妖女看着师徒相斗，笑得很是开心，她说：“好玩好玩，嘴上那么多的大仁大义，实际真出事的时候你们的样子可比畜生看了还要有意思。”

“娘！”在这时候，妖皇旁边的小畜生开口了，他这一叫，游龙才意识到，他以前一直挂在嘴边的，那个让他会来找自己赎罪的人竟然就是眼前的女子，可以说，他和小畜生的这段因缘也都由她一手促成。小畜生叫道，“别闹了，爹快不行了！”

女子闻言，这才想起露面的正事该是解救妖皇而不是和一群道门弟子显摆的，她这才收了拂尘，好整以暇道：“算你们命好，这次就先放过你们，下次再来叨扰我们，可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说着，又是拂尘一扫，就将面前战圈画出来一道线，人们纷纷被轰炸出去老远，她将拂尘挂在肩膀上，一手捡起妖皇，一手捡起小畜生，脚下运劲，就平地起飞了。

在场的人皆是一惊，他们都只在话本中见过类似御剑飞行这种功法，没想到现实中竟真能见到。看来女子说自己得道也许是真的。

很快，女子就带着小畜生和妖皇离开了众人的视线里。

女子收了手，掌门也没有必要再与游龙自相残杀，只是一停手，两人两两相望是个顶个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