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 第207章 第 207 章

第二天要高考，晚自习下课都回家了，余生坐在山脚，等人走完，重新走进教学楼，他的考场在隔壁学校，一中高三山头不投入高考考场，他走到六楼办公室，默了默，撬开了锁。

里面很黑，他径直走到办公室玻璃柜那，看着里面叠着的一沓又一沓卷子和最下面那叠，马得守布置写下他们的艰苦难熬岁月，他记得他写的是——流浪的那些年。

玻璃柜也锁着，这锁不好开，实一点，他也没心情，反手抄起一把椅子，砸碎了玻璃门，警报声很快响起，他低下头，抱起那叠纸，在叽里呱啦，世界一片虚无声里，他看到程盼......难熬的岁月。

程盼写的是......

——等余生回来的每一天。

他笑了笑，扔掉怀里那些纸，放飞梦想吧。

散落在办公室的是他的......罪恶。

王永泉赶到的时候，余生已经被保安逮走了，由于明天要高考，再由于他并没有偷任何东西，王永泉领走了他，还给小马哥打了电话，小马哥说了几句，王永泉一一应下，挂电话那刻，余生转身朝校门外走，王永泉急的立马拉住他：“你去哪！明天就考试了！”

余生没理他，甩开他，招手想拦出租，出租没那么好拦，王永泉也没那么好甩。

但都没关系，没关系。

到寺庙的时候，还是半夜，庙里的门这次怎么也敲不开，王永泉也跟着一起来了，一脸忧愁地看着他。

余生后退三两步，然后翻上了围墙，身后是王永泉的惊呼声，他跳下墙朝那座神像跑过去。

还是那般的威严，所以衬的他有多可笑，余生一把扬了案台上的贡品：“你就是这么来证明的吗！”

“啊！”

“你就是这么来证明的吗！”

“你他妈瞎了是吗！凭什么折磨程盼！错是我犯的！看得到吗！”

“我犯的！我！”

“我他妈该死！他妈的该死的是我！”

“我......！”

吼到筋疲力竭，余生低下头哑了嗓子：“我犯的，我犯的......你就是这么来证明的吗......我犯的，我......”

不知道问了多久，他抬起头，看到佛像后有一僧人正在打坐，这个点儿，这么认真，拜这么没用的佛干嘛！

余生几乎是愤怒的走过去，但当他走过去，一瞬间后悔了，他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看着那僧人：“你这么信佛，一定有好报......你帮帮我，帮帮我......帮我......帮我救救我的爱人，他恨我，他恨我......”

程盼很恨......很恨他。

程盼恨他———

那僧人抬起头看着他，良久轻声说：“施主，一切在于你自己。”

“在于我自己......”余生愣了，“在于我自己......我知道......是，我知道的，知道的，是不是我跟他，我跟他......还有希望？”

“善哉，”那僧人说，“路是由人走出来的。”

他点头，愣愣的点头：“罪也是人赎清的，有希望的，有希望的......”

他又点头又摇头：“一定有希望......”

走出寺庙的那刻，余生看到王永泉急的已经趴在了外面树上，想尝试着看庙里。他走过去看着他：“老师，我错了，不该让您担心，我们......回去参加高考吧。”

王永泉看着他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下树不是，不下树更不是，余生估计他也下不来，一时半会儿的，他拿起手机，点开了淘宝：“你慢慢来......我先下个单。”

王永泉更无语了，余生又想到什么抬起头：“泉哥，我请你吃饭吧，大餐。”

王永泉愣了。

“你也请我吃过饭！”余生看着他，露出一个淡到可以忽略的笑。“还你。”

高考两天过的很快，程盼和他分在了一个学校，余生第一天见过他，只是背影，那么清冷羸弱的背影，程盼不知道看没看到他，一直也没......回过头。

他这次和梁豆豆一个考场，梁豆豆考完试送了他四个字儿，穷途末路。

半仙儿真坑啊，余生才不想理他，他不信什么穷途末路，他复习的很好好么。

考完后，就是同学聚会，大家似乎都疯了那般高兴，喜悦的眉毛都快飞起来，但也有说不清的惆怅，总有那么几个发挥一直失误的，三年里。

他估计自己考的不错，除了该死的六分默写......他只填了俩。

用尽全力后就是一场盛大的空虚，无论好与坏，一班人在群里闹开了，有喊痛快的，有喊寂寞的。

还好余生不怎么担心自己没什么继续支撑的，他忙着呢。

忙着收快递，下的单终于到了。

于是电话被快递打爆，又被武样他们打爆，余生抱着提着拖着快递盒慢慢走回仓库，一脸没好气接起电话：“聚会不来，说多少遍了，没空。”

程盼自然也不会去，听武样在电话里说，程盼高考发挥的不好，已经联系班级复读了。

毕什么业，不毕业，好样的，誓死捍卫学霸位置，复读。

余生依旧那句，不去，他挂了电话，抬手撕掉包装，老姐也在家里，看他买这么多东西，直骂他败家子儿，边说边过来帮着拆快递，还问有没有她的礼物。

老大妈想多了，余生拆开最重那箱子书，老姐愣了愣，骂了句：“奇葩。”

说完又打开他其余那些包裹：“这......你怎么买这么多......野外用的？要去露营？”

“要去拜佛，”余生回答，拿起手机，“姐，我晚上的机票，不用担心我，我大概在三个月之内能回来，赶得及大学开学......要实在赶不及，你再骂我吧。”

老姐简直愣了，余生也不打算再解释，他回房间收拾了所有物品，抬眼看着那扇熟悉陌生的窗口。

灯依旧，没亮。

飞机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是凌晨，余生下了机，大包小包扛在肩头，累的他后悔自己没买辆推车。

他出机场走到马路上，左边是去市里的大巴，右边是旅游的观光车，和香喷喷的早饭。

他沉默一会儿，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跪了下来，这一跪所有旅客的眼神都魔怔了，没一个不跟着他，他没忍住脸红了，果然，第一次总是如此难堪。

幸好凌晨人不多......人多也没事儿，凡事有二有三，开了头，就什么丑都不怕了。

他用力磕了一个头：“佑我所爱之人，身体健康。”

他爬了两步，再次用力磕了一个头：“佑程盼身体健康！”

他不知道，跪着去朝拜的姿势，行程，乃至口号，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想要他的程盼，身体健康。

丢脸吗？丢命也行，只要程盼身体健康。

他也没什么能做，他怎么不知道不如买一箱板蓝根，可......他接近不了他的爱人，他的爱人......恨他。

他万死难辞其咎，他一桩桩罪孽呢，总得化解，还要回程盼身边呢，他要回程盼身边，健康的程盼......身边。

他要干净的......回程盼身边。

傻吧，傻到底吧，本身他做的事，无论之前......现在，都是傻。

这一次，余生叩下头，他一定要和程盼永远相守。

自然，周围的人都愣住了，都拿出手机拍照，多拍拍，最好让程盼看到，然后......原谅他，他不能没有程盼，他一点儿都不能再失去程盼，曝光他，让......程盼心疼他，肯原谅他。

余生低下头：“佑我所爱之人，平安，健康。”

他一遍遍叩下头，然后把话吞进嗓子眼里，用力磕在地面。

程盼，程盼，程盼。

我赎清我的罪，你再爱我一次，重新把心交给我。

我想不到别的方法了，我赎清我的罪，你......原谅我。

朝圣这条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孤独，因为余生发现跟他一起的有几队人，大家都虔诚无比的，全心全意的三步一跪，五步一叩，求着自己最爱的人，平安健康。

看来自己也不是很孤单嘛，他跟在跪他前面那群人身后，这群人有老有少，小的比他还小，老的比老余还老，在大部队里，大家都只有一个心愿。

路程行至三天，远离了人烟，一群人走了一些，去另外一条路线一些，他们这边儿还有一对人马。

三天不长，但膝盖真的能磨破皮，他都后悔自己少带了两条裤子，只能半夜在帐篷里缝缝补补......

今下午开始，天上下起暴雨，今晚睡不了帐篷，他跟着剩下那对人在附近寻了个大石块儿躲着，挡不了风，也遮不了雨，其实附近高点儿的山崖也有山洞，但大家都不敢去，都怕遇到熊什么的。

半夜雨终于停了，余生架了火堆烤衣服，继续捧起自己的书，这是第三天，他才看到第十页......

同行的其余人看着他：“每晚都看？”

“嗯，”余生点头，“也刚开始。”

更准确来说是背。

一堆人笑了笑，夸了句好学生，也自顾自翻自己的佛经去了。

“好冷......”余生没忍住缩了缩自己，摸了摸阴冷的腿膝盖。

第二天天亮，一行人围在一起商量了一会儿，过来跟他告了个别，打道回府了，昨夜的雨实在太大，回去也理所应当。

他继续上路，这次真的是一个人了，余生背好行囊，然后压的腿软......

一个人更爽，他可以大声的，超大声的！程盼，我爱你！

我爱我爱我爱你！

一个人的路程没有想象中好走，缺少照应是一回事儿，最可怕是没人讲话，虽然他在学校基本也没跟人怎么说话，但他周围总有人说话，如今......余生学会了记日记，一方面不想憋死自己，另一方面，他怕自己死在路上......

路太长了，太阳太大了，他的膝盖，在第五天的时候就已经磨坏了，耽误了他一天时间养伤，才勉强站起来，他只好把三步一跪，五步一叩改一下，可改完后他更难过了。

不能改，万一效果不好怎么办......他本来心就不诚，半路才信佛，身体再不诚，程盼......程盼哪会原谅他。

继续走，跪下去。

但余生还是扯了一件衣服袖子给自己做了个护膝，大意了，忘记买这了。

他拿出那本绿色本子，写下今日份日记。

——

小盼，今天腿才好，没走多少米，但我明天一定补上，你好好吃饭，多睡觉，我很快回来你身边。

那个......你想不想我啊？我有点想问哎！因为我真的好想你啊。

晚安，我爱你。

这条路是孤独的，特别是一个人，在余生逐渐习惯每天的步数后，他便开始着手正式背书，三天下跪两天背书不行啊，得时时刻刻放在心上，一起进行。

挺难为他的，背书。

他躲在帐篷里，拉开一条缝，打开蒲公英台灯，和着外面的星光，看着书里面，这她那他的故事。

还是......先把情节抖搂明白吧。

在书背到第一章，翻至数页，余生进了藏，风景也开始出现变化，大片大片的蓝天白云浮现，路上行人越来越少，已经没人会注意他了，除了夜晚的小动物。

幸好有星空，让他不用那么害怕自己被野兽叼走。

美丽的星空，一路陪着他。

某次在背书晚起的情况下......主要那晚他疑似听到狼叫......没敢睡。

余生跋涉一夜，跪到了一大山谷，兔子从他脚边跑过去，冲着天边绚烂灿华的朝阳。

他背好肩上的一大堆扶着腿站起来。

那是怎样的一幅奇景呢，万里红光，太阳像个巨大的火球，逼人的直挂在眼前，他缓缓走过去，看着宇宙奇景。

生机勃勃的一切，印在他的脸上。

余生愣了一愣，抬起手，火光从他指缝溜走，灼烫的他皱起眉。

原来，这就是火光。

惹眼的火光，残忍的火光。

太阳还在继续升起，绮丽的景色，这样生机的火，映着苍凉的山脉亮起来，他看着这奇景，突然转过身，朝山谷外走去。

“程盼。”余生闭上了眼。

我真想烧了自己，看看你成灰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