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架来势汹汹,一开场余生和台上的大金刚都没互让的意思。
程盼看着硬接几棍的余生,从前看余生打过不少架,除了惹到“脸”,余生很少不理智到吃亏,这场架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思考,余生接棍,然后出拳,大金刚挨了几拳,棒子挥的越来越快,棒棒对准余生脑袋。
即便余生头上缠了绷带头盔,还在尽力躲避这种打法,保护脑袋,只用身体挡棍,挡了几下,明显出拳速度越来越慢。
铁笼子太小,大金刚一棒子挥过去,余生闪到笼边儿,胳膊碰到了倒刺。
“操......”余生痛的倒吸一口气,抬头看着笼子边儿的程盼,扯了扯嘴角,“......太久没锻炼。”
“......余生。”程盼皱着眉,他知道余生没说谎,余生回来......都两年了。
“别用这种眼神,”余生说,“看我把大猴子的金箍棒抢过来。”
余生僵着跳起来,对着迎面来的大金刚一拳,大金刚真硬啊,硬的他手指发麻,是真的太久没打过架,更没打过这种架,程盼的眼神没错,他打不过,他这两年只是个只知道学习,偶尔打打篮球的学生,他哪里和往常一样,练习这种打法?
真打不过......
大金刚挨了这拳,反手轻松提起他,重重扔到地上,余生只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疼,跟错了位一样。
周围一声又一声的问句,兰陵王为什么不行,退钱,血亏,各种各样骂他的话。
着什么急,才开始......
“噗......”
大金刚又一脚踩中他的肚子,然后悬起空,瞪着他又重重踩下来。
要不要这么狠啊?......
“操啊!”余生痛的有一瞬间停摆,这两脚压下来的体重,早饭都被踹没,他醒过眼抓住大金刚几欲继续进攻的脚,用力往后一拖,从侧边闪了过去。
这一拖大金刚踩滑一下子半跪在地上,余生赶紧反手勒住他脖子,另一只手准备去抢他棍儿,那贼金刚知道他意思,立马把棍扔远。
“我操!去你妈的。”余生骂了一句,一脚踢滚他,翻身去夺那根棍儿。
拿到棍的瞬间,那只金刚也上前掐住他脖子,余生一口气没喘上来,有些没站稳,大金刚侧身拖着他脖颈走到铁笼子倒刺边儿,把他连人带背挂在上面,同时余生也拿起棍儿勾住他脖子。
双方伤亡说不清谁惨痛,他是极致的疼,都不用感受,他也知道背后那条伤疤在疯狂流血,而大金刚是呼吸困难,双目圆瞪。
他没去看程盼,他不敢看程盼。互相僵持一会儿,他疼的手上有些不稳,再坚持下去肯定大金刚稳,他反手掰断一根倒刺,转手用力刺进大金刚肩上。
这下可好,大金刚疼的倒松开勒他脖子的手,可转身一把提过他扔到了地上,连着倒刺一起扯下来!
块头大了不起啊!
还好背没朝地......疼......好疼......
余生脑子有点儿发懵,他刚想爬起来,腿上就挨了一棍儿。
棍子被抢回去了么,那刚刚自己在挣扎什么......操......好痛啊......
余生醒醒脑,抬起眼看着大金刚。
大金刚拿着棍儿也盯着他:“认不认输。”
啧啧啧......他虚弱的扯起嘴角,都已经从投降改认输了么,余生又勾了勾嘴角,摇头:“不投,不认。”
大金刚皱了皱眉,挥舞着棒子又落下:“你自己选的,别怪我。”
“怪你干嘛......”余生下意识护着脸,才想起脸已经包扎安全,接着背上,肩上,都传来剧烈的痛感,打狗棒啊喂......他闷哼一声,没忍住吐了口血,“你待会儿,也别怪我。”
“余生!”
他听到了程盼的声音。
他不想听......
忍着挨了好几棍,余生决定和大金刚一决生死,他也很想说刚刚挨那几棍儿是为耗费大金刚体力,从而现在真正开始战斗。
可他不能,因为他真的打不过,他真的在挨打。
狠话说起来多爽啊,做起来怎么这么难。
他依然没有去看程盼,他哪有脸......他抬手抓住大金刚想再挥舞的棒:“你他妈的......够了啊。”
侧身吐了口血,他一把扯过那根棍,大金刚抓得也紧,连人带棍滚到他身上,余生被压的差点儿没喷血,简直气的单手用力掰断大金刚抓棍儿的胳膊关节:“真他妈以为自己金刚啊!”
大金刚被他拧的闷哼一声,终于听见金刚哼......
下一秒棍儿掉落在地上,余生赶紧捡过架他脖子上,用力一勒。
可马上就使不出力气,大金刚另一只手摸到他侧身的背,和他背上一直都挂着的倒刺。接着金刚把倒刺使劲儿在肉里面......搅!又他妈这招?
余生冷汗蹭蹭往外冒,痛的想拖把刀来砍死他。
他继续使劲儿勒住他脖子,分个胜负是吗!分啊!!
背上倒刺动静越来越小,他知道大金刚没力了,其实他也快痛晕了......拼着残存的理智,余生松了手,他只是来打个架,他没想杀人......
手一松,大金刚倒在地上,一直喘气,余生疼的也倒吸无数口凉气,没敢去碰碰背上的伤,准备迎接下一波攻势,果然金刚不是人,只一瞬间又翻身起来,这次看来发怒了。
要说大金刚之前顾念他是学生,手下留情余生是清楚感受到的,但刚刚生死边缘,大金刚也明白对面,绝对不会认输。
他看到大金刚跳将起身,单手抓起他的脚,余生没想到一只手还能这么大威力,早知道卸他两只手......
可金刚骨头硬,这只金刚还灵活,卸一只就不容易......
脑子还在思考,下一秒,电光火石间,他连人带脑袋被大金刚像玩具一样丢在铁栏杆上,有刺儿没刺儿的,一下一下的,恍恍惚惚的,红红火火的......
然后......他倒在了地上,伴随“咚”一声巨响。
发懵的瞬间,他好像看到程盼,程盼在干嘛,程盼在干嘛,他怎么看不清。
“投降!”程盼一把狠狠拉住黄河,“我们投降!投降!!”
“投降是余生决定的。”黄河答。
“他现在已经昏过去了!”
“等他醒吧。”黄河淡淡说。
程盼没再说,快步走到铁栏子边看着余生,余生满身都是血......满身都是......在铁笼子里,而周围的人全在骂,骂他的没用,骂他的失败。
你的从前是这样......你的过去是这样......你的不甘痛苦是这样!
昨天已经是那样!今天......
程盼手紧紧掐上栏杆上的倒刺:“为什么,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程盼控制不住的睁大眼流泪,“余生,你起来,起来,我们回家......我们回家,不打了我们不打了......”
“......哭什么?”余生轻轻动了动,“程盼,你又为我哭了。”
“我们投降,余生,”程盼看他醒了,连忙去够他,却够不着,他无奈,他流泪,“我们投降,投降......投降!”
“......投降?我不会输的,”余生笑了笑,费力抬起脑袋看着他,“你知道怎么赢吗?”
“我们投降吧,投降吧......”程盼看着他,眼泪不止。
程盼这个不爱哭的人、为他一直在落泪啊。
而余生没再说,爬了两步,单手从笼子里伸手出来,用力扣住他脑袋,深深在他唇间吻了一下。
程盼控制不住浑身发抖,余生笑着结束这个吻,扣紧他后脑勺:“你知道吗,我现在最想干嘛,想亲死你......程盼,世界无甚风雅,看你一眼都是下流。”
“余生......”程盼睁大眼。
余生松开手,轻笑了笑:“别怕,有你在,我战无不胜。”
程盼愣愣仰着头盯着台上的他,眼眶通红,余生温柔的,一脸血腥的也看着他:“我战无不胜。”
战无不胜是需要代价的,而这个代价,余生看了程盼半晌,回过头慢慢站起来,他盯着扶着半边胳膊的大金刚,大金刚也慢慢站稳盯着他。
既然一定要死一个,那么你吧,余生捏了捏拳头,冲他走过去。
大金刚似乎不敢相信他还有力气,瞪大眼看着他:“你投降只是少根指,输了没命!”
“这话我也送给你。”余生走近一拳锤到他脸上,大金刚没躲的硬受下来,朝他肚子也挥了一拳,可能大金刚也打蔫了,接下来基本就是文斗,你一拳我一拳,拼耐力么,金刚这么有自信吗!
老子没这闲工夫!
余生又挨了一拳,狠狠的。
他转身绕到他身后,抓起他头发往后一扯,把大金刚使劲儿扯到地上,双脚勾住他脖子困住他,抬手拿起大金刚肩上那一根他之前插的倒刺拔|出来,又用力刺进去。
反复多次。
大金刚急火攻心单手伸到他身后,倒刺从背上面往下划了下来,余生感觉肺都快疼肿了。
他连呼吸都困难,眼泪不受控制的狂流......
不是不知道,他这位置伸手掐住大金刚脖子最好使,但他害怕,害怕自己又心软,最后关头放手输掉这场比赛,更害怕,一不小心真犯错......
他还要和程盼一起读大学,还要和程盼永永远远在一起,他不能杀人,他背负不起这个罪孽。
身后的伤口继续被撕裂,余生意识慢慢模糊,他机械的重复刺伤大金刚的动作,大金刚似乎说了句什么:“我不能......断指啊!”
余生摇了摇头,拼命忍住倒地的劲头,一下又一下。
疼死你......疼死臭金刚。
意识模糊前,他似乎听到程盼的喊声,程盼几乎狂躁的喊声。
还有铁笼子被打开的声音,最后还有大金刚那句:“......我......认输,我不想死......我不想。”
......谁又想死呢,但断指更不能,余生慢慢松开手倒在地上,视线里出现自己的双手,他默了默闭上眼,在心里默念:“我......也不能死,更不能......输,这双手......我还要给程盼画画,我还要画程盼......”
他好爱程盼啊,程盼一定也很爱他,在意识消失前,他重新睁开了眼,他看到程盼向他飞快跑来,带着万千萤火。
地下室怎么会有萤火虫,程盼是绿。
余生醒来的时候,人还在地下室,不过已经清场了,他睁开眼,脸上的束缚感已经没了,背上的伤口也没再流血,而是被包扎好,程盼正在他面前坐着,且红着眼,且......一身低气压。
他从躺椅上慢慢坐起来,伤口拉扯的声音都哑了:“小盼,我......”
痛痛痛痛痛!手臂也痛,腰也痛,背也痛......
下一秒程盼用力抱紧他,手很乖的没搭在他背后伤口处。
“余生......”程盼喊他,避开伤口,使劲儿抱着他,“余生......”
余生扯着悲痛欲绝的器官叹了口气:“我赢了对吗,大金刚呢?”
“被黄河拉下去了,”程盼低声答,“余生,输了......要拿走手指。”
“你难道猜不到吗......”余生拍了拍程盼背,程盼这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输了没下场,只是大概猜不到后果这么严重。
“我以为他会对你有所不同。”程盼说。
“许哥吗......”余生叹了口气,“他就是个神经病,谁知道他在想什么。”
“嗯。”程盼闷闷应了一声。
“程盼......”余生想让他别难过,轻轻推开他,想看一看他,轻轻还不行,程盼抱他抱的太紧了。
他只好说:“我看看你......”
“不看。”程盼声音都不对劲。
“小盼......”余生无奈低头想去牵他手,却发现,“你手怎么了?”
程盼没回答。
“程盼你手怎么了!”
他忍着后背的伤口疼痛,使劲儿推开程盼,然后抓住程盼的手:“你的手......你!”
程盼却是抬眼看着他,双眼通红,一言不发。
“你......受伤了是吗?你怎么也被倒刺伤了......”余生问,“又为什么不给自己包扎......”
“我哪里顾得上,”程盼怔怔看着他,“我看到你倒在我面前,余生,你就这样倒在我面前,你全身都是血!”
程盼声音和身体都颤抖起来:“......你全身都是血......”
“没事儿没事儿......”余生想去抱他,疼的胳膊又不好抬起来,“真的没事儿......”
程盼再次抱住了他,依然没碰他的伤口:“余生......对不起......”
“你怎么总道歉啊......”余生好笑,“我都说了我没事儿......”
“对不起......”程盼眼泪真的是啪嗒啪嗒落在他肩膀。
“程盼......”余生干干笑了笑,“听你哭,我说我......那个,有点反应,你会不会很无语啊。”
“不无语,”程盼说着,用力亲了他脸颊一口,眼泪总算收住了点,就是还在啪嗒啪嗒流,“不无语。”
“好啦......不哭啦,”余生笑着,也无奈看着他,“我替你擦不了眼泪,抬不起手......嗯?不哭啦?你也乖好不好。”
“嗯。”程盼点头,眼泪狂流。
余生真的是笑出声:“我的盼盼......好可爱。”
“余生......”
“好,好,”不知为何,余生也红了眼眶,他不想让程盼看到,靠在程盼肩上,尽量无视无感身体上的疼,低声说着:“小盼,我有点累......我们回家吧。”
“好......”程盼又吻了吻他侧脸,“我们回家。”
“你带我回家。”余生闭上眼。
“嗯——”程盼长长应下。
回家之路没有那么好走,余生盯着程盼包好手伤后,不幸中的万幸,伤的左手,不然考试程盼字都写不了。
他们来到大厅。
大金刚输了比赛,要被砍掉一根手指,程盼扶着他出去的时候,刀都磨好了,大金刚被几个人架在地上鼻涕横流的跪着发抖。
其实怎么说呢,跟他一样,大金刚比赛没忍心对他下死手,余生感受得到,打这种苦命架的人,有几个容易?
也许在他之前,大金刚赢了很多场,也许在他之后,大金刚还会继续打下去。
可......
余生离了程盼,踱着步子慢慢走过去:“黄哥,饶他一次吧。”
大金刚和黄河都抬起眼看着他,余生继续说:“打赢不有两万块钱吗,我买这根手指怎么样?”
黄河看他一眼,轻笑一声:“余生,走这么久,不记得规矩了。”
“记得,”余生接过,“我也就顺口一提,不行算了。”
“你真要买?”黄河又问。
......余生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的张了张口,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心善,但他真就随便一提。
大金刚也是一脸愣,愣完后爬到他脚边跪着连说谢谢,几乎是边跪边磕头。
毕竟这出两万就能买手指的事......没有这个规矩。
这还真是出乎意料......余生继续看着黄河:“那先......谢谢黄哥。”
“余生,”黄河说,“祝你前程似锦,别再回了。”
“只要您不叫我。”余生笑了笑。
黄河没再说,打了个电话,余生估计是拨给许哥的,地下场很静,电话里聊了几句,大概内容是许哥同意了,其余的他没怎么听清。
黄河说完具体,拿着手机,抬眼朝他看了来,又低下头询问了那边儿一句,默了默,余生听见电话里许哥说了一句:“不见了。”
黄河不知道为何缘故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是,许先生。”
电话挂断,基本也没什么事儿了,黄河没送他们,由着他们自己离开,伤口大概渗进了药物,终于没那么疼了......许哥给他用的药,一定会是最好的。
余生走出地下室那一刻,回过头看着这漆黑的档口,他又偏头看着黄河:“黄哥!问你个事儿,他到底......为什么让我回来。”
打架不至于,大金刚是很牛逼,但并没有到打不倒的地步,许哥手下人,比他厉害的多。
说白了,什么兰陵王,当年那几百块钱的场子,混得出来什么王,他又算个什么。
况且,今天许哥还肯留下大金刚手指。
他又想到昨天见面许哥疲惫的神色,会场那些小弟也是交头接耳,都敢当面谈论许哥了。
黄河站的地儿背着光,余生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黄河没什么情绪的答:“没有为什么,就是我跟你说的原因,你以后不要再回来了。”
余生没接话,旁边程盼拉过他的手:“也许,只是想见见你。”
“......是么。”余生是不会信的,怎么可能,但他知道这一别,真不会再见了。
他也牵着程盼继续朝外走,黄河又喊他一声:“余生,有什么事儿,打那支电话,不过,不过快些,以后怕是......”
“不用了。”余生说,拉着程盼慢慢往外走。
他和他,再不相见。
终于有这一天。
他们走出地下室,光线透过来的一刻,余生眨了眨眼,大声叹口气。
程盼侧过脸看着他,余生也侧过脸,然后继续叹了口气:“小盼,刚刚可能是我小半生唯一成万元户的机会。”
“所以呢?”程盼看着他。
“所以,”余生扬起他的手,“所以带我回家,吃海鲜包面啊!”
“你伤严重,不要吃海鲜,”程盼摇头,又点头,“考完试......再说。”
余生笑了笑朝外走几步,回过头往上,慢慢盯着地下城大厦上面。
玻璃里面,一个模糊的人影正在注视着他,那人影藏在太阳下,是光照不到的地方。
那是个坏人,十二岁混迹社会。
那是个狠人,十五岁打到混混头。
那是个聪明人,二十岁成立公司,在城市一手遮天。
那是个孤独的人,三十岁,余生未曾见过他身边有任何人陪伴。
那也是个......对他很好的人。至少...一些方面吧。余生轻轻回过头抓紧程盼的手:“许哥跟你一样,名儿里有个程,叫许程远。”
“许程远?”程盼问。
“是,”余生点头,“许程远。”
“许,前程远大,”程盼说,“是个很好的名字。”
默了默,程盼又说:“可惜,命不好。”
“谁知道呢,”余生说了一句,也没人会再知道了,这个许疯子对他的好与“好”,他抬头看着烤死人的残阳,“靠?太阳快落山了,程盼快跑,高铁不等人!”
“不跑,”程盼却轻轻扯住他,“小心伤口。”
到高铁站的时候,离最后一班车还差半小时,还好赶上了......程盼这个程拖。
程盼去取票,余生热得要死,又不敢动身后的伤口,只能干站在大门口等,程盼反正是拖,他不耐烦的蹲下来用手掌扇风,又不敢太大幅度......扇着扇着一把伞遮住了他。
程盼什么时候带伞了?
他疑惑的抬起头,看到了......徐尔尔。
正在此时,身后传来声音:“余生。”
是......是程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