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 第158章 第 158 章

元旦过后的收假，简直是给期末考冲刺做准备，陈琪回学校后，余生才知道元旦她离开那天是去和她的学生会男朋友分手去了，分了两天才分断。

那男的“挽留”了很久，陈琪喊了一些人把他堵了一顿，这事儿才摆平。

好社会一姑娘，于是余生又叫了她两声姐，他也不知道陈琪多少岁，比他大还是小......反正是个狠角色，吴依依跟她坐一起肯定很难。

不过目之所见，吴依依没跟陈琪正面闹过，背地余生就不知道她找没找过吴依依麻烦了，自己的路还得自己走，他不可能帮吴依依一辈子，且接触这么久，陈琪虽然脾气不小，但在女生堆里很受欢迎，也不会和其他社会姐一样，随便欺负人。

就连丁思灿，她也只是羡慕名声这么臭，还有个吴星肯陪着她，从来也没说过她的是非。

说到吴星，余生感觉胸口一阵疼，大猩猩自己倒是找着对象了，把程盼一人晾在一边儿，他看着都心酸，程盼每天一个人。

怎么能一个人，猩猩没有心的吗，程盼这么喜欢他。

到老，至死。

期末那两天，下了一场暴雨，余生答完最后一科，在校门口等着程盼回家。

即便很控制和程盼在一起的次数，但有些事也是无可避免的，俩人住一起，这是逃避不了的现实，考完试都不一起回家，那就太刻意了。

就算要习惯没有程盼的日子，也要慢慢习惯，慢慢到他慢慢放下。

程盼还是一脸考的很好的样子，撑着伞走到他旁边，程盼牛奶没中什么用，伞撑过他头顶的时候，余生发现自己已经和程盼一样高了。

程盼为什么想长高呢，程盼跟猩猩差不多吧，想长高替猩猩打伞么，程盼就算喜欢男生，也不会做下面那方吧，尖子生那么毒。

这样多好，他自己也不可能做下面那方，真跟程盼在一起了，闹不完的矛盾。

本来也不喜欢男孩儿，只是喜欢程盼。

程盼就适合猩猩那种弱不禁风的，原地结婚吧，丁思灿滚蛋，他也滚蛋。

到家俩人告了个别，余生想了想还是侧头看着程盼，寒暄加祝福一句：“新年快乐啊。”

今年寒假放的晚，马上过年，程盼肯定过两天要回乡下，他不是很想等年三十，或者初一跟程盼贺年了，他要学习呢，去远方，遇见更好的人......遇见别人。

可......余生心口又一阵闷。

可这世上，不会再有，比程盼还好还好的人了......

程盼停下脚步看着他，神色莫名，犹豫着没说话，余生揉了揉脑袋：“开学见吧，拜拜。”

他拉开仓库门走了进去，门口过了很久才传来脚步声，开学见啊，程盼都不多留恋会儿吗......

余生叹口气拿出手机，老姐发了微信，还转了一笔钱。

——明晚家里团年，你好好打扫房间，宋阿姨程叔叔都过来，已经告诉程盼了，你抽空去买点儿小盼喜欢吃的水果零食。

......这这这？这哪门子的开学见？程盼知道了？知道了怎么不说，知道了要马上见？！难怪用那种眼色看着他。

脸呢！

程盼喜欢吃什么零食，这倒真是个难题，程盼不喜欢吃零食。

喜欢吃什么水果，那就更不知道了，反正他爱啃苹果，但啃的也少。

西瓜吧，程盼小时候挺爱吃西瓜的，因为乡下瓜田多，可这时节，他去哪给程盼买西瓜。

那就虾了，只能给程盼买虾，毕竟是程盼官方认证过的，喜欢吃虾。

第二天余生去市场称了一大坨虾，活的，吓得他屁滚尿流，他从小就少爷好么，哪见过这阵仗，穷了更没见过，穷人哪吃得起虾。

还买点儿其余零食吧，免得老姐说他拿了钱不办事。

老姐回来的时候是中午，看样子今天该是关店大吉了。

余生抱着刚买的虾条吃了两口，想了想还是问了一句：“陈默呢？”

“给他放假回家过年了啊，”余盎然提着菜走进来放下，系了围腰看着他，“小盼喜欢吃的买没？”

“买了，”余生边嚼边看着老姐回答，“不请沈文丰？”

“滚！”老姐差点儿没把拖鞋丢过来。

啧，还没和好？老大妈矫情个什么劲儿。

余生拿起手机，给陈默发了个微信。

——新年快乐，一个人？

陈默很快回了。

——不然一只狗？

“啧。”余生摇摇头，继续回了几句，不知道是不是太无聊，竟然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了。

——今年你跟齐然他们一家过么。

——不太好说，齐然还没放假，他那个城市寒假短，顶南边儿，齐叔叔他们应该要过那边儿过年。

——是齐然不想见你吧，故不回来过年。

——瞎说什么，齐然早就肯搭理我，转校那天我还去送了。

——啧，你干脆喜欢齐然得了，追什么余盎然，抱着失去丁思灿的齐然一边儿珍惜得了。

——学你是么。

是啊，学我。

喜欢上自己朋友怎么，吃你家大米了！

余生看到陈默回的最后一句话，忽然没什么心情了，活该这孙子一个人孤单的过年，嘴那么贱。

他拿着手机，点开程盼的微信资料，没变，依旧蒲公英头像和微信名晴天。

和Q|Q一模一样，朋友圈也没内容，三天可见，程盼就算不设置这个也没什么，从来就不发动态的人，设置什么三天两天，一辈子不见。

“余生，你耳朵聋了！”余盎然的声音从厨房传了来，“叫你几遍了，过来帮我洗菜！”

“啊？”余生愣了愣，“哦。”

程盼一家在晚饭前半小时赴了约，宋阿姨还给他买了一套衣服，红色的，据说买了两套，程盼一套，他一套。

“过年穿喜庆点，”宋阿姨看着他俩，“俩一天一个白，一个绿，要么就是校服，校服也是白绿相间，过年都给我换上这套大红装。”

很久不见的程叔叔也来了，提了两瓶酒，原本是想跟“老余”喝，但条件不允许，勉为其难只能跟“小余”喝了。

宋兰看着端鱼出来的余盎然：“你爸身体不是好了吗，医生都说可以出院了，怎么还不接回家。”

宋阿姨说完接过鱼盘，愣了愣，放在桌上。

余盎然看了旁边余生一眼，余生低着头，没说话。

“是这么打算的，”余盎然点头，拢了拢马尾边的碎发，“家里地方窄，准备过完年装修一下，接爸回来。”

“过完年怎么成？”宋兰急着说，“都在医院过多少个年了，今年你们一家，全都来我家。”

“......阿姨。”老姐皱着眉说了一句，眼睛却是看着他。

余生还能怎么说，只能装作看不到。

程叔叔这时也说话了：“不放心等团完年你再把老余送回医院，我跟老余多少年，没一块儿喝过酒了。”

“......姐，接他回来吧，”余生低头摆好碗筷，“回来过年吧。”

过年嘛......

老姐还有两个菜没炒，宋阿姨去帮忙了，余生走进房间，看着狭小的卧室恍了下神。

他好像很久没见老爸了，一年？一年多了？

想念吗，说真的不想念，已经当生活中没这个人了，今天听人一说起，他才记起，哦，原来自己还有个爹。

可这个爹却不愿意认这个儿。

他扯了扯嘴角转过头，程盼不知道何时走进了他房间，但没开口说话，余生也不知道说什么，俩人的关系已经成这样了么。

“出去吃饭吧。”他先开了口，现在不是很愿意独自面对程盼。

“余生，”程盼没有出去，而是锁上了门，“我有话跟你说。”

一瞬间余生以为程盼要来告白的，感觉死了的心脏又重新开始跳动了，可当程盼说出他的来意时，他只觉得活该。

自己何苦抱那些不该有的妄想。

“所以你想让我爸跟我和好？”他问。

“不是和好，”程盼说，“你原谅他。”

“原......原谅？”余生愣了愣，这种事儿，任谁都会说他不懂事儿，他多作计较，程盼居然......叫他原谅，他的爸爸？

“你不觉得是我的错吗？”他又问。

程盼皱了皱眉，认真摇了摇头：“怎么会是你的错。”

“可不是我......”余生看着他，“他应该很早就能回家过年，都怪家里有我。”

“你怎么会这么想，”程盼声音突然都哑了下来，“每年单独过年的那个人难道是余叔叔吗？”

“什......什么？”余生简直愣住了，单独过年的那个人，一直一个人团年的那个人？

“他只是你父亲，”程盼说，“他未来能带给你幸福，你试着原谅他，他不能，就别听我的话，别原谅他。”

程盼这语气......生气？还是愤怒？

余生很少看到这样生气的程盼，更别提愤怒，说完这句，程盼转头朝外面走，留下他继续迷茫。

程盼说的话好像没错，老爸在医院团的每个年，身边都有老姐，老姐不会让他饿着，渴着，冻着。

而在家里被剩下的那个他，为什么还有脸心疼别人，今年老爸要被接回来，他才是真沾了老爸的光，团了个全乎的年。

所以程盼只是想让他过个团圆的年，程盼不是心疼他那个爹？

原来......

余生今天忽然发现一件事儿，在过去的这些年里，可能有个人比他还恨他的父亲。

好不容易开饭，这顿饭却吃的没滋没味，大人们倒是开心，东南西北聊天。

宋阿姨一直夸老姐手艺好，老姐也大言不惭的领了，余生低头看着桌上那俩被剩下的虾和年年有鱼。

除了他和老姐夹了几筷子，几乎没动过，宋兰没吃，程叔叔吃个饭一直在打电话问候亲戚......是真的问候。

而喜欢吃虾和鱼的程盼完全没动过那两盘海里的可怜动物，怎么回事儿？

程盼还在生气？

气的连胃口都没了？

余生伸手悄悄给他夹了个虾，程盼愣着皱了皱眉，宋阿姨眼神已经随着手飘了过来：“余生啊！盼盼不吃虾，你多吃点，别顾他！”

“程盼......不吃虾？”余生话茬都不知道往哪接，程盼不吃虾那他以前见过的程盼是鬼啊！

“妈，”程盼侧头看着宋兰，“吃饭吧。”

宋兰点点头，扭头继续和老姐聊天，手还没忘记夹走程盼碗里的虾。

怎么回事儿？

余生下了桌就想问程盼虾的事，可被老姐拉着去厨房做苦力，一时间忙忘了，等再想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去医院接老爸的日子了，也是今晚再一次见程盼的日子，年关，更是发成绩的日子，努力总是有收获的，他考了倒数第七，好有进步......

还有就是......他突然不怪程盼了，哪怕程盼喜欢别人，还是依旧在乎他，这一点就够了，够了吧。

只要......能见到年级第一，抱紧尖子生大腿！

“知足的快乐叫我忍受心痛～”他乐着走到公交站牌，去了医院的路上。

很久没来医院，寒风瑟瑟，临近大年夜，医院外面有很多留守医院过年的病人家属，血缘关系，割舍不断，无论贫穷富有，健康疾病。

为了这层关系，老姐把难题交给了他。

余生裹紧羽绒服走进去，很久没见的亲戚，打个招呼。

那很久没见的父亲呢，怎样见面，以沉默？以眼泪？

......以耳光。

五楼留守的还是那个护士，这次余生留意了她的工牌，冉晨。

冉晨正在吃面，看到他来笑了笑，带他去了老爸病房面前：“余叔叔好多了，盎然前段时间还给他安了假肢，最近还学会走了。”

“......是吗。”余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一切在慢慢好起来，”冉晨看着他，“你爸爸很想你，进去看看吧。”

“他会想我？”余生皱了皱眉头，尽管知道这护士姐姐在安慰他，或是给予他进病房的勇气，余生还是想自欺欺人的问一句，老爸真的会想他吗？

“没有爸爸不爱孩子，”冉晨说，“他一定很想你。”

“......谢谢，”余生侧头看着她，“姐，你不回家团年吗？”

“我？”冉晨笑笑，转头朝另一个病房看了过去，“团啊，新年快乐。”

那病房余生前两次经过没怎么留意，今天一看，是个植物人躺的病房......看来这护士姐姐身上也背着故事啊，家家都很难，在这医院里。

余生推门进去时，终于没响起熟悉的骂声，他紧张的搓了搓手，看着已经能自己坐稳在病床上的老爸：“......爸，新年，新年快乐。”

老爸早就已经看到了他，听他这么一说，点点头，又皱了皱眉。

余生依旧紧张的走过去，慢慢坐在窗台边，拿起果篮里苹果，盯着老爸的侧脸，一年多没见，老爸鬓角都已经有白发了......老爸年纪不该到这时候啊，要是双腿一直在的话，即便很难走出老妈去世的阴影，也不会跟如今一样，日夜困在这病房间吧。

“爸，”他移了移视线往下，“听护士姐姐说，你能自己走路了。”

老爸抬头看了他一眼，慢慢点了点头，余生赶紧接着又说：“今年过年，我带你......”

“我没有家，”老爸终于还是说出了这句，“你回去吧。”

“......我，”余生愣了，实在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再说下去，最后的结局大概率又是不欢而散，“爸，我......”

“今天是新年，”老爸看着他，“我不想跟你吵，你也适可而止。”

新年......余生攥紧手心小苹果，脑子过着老爸这句话，适可而止么，可也是新年啊。

“我......”他张了张口，还是点了点头，他怕再多说，下一句老爸就会冒出扎心的“你也没有家”，他放下手里的苹果，对着老爸点点头，“那我先走了，新年......新年快乐。”

不用得到老爸那句新年快乐，也不敢得到，余生赶紧就朝病房门口走，门一打开，他没出息的掉了两滴泪，怎么每次来医院都是这出，明明今天也没受刁难。

他吸了吸鼻子，胡乱擦了两把泪，抬起头......然后看到了程盼。

程盼正站在病房门口，看样子已经来了一会儿了。

可以哭吧，在程盼面前。

可以哭，但还是不哭了，毕竟是过年。

“你怎么来了？”他问程盼。

“接余叔叔，”程盼回答一句，盯着他看了两秒，没说什么打开了房门，然后转过头继续看着他。

就在余生以为程盼是想让他躲避一下，程盼自己单独跟老爸对个话，解解心结，好顺利将其请回家过年之类，程盼皱眉抓住他手腕，开口说了一句：“跟我进去。”

“啊？进......”余生愣了，进去？他才刚战败而归，程盼自己去不行吗，刚刚的眼神不是想让他回避？是想让他再死一遍？

他另一只手拽了拽程盼衣服，可没用，程盼只是更用力拽着他走了进去。

真......不想死了。

“余叔叔，”程盼把他拉到老爸面前，慢慢松了手，“新年快乐，我和余生来接你回家。”

病床上老爸没回答，坐在床前看着桌上的苹果，程盼走过去坐下，拿起刀和苹果：“叔叔，我不怎么会削苹果，您将就一下。”

程盼是真没撒谎，他真不会削苹果，接下来五分钟，余生就看到他在那慢条斯理，坑坑洼洼的削苹果，削的老爸脸色都变了变。

终于，程盼拿起那个丑陋的毒苹果递给老爸，老爸愣了一下，摇摇头，慢慢躺在床上，看样子谁都不想搭理，也谁都请不动。

“不好看吗？”程盼问，问完没有答案，转手放下那个毒苹果，拿了一个新的继续削，边削边说，“不好看我重新替您削。”

病床上安静了一会儿，老爸还是坐了起来，回答了程盼一句，不过眼神是盯着他的：“都说了，没有家。”

余生愣了愣，非常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掐着手心转头看着程盼：“小盼，我们还是......”

“余叔叔，”程盼抬起头盯着病床上的人影，“我有话跟你说。”

有话？

有话好啊，很好，余生赶紧接了一句：“那我先出去，你们慢聊。”

“你在这待着，”程盼闷声说了一句，继续盯着病床上那人，“也听着。”

局面就这样僵下来了，老爸没理，程盼继续慢条斯理削完了一篮子苹果，又一个个摆好，放下刀，默了一会儿才说：“余叔叔，我不知道您跟余生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您这么讨厌他，但您当年想把他埋进棺材......”

程盼说到这停顿好一会儿才继续：“就这一件，我觉得再大的仇，您也该消了，可以消了。”

老爸眼皮抬了抬，没说话，程盼拿过两个削好的苹果，细细削成块儿，放在桌面上的果盘里：“我今天没别的意思，也不想理你们的家事，我只是心疼余生，是的，他是您儿子，但余叔叔，您更要明白一点，他首先是个独立的人，其次才是作为你的儿子存在，你没有任何资格去伤害他，他跟你一样都是平等的。”

程盼说到最后，称呼已经从“您”变成“你”，余生愣着看着他，棺材......程盼知道？一直知道？什么时候......

老爸也终于有点儿反应，眉头皱了皱。

“待会儿我爸和盎然姐会再来一趟医院，至于愿不愿意回家团年，您自己决定，”程盼擦了擦手，站起来朝他走近，“您可以不要家，但并不妨碍余生有家，我说完了，余生，我们回家。”

“啊......哦。”余生盯着桌上那十几个，越削越成型的苹果，混着盘里摆放整齐的苹果块儿，转头朝程盼点点头。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