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热 第10章 脏水

林遇今蜷缩在床上，整个人深深地埋进被子里，像缩进了自以为安全的壳。

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卫桃桃坐在床边，心疼得哭过，眼睛红红的。

“遇今，我们去告诉赵姐，让赵姐上报学校，罚死赵叶瞳！”

“没用的...”林遇今嗓子嘶哑，声音几乎听不见。

“没有证据。”

卫桃桃紧紧捏着手机，关了静音，但校园q群里的视频画面依旧触目惊心。

她气得哭了，不忍心再看。

“遇今，不然你就...找赵姐换座位吧。”

起伏的被子忽然安静下来。

过了不知道多久，伸出一只皮肤苍白、手腕青紫的手，颤抖但坚定地抓住被子，拉了下来。

伤痕累累的脸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倔强地看着卫桃桃。

撕裂的嘴角撑开一点，吐出两个模糊沙哑的字。

“不要。”

卫桃桃愣住，小心地抓住她的手：“为什么！她下次再找人欺负你呢？”

林遇今垂下眼皮，像一个被摔碎的洋娃娃，只安静地沉默着。

卫桃桃怔怔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遇今……”

林遇今闭上眼睛。

卫桃桃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弯腰抱住她，哭着说：“我，我支持你。”

-

周一。

林遇今早早起床，去照镜子。

脸颊的青紫只是淡了一些，还是能一眼看见，嘴角的伤口刚刚结痂，像个好笑的微笑唇。

“一大早不洗脸站在这干什么，想吓死你妈呀？”

林耳薇轻轻捂着嘴，打了个风情万种的哈欠。

她走过来捏住闺女的脸，大红指甲在林遇今白嫩的肌肤上留下浅浅的印子。

林遇今躲开她的手，打开水龙头洗脸。

“本来就丑，还哭丧着脸，怎么跟那个欺负你的贱蹄子比？”林耳薇拿了支烟夹在指尖，狐狸眼瞥着林遇今。

“男人这种东西都一个样，就是要抢来的，你这次可不能丢我的脸。”

她把顾司砚和那个恶心的男人放在一起比较。

林遇今眉头紧紧皱着。

“不爱听了？跟你妈一个样，痴情种，活该遭罪！”林耳薇嗤了声，夹着烟的手指戳着她脖子，留下指甲印。

“几个鸡\\\\巴长在脖子上的臭小子，敢打我闺女，看我不把他们打回娘胎里！”

林遇今一言不发地去吃饭。

吃完饭背上书包换鞋。

林耳薇在她身后的沙发上懒洋洋地半躺着喝早茶，一边给男人打电话，一边抽出一点眼神看过来。

“哼，就知道说好听的，老不死的，今晚出不出来？当然是钱和人一起出来了……”

林耳薇看了眼闺女：“死丫头，放心钓男人去吧，那几个小王八都让你爸这个老王八收拾了。”

林遇今用力关上了门。

“嘭”的一声。

挡住了这个家最不堪的一面。

-

林遇今不知道林耳薇是怎么说服那个男人的，只从电话里听到一点声音。

四个人被打进了医院，保证不敢欺负她之后，去公安局自首了。

那个男人变成大款之后，有权有势，做到这些肯定不难。

但林遇今不想和他有一点关系。

他已经有了新的家庭，新的孩子。

新家女主人的儿子很不好惹。

她这个亲生女儿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每一点赠礼，都在暗中标好了代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狠狠剜去一块肉。

原因让她抬不起头——

自己的妈妈是自己亲生父亲的小三。

这件事谁听了都要觉得恶心荒唐。

-

怕卫叔叔问起脸上的伤，林遇今没再坐他的出租车，重新开始等公交。

天气又冷了些。

林遇今校服里面套了件连帽卫衣，戴着口罩和帽子，遮住显眼的伤痕。

她刻意提前出门，公交车上只有她一个学生。

下了车，学校门外的人也不多。

但终归有认识她的。

林遇今双手缩在袖子里，攥紧手指，低着头走的很快。

议论的声音不大不小，刻意控制在刚好能被她听见的程度。

某种不堪的恶趣味，这些人像期待马戏表演一样，期待看到受害者逃避崩溃的神情。

林遇今从一开始就不在乎他们。

她有自己的方向，会坚定地走完这段必经之路，谁挡在前面都不会影响到她。

——满腔豪气在走到班门外看见座位上的男生时，一息之间，散得七零八落。

林遇今喉咙干涩地咽了咽。

停在门口。

连呼吸都不敢用力。

最终，只敢低着头走进去，逃避有可能接触到的...顾司砚的眼神。

喧闹的班级在林遇今进去的一刹那，诡异地安静了下来。

一双双眼睛饱含各种情绪，紧紧地扒在她身上，幸灾乐祸地期待看到一出好戏。

林遇今目不斜视地弯腰将书包放进桌堂，坐下，掏出要用的习题集。

最后，摘掉帽子，口罩。

露出一张伤痕斑驳的脸。

班里不知道谁带头笑出声，紧跟着像煮沸的水一样爆发。

“真的被打了！还肿呢！”

“哑巴跟谁抢男朋友了？真不要脸。”

“早就觉得她恶心了，跟谁都不说话，原来是忙着当三儿呢。”

“这种人也能和顾司砚同桌吗？她也配？”

……

林遇今呼吸不稳，被流言蜚语钉在原地，不敢看顾司砚的表情。

她和以前一样翻开书，埋头进书本。

只有握笔握到泛白的指尖暴露了翻腾的情绪。

从吴渐雨的视角看。

寡言少语的女生小小一只，僵硬地缩在椅子里。

清秀漂亮的脸上一块明显的伤痕，嘴角也是破的，写字时露出的右手腕环着一圈很深的青紫，简直触目惊心。

网上传的天马行空，事实不一定是什么。

他向来不信那些片面的话。

八卦愈演愈烈。

就差围过来指着林遇今的鼻子骂人了。

吴渐雨看不过去，帮着书呆呆学霸压了压：“哎哎哎！差不多得了！”

林遇今眼底闪过一抹怔忪，身体不明显地动了动，还是没有转过身。

她没有想到，吴渐雨会帮她。

班里的声音停了停。

过了会儿。

换成窃窃私语的讨论，用词更加不堪入耳。

在喜欢的人面前被肮脏地污蔑，羞辱，泼脏水……

林遇今头越来越低，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想变成一粒微不足道的灰尘，一只世界末日里的缩头鸵鸟，彻底消失在这个班级。

“哐————！！！”

桌子狠狠震动了一下。

班里的声音停顿住。

林遇今吓得浑身一颤。

和所有人一样，下意识转过头看向声音来源。

顾司砚神色散漫地撑起身体，好像刚才的动静不是他干的，扫视目光所及的所有人，唇角淡淡地勾着，浅褐色的眸底毫无笑意。

语气很冷很淡：“早自习不睡觉不学习，闲的么。”

喧闹转瞬间了无踪迹。

班里安静的落针可闻。

顾司砚视线不经意地略过林遇今，女生被吓得杏眼睁大，还含了一圈泪花。

他趴回桌子上。

补觉。

吴渐雨在后面鼓掌：“砚哥这起床气，校长来了也得先请安。”

林遇今怔忪了好一会，才大梦初醒似地重新拿起笔，慌里慌张地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

但是这次，她稍稍坐直了些。

-

物理课，老师出了一道难题，让同桌讨论，等会儿提问。

林遇今的心在听见“同桌讨论”四个字后，提到了嗓子眼。

要和顾司砚讨论。

他们连说话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

林遇今犹豫地捏着练习册边缘，忐忑地抿紧嘴唇。

回想起早上男生让全班闭嘴的时候，她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很低地说：“我觉得选C。”

时间被恶意地拉长。

过了好久，又好像只是几秒。

林遇今没有得到回答。

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林遇今没有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那道题。

早晨放松了一点点的心情，再次悬吊在了空中。

顾司砚只是困了，谁都不理的。

林遇今安慰自己。

虽然一点安慰都没有。

-

天气渐冷，育才一中的早操改成了第二节下课跑操。

林遇今和卫桃桃一起下楼。

出门前，她看见顾司砚还在睡觉。

不由得开始担心。

顾司砚以前虽然也喜欢上课开小差睡觉，但从来没有连着睡很久的时候。

...是不是不舒服？

卫桃桃一级一级楼梯地跳：“遇今，校草早上真酷，班里现在都没人敢胡说八道了。”

林遇今声音很低：“他只是起床气。”

“谁说的？校草分明是看不惯这些傻逼欺负你。”

“吴渐雨说的。”

“他？数学17分的小垃圾，比我还少好几分，就会胡说八道。”

林遇今知道卫桃桃在故意逗她笑，勉强压抑着情绪，受伤的嘴角幅度很小地弯了弯。

还是很漂亮。

卫桃桃松了口气，抱住她的手臂，声音很小地说：“加油。”

林遇今眼眶微酸，无声地点了点头。

-

列队时，林遇今隐蔽地找了几次，也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不由担心。

沈主任很可能会查监控，没有请假留在班里的学生，会被扣分……

跑操要绕操场两周。

第一圈刚跑了不到一百米，林遇今就觉得胃里不舒服，很想吐。

她又跑了几十米，实在坚持不了了，跑出队列举手示意。

体育老师看她脸色难看确实不舒服，写了张假条，允许林遇今先回班休息。

林遇今小口喘着气，捂着胃慢慢走回班。

走到门口时头也开始晕，她只想立刻趴在桌子上歇会儿，撑着一口气加快脚步闷头走。

“嘭——”

林遇今额头一痛。

径直撞在了别人身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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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脏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