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热 第1章 礼物

书包落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咚”。

第一节下课铃刚响，死气沉沉的高三12班被倒了一桶冰水似的活了过来，桌椅板凳的嘎吱声轻易淹没了林遇今的动静。

“又旷课……帮你妈看摊儿来着？”同桌卫桃桃惺忪的睡眼直勾勾看着她的书包。

“没，”林遇今心领神会地拿出昨天的几张数学卷子，用指尖按在桌子上，推到卫桃桃面前，“写吧。”

卫桃桃眼神一下清醒，接过卷子很快地说：“赵姐让你去一趟她办公室，月考卷子批不完了，应该是喊你当苦力，她今天心情老差了，简直面沉似水……”

话还没说完，林遇今已经走到教室门口，卫桃桃只能站起来喊她：“你带一只红笔！”

赵姐全名赵挽，是林遇今的班主任，从高一开始带她。

高三重新分班后，林遇今依旧是她的学生。

规律地敲了三下门，林遇今直接推开，眼睛还没来得及用，耳朵先被迫开机。

“昨天晚上考完，今天晚上就让出成绩，我看沈主任是疯了……林遇今，第一节课怎么没来？”

赵挽拧着的眉稍稍舒展，看向站在门口的女生。

长相温柔乖巧，气质安静，十足一个小美人胚子。

只是表情有些木讷，漆黑的眼珠里没什么光彩，让这张让人担心早恋的脸蛋多了层安全保障。

漂亮懂事，但感情迟钝，只会学习的书呆子乖乖女——这是所有认识林遇今的老师对她的印象。

不等林遇今回答，她无所谓地摆摆手，看向桌子上厚厚的一沓试卷：“我刚批完了，帮老师上成绩，电脑密码还是原来那个。”

林遇今顿了顿，低声答应着走过去。

红笔白拿了。

林遇今坐在靠里一侧，背对着赵挽，一张一张地核对成绩。

耳边是办公室老师们的八卦。

隔壁班班主任姓刘，叫刘绵雨，是个刚当班主任一年的年轻教师。

不懂看眼色，哪壶不开提哪壶：“赵老师，你们班写情书那孩子沈主任怎么处理的？”

赵挽“啪”地放下茶杯，冷哼道：“沈主任早该去精神科看看脑子，高三这么关键的时刻，非要搞什么男生女生混着坐，做好青春期情感教育……坐坐坐，坐出事儿了也好受了。”

“校草在你们班，确实操心，而且学生就写了封信，也不算早恋吧。”

“上课写情书就够出格了，他们还敢早恋？我教书这么多年班里就没有过早恋的！”

那是因为之前的班里没有过校草……

脑海里闪过一张轻佻玩味的脸，纤长的睫毛颤了颤，林遇今在成绩栏里敲下一个红色的“26”。

数学考了26分，卫桃桃有的哭了。

-

教室。

林遇今的座位在靠门倒数第二排，稍稍偏头就能看见靠窗第三排的位置。

少女的目光化作一道若有若无的光线，在暖色阳光的掩护下潺潺流过少年的侧脸，又随着一阵凉风，了无踪迹地消散在空气中。

座位上的男生懒散地单手撑着下颌，神色淡淡地听着同桌不着调的笑话，似被逗笑，又似无聊，嘴角微微勾起一点。

蓝白校服被挺直的肩膀撑起好看的弧度，挽起的袖口露出一截手腕，白得晃眼。

和坐在他周围的男生们对比，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鹤立鸡群。

林遇今在物理练习册上写下一个格格不入的成语，字迹是与往常截然不同的洒脱飘逸。

“语文老师该哭了。”

林遇今转头。

卫桃桃用下巴指了指练习册，鬼鬼祟祟地凑近，声音低到只剩下气音：“林同学物理课不忘复习成语。”

林遇今耳朵薄薄的肌肤泛起一层不易察觉的浅红，握笔的指尖攥紧，表情依旧木木的。

“哎……不知道赵姐座位排的怎么样了。”

卫桃桃对物理一窍不通，上课就忍不住找林遇今说话，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她自言自语。

但这次林遇今很给面子地同样低声问：“换座位？”

卫桃桃眼睛一亮，小声八卦：“第一节课赵姐说的，你没来没听到，沈主任要求把孙柠拧和顾司砚分开，赵姐的暴脾气，干脆决定重新排一次座位了。”

孙柠拧就是写情书被沈主任抓到的女生，而顾司砚……

林遇今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左前方，在触及某人时，又胆怯地收了回来。

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下一秒，卫桃桃的话就浇息了她的幻想：“赵姐说让顾司砚周围坐满男生，一个女生不留，看谁还能情窦初开春心萌动。”

林遇今：“……”

她抿了抿嘴唇，不再抬头。

卫桃桃还在兀自可惜校草要被一群男生包围孤零零了，林遇今却半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

育才一中要求高三生晚自习上到九点半，有事情需要向负责高三年级的沈主任请假。

林遇今以每十五分钟看一次手机信息的频率，写了一小时作业。

第五个十五分钟到来时，手机里多了一条消息。

[晚上不回了。]

林遇今看了眼外面黑透了的天，轻吸了口气。

敲了条消息。

[收摊儿了么？]

信息不出意外石沉大海。

没有告诉班主任赵挽，也没有去找沈主任，林遇今收拾好书包后径直起身往外走。

身后是被惊起的窸窸窣窣声，或不满或好奇地谈论她为什么能说走就走。

林遇今加快脚步，神情由木讷转为淡淡的急躁。

她跑起来。

将一句句嘲讽意味浓郁的“怪胎”“特权”“神经病”丢在身后。

马尾松散的发梢随着跑动飘起来，晚自习空荡的走廊里只有白色运动鞋踏上的声音，遮盖了原本还算明显的说话声。

林遇今担心没有收的摊，闷头跑得很快，没能注意到另一些脚步声。

走廊拐角，站着三个人。

“您想怎么样？”男生语气无所谓。

“你至少要拿出正确的态度，现在赵老师也在，你们——”

“哎——”

鼻子一痛，酸涩感蔓延，疼出了眼泪，下一秒清爽干净的味道扑入鼻腔。

林遇今结结实实地撞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懵的半晌没缓过来。

肩膀一紧，她随着力道被礼貌疏离地推开，靠在了冰凉的墙上，这才看清面前的人。

圆润的杏眼瞬间睁大，像一只受惊的小兽，也不知是撞疼了还是吓着了，出了一圈泪花。

林遇今绷紧肩膀靠近墙面，眼神闪烁了几秒，无处安放。

顾、司、砚！

她撞在了顾司砚怀里！！！

刚缓过来一点的大脑再次宕机。

“林遇今你干什么去？”赵挽看了眼铁面无私的沈主任，一个头两个大，“晚自习时间出去要请假，你不知道吗？”

“……嗯？”心脏跳得失控，林遇今木木地抬头。

视线不可避免地触及。

对方单手插兜，姿态懒散地站在一步之遥的位置。

走廊灯光刺眼，他眼皮微微耷着，漫不经心地瞥过少女泛红的耳垂。

林遇今瞬间低下头。

这幅少女羞涩紧张的神情，在赵挽眼里又是另一回事，不等沈主任问先说：“是我忘了，你下午第一节课和我请的假，我忘记帮你要假条了。”

林遇今从高一开始配合赵挽。

脸红心跳的情况下也条件反射地点头。

沈主任认得林遇今……不深的印象里是个沉默寡言的学霸，成绩一直年级前五。

这么打眼的成绩，存在感却低到他想了会儿才想起来。

沈主任觉得林遇今是个过于老实孤僻的女学生，是个“绝缘体”。

“等会儿跟我回主任室取张假条，”他说，“下次你们赵老师没给你请假就自己来主任室找我，不能——”

“沈主任，我能走了么？”

林遇今控制不住地抬起头。

顾司砚弯着唇，用下巴点了点楼梯，语气玩味：“我还没写作业呢。”

沈主任气不打一处来：“你等会！高一高二在张老师班里的时候就没少收情书，现在高三了，你就不能克制克制？”

眉梢轻挑，顾司砚：“我怎么克制？不然……我坐在走廊上课？还是您直接把我开除？”

沈主任被噎住，一张国字脸脸色从绿变黑。

林遇今眼睛控制不住地看向顾司砚，听他说完想遍了这辈子所有伤心事，咬紧嘴唇，才忍住想笑的冲\'动。

只是瘦弱的肩膀还在微微颤动。

顾司砚眼皮掀了掀，视线相交，女孩飞速地低下头。

他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

赵挽向来护短，干脆利落地转移沈主任的注意。

“沈主任，学生我给你找来了，顾司砚这个模样你心里也有数，男生女生天天坐一起我不敢保证他们没什么不合校规的想法，你非要男女生穿插着坐的话……”

“这样好了，你点个名，让哪个女生坐他旁边，我全力配合。”

赵挽轻飘飘一句话，就将自己的问题变成了沈主任的问题。

林遇今呼吸一顿，紧张得忘记了呼吸。

空气有几秒钟的安静。

片刻，她听见沈主任说——

“赵老师，你这样安排的话，那就……嗯……就……”

沈主任被架住，卡壳了几秒。

他左右看了一圈，看到一旁表情木木，存在感极低的女生。

得救了似的提高声音。

“就林遇今吧！老实的学生总不能出岔子！林遇今，你有什么想法吗？”

仿佛从天而降的巨大礼物，毫无征兆地掉在头上。

林遇今神情怔忪了瞬，眼皮颤动，半天，才听见自己强装镇定，依旧微微发颤的声音。

“我都...可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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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