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未顺着那双鞋望上去,男人穿一条阔腿七分裤,上身球衣叠穿卫衣,露出来的手臂隐隐可见纹身,身材清瘦,肤色白得不健康,耳上戴着好几枚银色耳环。
是卫锋。
他染了黑发,还烫了卷,刘海长长的覆盖半只眼睛。
“好巧哇。”他似乎心情不错,抬手挥了挥。
余未只嗯一声,不太想理睬他。
卫锋走到门前,拿出钥匙开门。余未见门开了,才摁着膝盖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
“这家店是你的?”她问。
“朋友的。”卫锋熟门熟路开启门,通了电。
店内亮起氛围灯,室内装修风格阴郁,主色调是黑灰色,很小众的审美风格。卫锋到处捯饬一下,清吧里很快响起舒缓的音乐,灯火错落,香味弥漫。
余未今天是来消费,不是来工作的,她懒得思考这家店合不合规、老板和卫锋有没有违法交易,挑了吧台的位置坐下,随手拿起酒单浏览。
卫锋钻进后台,好一会儿,后台走出来个打着鼻环的寸头男人,睡眼惺忪,走到吧台前,问:“您好,看看点点什么。”
他刚睡醒的缘故,语气懒懒的。
余未随意点了点小吃,一杯酒,感觉身上疲乏,把包放到一边,双手趴在干净的大理石台面上,下巴搁在手臂上,看着那男人调酒。
男人动作利落熟练,察觉到她的目光,顺势搭话:“刚才锋直接把你放进来了,你成年了吗?”
余未有气无力的,不是很想回答他的问题。她成没成年,看不出来吗?还要问。
“未成年不能喝酒哦。”他停下切冰的动作,催促她回答问题。
余未半阖眼皮,气息奄奄:“……我哪里像未成年。”
“你拿身份证出来。我看看。”男人伸出一只手来,虎口处纹了一条小蛇。
余未轻轻翻了个白眼,继续瘫了会儿,才慢吞吞从包里找出身份证,“啪”地一声拍在桌面上。
男人拿过去看:“你叫余未啊。”他看完递回来。
余未把身份证放好,又懒懒地继续趴着。
“你点的椰香飘林。”他把调好的酒推过来,修长圆润的杯体,奶黄色的酒液,杯口边缘夹着一片菠萝。
余未看着那杯精致的小酒,心情都好了不少。长期呆在乡镇,晚上不是值班出警就是睡觉,这种精致的小东西她是好久没接触过了。
她挽起嘴角,期待地接过酒,喝了一口。入口微酸甜,冰凉液体流过她的唇齿,椰香浓郁,酒精感不明显。
“有椰子的味道。”她很快又喝入第二口。
“嗯,加入了椰奶。”
卫锋从后台走出来,带出来一个女生,女生穿着清凉,长头发披在肩上,素颜看上去不过十几岁。
调酒师顺着余未的视线看去,问:“你和锋认识么?”
余未兴致缺缺地答:“不认识。”
“那就好。”
“好什么?”余未喝了他的酒,有了几分搭话的兴致,随口问着。
他略犹豫,直言不讳:“我以为你也是他的女人。”
“哈???”余未一声惊叫,嫌弃溢于言表,“别搞笑了。”
她霎时想起,刚接触陈爱玉时,陈爱玉一直跟她说卫锋有多帅,甚至还觉得宋冬逸没有卫锋帅……
“真服了。”她继续表露瞧不上卫锋的态度。
“哈哈。”调酒师兀自笑了笑。
“笑什么笑,不是你朋友么?”余未上下扫他一眼,他俩的穿搭风格有相似之处。
“笑你啊,知道我和他是朋友,还敢这么说。”
“就说就说。”她想起这件事就无语,小孩儿似的赌气。
调酒师眉眼间的笑意更深,托着下巴,说:“你还挺可爱的。”
余未对他态度并不好,却被他夸,心里感觉怪怪的,但很快又飘飘然起来:“那你给我打折。”
“我替你买单。”他专注地望着她,言笑晏晏。
余未不可思议地眨眨眼。
她学生时代一直不乏追求者,虽然不是很多,但从小学到大学,每个时期都断断续续有几个。
从大学毕业后,才是真的断了。这会儿久违地收到来自异性的好感表达,感觉十分新鲜。
她歪了歪头:“只买这杯酒的单还是全部?”
“嗯,”他扬扬眉,“如果可以加微信的话,就全部。”
被异性表达好感,是自己魅力的体现。这种肯定她从前瞧不上,但在被宋冬逸强烈否定后的现在,她很需要。
余未笑一下,心里受用,嘴上没接话。
“不行吗?”他像被她深深迷住了,目光一直不曾移开。
“下次再说吧。”她垂眼,避开了和他的直视。
不知是不是喝酒的缘故,还是关乎灯光?氛围?她总觉得这么对视下去,很微妙。
“好。”
后台走出来一个男的,端上来余未点的小食,置于她面前。
“谢谢。”
余未的酒很快喝掉一半,时间来到八点,店里陆续进客人。卫锋坐在余未身后的卡座里,周围很快坐了几个男人女人。
余未好奇地打量。
卫锋边上的男人,年纪都稍大,女人看上去则稚嫩一些,但全部精心打扮,浓妆艳抹下也看不出成年与否。
一群人似乎在等人齐,上了酒和小食,但没怎么吃,大多在玩手机,偶有几个咬耳朵聊天。
余未收回视线,继续看着吧台边忙碌的调酒师。
片刻,一个声音随着人影落在她旁边:“一起玩吗?”
她望去,最先映入眼帘的是男人布满刺青的手。
卫锋身上喷了香水,贴她坐得很近,笑得吊儿郎当:“几天不见,不知道有没有人很想我。”
余未现在没在工作,无心像上次一样跟他拉扯,淡着眼睛平移目光,懒懒道:“没兴趣。”
卫锋静了一下,假装委屈地说:“怎么这样~”
余未现在看他很不顺眼,虽然比起耳环,她更不能接受鼻环,但此时还是觉得调酒师先生比他合眼得多。
她不搭理他,他愈发来劲:“来嘛来嘛,有帅哥~”
余未喝了一口酒,鼻腔里都是他卫锋浓烈的香水味,懒怠地翻了翻眼皮,冷淡地吐出两个字:“不去。”
“你对男人没兴趣啊?”
“……”
“怎么了?今天对我好冷淡哦。”
“……”
“诶,你不会是比较喜欢林那样的吧?”
余未想着“林”是谁,调酒师忽然转过来,问卫锋:“叫我?”
卫锋:“是啊,你别干了,过来跟我们一起玩吧。”
“我不去了,我要陪客人。”调酒师看一眼余未,暗示道。
卫锋:“你俩一起来呀,你来了她就来了。”
调酒师:“是么?”
余未耐心匮乏:“我没说去。”说话很直接,一点面子不给。
卫锋多劝了几句,见实在叫不动,识趣地回到座位上。
余未喝完一杯椰香飘林,又点了一杯,调酒师把酒推过来时,说:“你不试试其他的,就一直喝这个啊?”
她双手捧杯,虔诚地喝了一口,冰凉酸甜的口感令她重新愉悦起来,浅笑说:“喜欢喝我就想一直喝。”
“那你谈恋爱也很专一咯?”他调笑道。
余未想起某个人,弯起的嘴角沉了下去,没接他话。
调酒师:“抱歉,我踩雷了?”
她摇摇头。
“对噢,我都没问你是不是有男朋友呢?”他追问。
余未不想回答过多私人的问题,沉默应对。
面前的小食吃剩一半,余未的第二杯酒喝见底,两颊微微泛粉,开始有丁点头晕。
晚上十点。清吧里人不多,寥寥数人。
老板的音乐品味很好,浪漫舒缓的节奏布鲁斯,余未听了一晚,感觉情绪上的压力缓解大半,现下浑身放松,心情比刚踏进来时好上很多。
她趴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品着音乐打瞌睡。
突然,“啪”地一声,玻璃杯被摔碎在地上的声音响起。
余未循着声音看去,身后卡座里的一个女人站着,声音激愤高昂:“你为什么亲她?!”
女孩受伤的声音有些耳熟,余未定睛一看,居然是陈爱玉。
她扎着丸子头,今天穿的鲜少的清纯,愤怒地指着一边的卫锋。
卫锋脸上被泼了酒,蓝色的液体顺着头流下来,他脸色狠戾冰冷,隐隐压着火气:“你搞什么啊。”
“我问你为什么亲她。”陈爱玉的声音听上去难过至极,带着一丝绝望。
“我想亲就亲了啊,还要过问你的意见吗?”卫锋抽过几张纸擦脸。
陈爱玉深深呼吸着,试图平复情绪。一会儿,离开座位往洗手间去。
余未从高脚凳上下来,追至洗手间门口。
陈爱玉俯身在洗手池里洗脸,一边洗,一边抽泣。
余未默默在边上听着她哭,想上前又不敢。
她想起,上次她在商场的wc碰到陈爱玉,陈爱玉也在难过,只是这次卫锋没来哄她。
“你别哭了,为他那种人,浪费感情。”她忍不住出言相劝。
陈爱玉弯折的身子一僵,匆忙洗了把脸,直起身看过来。
余未怕陈爱玉又对她冷言冷语,别扭地说:“我有纸巾。”
陈爱玉冷着脸,关了水龙头,径直走过来。
余未挡在门口,以为她要纸巾,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手帕纸,递给她:“呐。”
陈爱玉在她面前止住脚步,愣神地看着那包纸。
“难过是正常的,就当增长经验了。”余未出言安慰。
“……你为什么不笑我。”陈爱玉迟疑地接过纸。
“啊?”
“你不觉得我好笑吗?没有身份,还要乱吃醋,擅自把自己当成他的女朋友……”陈爱玉说着说着又开始哽咽。
“那是他的不对吧!他不给你身份又要跟你暧昧……笑你干嘛。”
陈爱玉抽出纸巾擦脸,低声地说:“我那样说话,你还对我好。”说着说着又想哭,此时的她终于像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一样脆弱。
“有误会,你生气也是正常的。而且,”她补充道,“你不也没把我的事说给他么。”
“嗯,因为我知道,姐姐不是坏人。” 陈爱玉的眼泪越擦越多,一颗颗落下来,其中一颗滚烫的滴在余未手背上。
余未抚慰地轻拍她的背,柔声说:“要不先回家吧,还是去哪里?”
“我、我去朋友家,”她泣不成声,“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
余未明白过来,陈爱玉怕出去碰见卫锋,尴尬。
“我出去看看。”
清吧里刚才的位置已经空出来,只剩下一两个男女在喝酒。余未回到陈爱玉身边,告诉她卫锋已经走了,二人在吧台坐了会儿,直到陈爱玉的女性朋友来接她。
“拜拜,”余未想起什么似的,提醒道,“记得和妈妈说。”
“知道了!”陈爱玉坐在朋友后座,扯出一个笑,朝她挥手。
送走陈爱玉,余未回到吧台边上。
“你朋友回去了?”调酒师问。
“嗯。”
“那你呢?”
“我……你们营业到几点?”
“三点哦。”
“那我三点再回去。”她实在不想回去碰见宋冬逸。虽然两人没住在一起,除了洗澡基本不会碰面,但她想杜绝一切见面的可能性。
凌晨三点再回去,他肯定睡了,就不用碰上他了。
“呃啊~”余未烦恼地把脸贴上冰凉的大理石,哀嚎道,“可是明天还是要见面。”
“嗯?和谁见面?”
“没事……”她死尸一般,没了力气。
“对了,你手机刚才一直在响哦。”调酒师擦着杯子,扬起下巴指了指她的包。
“啊?”余未拿过旁边凳子上的包,想着会是谁,拿出正在震动的手机,屏幕上赫然跳跃着一个名字。
宋冬逸。
余未双肩绷直,紧张地摁上挂断。
她的动作太刻意,吸引了调酒师的目光。
“怎么不接?”
“……骚扰电话。”
手机马上又震动起来,催命纸符一般。
她摁断。
手机再次响起。高速的震动频率仿佛电话那端那人的脾气,相当急促。
她摁断。
再响。
再摁断。
再响。
再摁断。
“什么业务员这么拼命?”调酒师调侃一句。
“……”
在电话又一次响起时,余未干脆地把他的手机号拉黑了。
“呼。”这下不能再响了吧。
手机再次响起。一条微信消息夺框而出:???接我电话,马上
隔着屏幕,余未都能想象出他的语气,一时怒从心生,打算把他的微信也加入黑名单,正待操作,一条消息从屏幕上方猛地弹出来:余未,你敢再拉黑我,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