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湖市的九月,太阳依旧毒辣。
余未拎着一个大容量的包,早早站在青湖派出所的门口。
她身材高挑,约莫165cm,纤瘦的身体裹在纯白的衬衫里,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彰显着衣服主人的严谨和重视,黑色马尾辫黏糊地沾在白皙的后颈处,几颗汗珠沿着发际线滑落,流入耳鬓的碎发。
距离她参加入职体检并公示名单已经过去两个月,今天是她正式入职的第一天。
她低头看一眼手表,07:12。
派出所是24小时有人值班的,不过现在还太早,她不好意思去按门铃吵民警休息。
等到八点钟吧。
她这么想着,大厅转角处忽地走出来一位男警察,身材高大,肌肉壮实。
他看到她,走过来开门,问:“您有什么事?”
男人身高接近一米九,宽肩,剃着寸头,长相有些凶。
“啊!不好意思,我是来入职的。”余未莫名有些紧张。
“入职?啊,”男人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点了几次屏幕,抬头说,“余未?”
“嗯!”余未颔首。
“行,你跟我来吧。”男人迎她进来,又把门合上。
“好的。”
余未跟在男人身后踏进大厅,大厅里也是闷热一片,并未开启空调,还有一股难闻的塑料味。
她抬头打量眼前的男人,黝黑的脖子上汗涔涔的,后背更是汗湿一片,有些狼狈。
“您怎么称呼,前辈。”她问。
男人侧过身,视线落在她包里装的蓝色制服,交代着:“我叫杨硕。他们都叫我小杨。”
这人倒如其名。
她微微笑,尊称一声:“杨哥。”
杨硕只是抿抿嘴,以示听到。
青湖派出所不大,地面的瓷砖在反光下有着清晰可见的密集刮痕,到处墙皮斑驳脱落,办公室的门把手表皮褪去,里面的铁质露出来。
余未探头往其中一间办公室的门缝看进去,墙上一个发黄的空调,窗帘是一块土掉渣的棕色大印花款,反着光,用款式老土的罗马杆悬挂在窗边。
杨硕领着余未来到走廊深处的一间房,门前挂着一块发绣的牌子,上面写着:更衣室。更衣室三个字前面,用记号笔在墙上写了个“女”字。
杨硕:“这间是女更衣室,可以在这里换衣服。”
“哦,好。”
“那我在外面等你,待会儿带你去办公室。”
“好的。”
待杨硕走后,余未环视一周狭小的更衣室,地板砖是上个年代厕所用的样式,美缝发黑,质感廉价的花色窗帘十分陈旧,破了几个洞,被钉死在窗上,甚至连根铁丝都没有。
几个绿色的储物铁柜像千禧年的款式,有着不同程度的生锈。
她用一根手指去扒开柜门,门打开,斜斜地歪出来,发出尖锐的吱呀声。里面是一层薄灰。
这柜子,说不定比她年纪都大。
她默默把带来的包挂在上边,关上门开始换衣服。
警服是上周寄到她家里的,她瞒着家人签收,偷偷拿到朋友家洗干净烘干,又拿回家藏起来。生怕被父母知道自己报考了辅警。
余未大学毕业后,表面应允父母自己在考公考编,天天窝在卧室里上网课刷题,实则考的是没有编制的辅警。
为了演好这场戏,她甚至网购了一套考公辅导书、数套真题摆在书桌上。她一向乖巧,父母并未生疑,还常常给她做宵夜,送到她房间慰问。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她每次都在父母进房间时,猛地切换网页到考公页面。
她家住在临湖市秀丽区,是本市最繁华的辖区,为了瞒好父母,她特意报考到离得最远的一个老区。两地相距甚远,坐地铁都要几个小时。
待成绩出来,她悲痛地向父母谎称自己落榜,心有恹恹,要去全国旅居一段时间。
全世界最爱余未的父母,表示大力支持,给足她经费,让她不用顾忌家里。
余未扣好警服最上面的一颗扣子,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回包,走出更衣室。
杨硕坐在走廊的长凳上,靠着发灰的墙,毫不介意弄脏衣服,用手撑着脸,闭目养神。
他看上去累极了,结实的肩膀沉下来。
“好了?”他幽幽地说,没抬头。
“嗯!”余未整整衣襟,有些不自然。
杨硕放下支着脸的手,抬头,眼神虚浮地瞧她一眼,道:“我带你去办公室。”
“好。”余未走在他旁边,稍微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
他眼下乌青,下巴有新生的胡渣,离得近才看得清。
怎么一副被抽干魂魄精气的样子?
“啊,”杨硕停下脚步,看向大门处,“又有人来了。”
余未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修长的身影站在派出所门前。
那是个穿警服的男人。
他身姿挺拔如松,沉肩而立,背着光,侧脸仰头看着什么,下颌到喉结的线条走势迷人,窄腰束进皮带,一双长腿裹在黑色裤腿里,硬是把这朴素平常的警服穿出几分禁欲的色彩来。
余未跟着杨硕走近大门。
那人的形象也越来越清晰。
他仿佛察觉到来人,转过头来,他面部轮廓瘦削,眉型锋利,左眉中间被硬生生截断,眼神深邃难测,薄唇紧抿着,完全是一副不好惹的凶相。
余未在看清他面容的那一瞬,便惊在原地,自然垂落在裤腿边的双手悄悄攥紧,脸色骤变。
他?!怎么在这里?!
男人与她对上视线,微微紧绷的眉间缓缓松开,惊诧的神色逐步蔓延至眉梢。
杨硕不知几时打开了门,客气地打招呼:“小宋。”
男人的目光牢牢地锁定余未,听到杨硕的话,也未偏移分毫。
“怎么……”杨硕看看他,又看看余未,“你俩认识?”
男人的视线由诧异转为疑惑,带着几分严肃。
余未有些仓皇地避开对视,张张唇,不知怎么回答杨硕的问题。
眼前这个男人,是宋冬逸。
她的初恋对象,也是前男友。
只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一头雾水。原以为这地方偏远,应该哪个熟人都不会遇到,结果入职第一天,就遇到了最不可能再见面的人。
宋冬逸迈步进门,一阵微风带动空气,他站到她面前。
他的影子盖过来,余未顿时感觉氧气稀薄,不受控制地缩了缩脖子。
“你怎么在这里?”
一阵她许久没听过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冷肃中似乎还含着一丝隐隐的生气。
余未的脖子像被施了定法咒,难以抬起。
她还想问他呢?
她和宋冬逸初遇是在四年前,她是大学生,他是实习警察。
两人恋爱后期,他因为能力出众被调到公安局,跟着刑侦队最有名的肖队长破案去了。
这会儿怎么在这里?杨硕叫他宋哥,他俩认识吗?
余未只以为他是来办案的,硬着头皮说:“我,今天入职。”
“什么意思?”宋冬逸站在她面前,高她一个头,气场十分压人,语气更是冷漠得像忘掉了从前两人的温情。
余未低着头,目光一移,不经意瞥见宋冬逸右手腕上的一枚棕黑色的编织手绳。
她怔住,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
这枚手绳......
“你俩认识啊。”一旁无人搭理的杨硕尴尬地走过来,试图插话。
余未陷入回忆,无暇顾及他人。
这是她当年到灵谷寺排长队替他求来的平安绳,请和尚开过光,护身是最灵的。
为了让他能方便戴着,她编成了手绳的样式,中间穿过的一枚琥珀色玉珠是她太奶流传下来的传家宝。
她不会认错。就算手绳有同款,这枚色泽特殊的玉珠也是撞不了款的。
他一直戴着。
余未的脑海中瞬时飘过许多破镜重圆的言情小说剧情。
他一直戴着的缘故,该不会是......
“抱歉前辈,我和她说几句话。”宋冬逸终于理会杨硕,给他抛下一句话,便伸过手来想拉余未。
宽大的手只到半途,便猛地刹车般停滞在空中。
距离她白皙的手腕只有几公分。
余未看着两只差点触碰的手,颈肩的肌肉霎时紧绷。
几秒的时间,他收回手。
余未追击地抬头看上去,只见他落下眼皮和睫毛,遮挡了眼底的情绪,冷冷道:“你出来。”
她有些恍惚,刚刚他是强烈地动摇了一下吗?还是她眼花?
她跟随他走到门外。
他站定,转过身来,面色严肃。
他好像......比她刚认识他的时候,要更“生人勿近”些。
“喂。”他冷硬的声音把她唤回现实。
余未回过神,低下眉目:“你是......有什么要说。”
“你当了警察。”他的语气不容否定,整个人呈低气压,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嗯。”余未想起过去的事,弱弱地应着,心里有些发虚。
“啧,”他轻轻咋舌,语气愈发冷硬强势,“你现在就回家去!”
“……哈?”余未诧异。
“回家去!”宋冬逸直视她,神情严厉。
余未莫名其妙,试图平静地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为了表示自己立场坚定,她强迫自己直视他的脸。
他比从前要瘦,面部线条更为凌厉。
也许是两人褪去了情侣关系的原因,他给人的距离感,比之初遇更甚。
“听不懂?”他貌似十分不爽,皱起眉头,眸光深沉,“你,瞒着家里来的吧?”
余未一下被说中,明显地动摇。
他一字一顿地,音量提高,逼迫感十足:“现在,马上,回家。”
余未本就不坚定的心,被他强硬的态度逼得似暴风中飘摇的细弱树苗,几乎要败下阵来。
记忆中,他从未对她如此凶过。
什么啊?!这审问罪犯一样的态度!
她逆反心起,深吸口气,悄悄攥紧手,给自己打气,微微仰高下巴:“不要!”
宋冬逸面部肌肉紧绷,嘴上不饶人:“这里可不是你玩过家家的地方。”
“哈?”余未感受到他的轻视,有些冤屈,“你凭什么这么说?”正要发作,余光瞥见杨硕站在大厅,隔着玻璃门担忧地看着他们。
私事不宜摆在工作场合上说。
她劝导自己,一下冷静不少,不动声色地深吸口气,嘴角牵动,平复心情:“当警察,我是认真的!你少看不起我了。”说罢,转身就走。
她一脚踏进派出所的门,听见他在身后问:
“那么多工作,为什么偏偏是警察?”
余未愣在原地。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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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