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正书院是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求学圣地,书院每半月都会抽选六艺中的一项,三个月后考核至少通过五项才能获得书院盖章认证的结业文书。
因此在这里就算世家大族能走捷径弄到学籍,没有真才实学的学子们也结不了业。
此行虽是为逃脱婚事,但裴璇同样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上学机会。
入院后没几日便是书考。识字、书法、作文,这些对于饱读诗书的她而言根本不足为虑,正当裴璇以为这学历文书已是囊中之物时,第三日考场忽然来了个奇怪的年轻夫子。
那夫子巡考路过她的书案时眉头莫名一皱,吓得裴璇直冒冷汗,笔下未写完的字也多了一横。
“难道是我这篇文章写得太大胆犯了忌讳?”裴璇再度望向夫子冷脸,犹豫着在文末添了些马屁,她早知道这书院来头不一般,毕竟有大人物坐镇。
此刻她还不曾料到,今日这位年轻夫子,就是她所怕的大人物-桓王沈序。
为了抓捕采花女贼,沈序这些天都在外奔波,直至今日监考才不得不连夜赶路回书院。
带着眼下的乌青走进考场后,沈序意外闻到了自己一直在找的“罪证”,可惜久闻之下那股幽兰香还是有一丝不同。
于是整场考试他一直烦躁地盯着那香的来源,也默默记下了那个叫裴珩的考生。
傍晚交卷后,心事重重的裴璇果然被单独留下,她还担忧是用词不当,殊不知那夫子黑脸是因为她身上的香。
“你就是勇安侯世子?”
“回夫子的话,学生正是勇安侯府裴珩。”裴璇忍下紧张大方行礼。
去岁她和哥哥一起闯江湖时和奇人打过交道,侥幸学了些易容变声的技巧,所以并不担心被看出真实身份。
“你身上佩的是什么香?”沈序压着不悦淡淡发问。
“这是学生在江南郁家香铺所买。”裴璇不懂夫子为何盯着自己的的香囊看不顺眼,只能老老实实指着腰间的云纹香包回答。
“书院禁止佩香,以后不准戴。”沈序不由辩驳地命令。
“学生并未在校训里看到这一条,请问夫子这条规矩从何而来?”
虽想尽可能地低调恭顺,但裴璇还是开口尝试着为自己争取权利。从小到大她对穿戴的衣料和首饰都不讲究,唯有佩香是不愿割舍的风品。
“本王说的话就是这里的规矩,你不想待在这儿趁早走。”
和这学生待的越久,那幽兰香气就越馥郁,沈序被迫又想起了那晚发生的事,他忍不住发起脾气。
“不知王爷在此,学生多有冒犯,裴珩听命往后不再学院用香。”
听他自称本王,裴璇立即猜出了这夫子的身份,原来他就是同窗们自进山起一直挂在嘴边的桓王沈序。
不是都说桓王是世间难得的真君子吗,高雅有才又淡泊名利,怎么瞧着脾气这样坏。
裴璇在心里嗤了一声,随后转身一步不停地走回寝室。
——
白日里闻过香后,沈序做了一晚上的梦,梦里全都是京郊客栈那个看不清容貌的女子。
雪腻酥香盈柔满怀,而他在欲海中乘风破浪久久不歇。
醒来后沈序看着一床狼藉,羞愤地起身奔向学寝,他觉得昨日那香一定有问题。
既然那么多人挤在学堂参考,学生里闻过那味道的,必然有人和自己一样狼狈,沈序要去找个同病相怜的。
可走到半途男人又清醒许多,裴珩已经来了七八日,若真有邪心,不会至今都没人敢上报他的恶行,世子身份在这群家世显贵的学生里,并不能作威作福。
所以…他的梦大多还是自己的问题。
那女子为什么要那么做?从京郊客栈荒唐夜醒来后,沈序无数次问过自己。
当时他被绑住了眼睛,所以只当她是个不想暴露身份的女山贼。可二人身体接触时,沈序明显感觉女子体态轻盈肌肤柔滑,那双软嫩细腻的手掌,实在不可能出自成日舞刀弄枪的练家子。
虽然修道数年不近女色,可不代表沈序什么都不懂,次日见到雪白的床褥上有星星点点的落红,他实在无法劝说自己相信是倒霉碰上了采花贼初次犯案。
他始终觉得就算世上真有采花女贼,那女子见到自己这样俊朗的男子也不会舍得离开,至少也得绑回去当压寨相公才对。
但若不是花贼,又是什么样的女子会不顾廉耻,把贞洁强’交给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沈序不信,那女子没有算计。
他是王爷就算没有实权,这身份也足够令别有用心之人惦记。那女人一定认识他,才敢铤而走险。
尽管完事后她并未表明身份还一声不吭消失了,可沈序总觉得那人会留着什么把柄想日后威胁自己。
他一定要找到那个人。
幽兰香算是条线索,只是世上用同一种香料的人太多,沈序调查香料铺子的这一个月来,相似的配方每日都会被手下呈报一堆,每个都像可每个又都不是。
似乎回书院监考这天,他在裴珩身上闻到的才是最接近的香味。
裴家手握重兵,难道是他们暗中派人献上美色,企图诱惑自己对付皇兄?
防人之心不可无,沈序决定好好盯着那位裴世子。
——
几日后,第一轮的试题已经讲评完了,下一轮开始考射艺。
“裴…裴世子。”大理寺少卿的幼弟崔盛文站在裴璇门外轻叩房门。
“崔公子,有何贵干?”
“在下听闻崔世子从小随父习武极擅射艺,故特来请崔世子教教在下。”
“好,请崔公子稍等,在下取了弓便来。”
搞好人际关系也是哥哥交代过的任务,毕竟这些同窗以后都是他的同僚。
到了书院的靶场后,裴璇立刻开始帮崔盛文矫正姿势。
“崔公子,你得往前倾一些,不然射箭时不易稳定。”
原本崔盛文就极不擅长射箭,在练习时十有**都会脱靶,今日调整姿势后本该好些,可靶场人多他一紧张又开始频频掉靶。
“崔公子,你观你勾弦是多用深勾,这样撒放时容易手指张开或者撒放不干净扰弦,你可以试试看往前半寸。”
崔盛文又试了几次,在裴璇的鼓励下,一个时辰后终于射进了五环靶的四黄那环。
“太好了,多谢裴世子。”崔盛文激动得振臂高呼,引得远处的同窗赶来相贺。
“这不是裴珩吗,我是谢维呀,你还记得我吗?”来人是个身高八尺皮肤黝黑的大汉,他一见到裴璇就就激动地把人举过头顶转圈。
“谢大哥!快放我下来!”
裴璇儿时常跟着哥哥一块去谢家玩,谢维这个人胆子大又讲义气,她从前很喜欢跟在他背后当小弟。
“你…你怎么也开始叫我大哥了,你小子以前可不服我。”
“咱们好久不见了嘛,谢兄不是不爱读书,怎么也跑进书院里来了?”
“我…我这不是被我爹逼的嘛,不过反正也就三个月,入冬我就回南边去了,对了你们刚才干嘛呢?”
“哦,我在陪崔公子练习射箭,过几日便是射考。”
“这有什么难的,崔公子我来教你,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大的靶子,我闭着眼都能射中靶心了。”
“多谢,多谢。”崔盛文尴尬地摸了摸下巴,他也看出谢维不是在故意嘲讽,可还是觉得有一丝难堪。
三人一直练到日落西山才放下弓箭,这时裴璇注意到崔盛文的手指已经冒出血泡。
“崔公子,你回去记得把血泡挑破了包起来,抓紧处理伤口,过几日考试应该能痊愈。”
“好我这就回去,今日多谢二位,以后唤我盛文便好。”
“回头见啊,盛文兄弟。”谢维挥挥手告别崔盛文,一个转身便走近了裴璇,并顺势勾住她的肩膀。
虽然是好兄弟,也没必要贴这么近吧,可裴璇怕被识破身份不敢推开他。
“珩弟今年十七了吧,你妹妹可许了人家?”
“谢兄问这做什么?”
“随口问问嘛,你们俩从小就好看,现在看你长得眉清目秀,你妹妹肯定也不差,咱们两家知根知底的若能结个善缘多好。”
“谢兄,舍妹有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夫,如今两家已在议亲你就别添乱了。”
“唉,让我爹娘早点儿回来他们偏不肯,若是早些去你家里,和阿璇妹妹议亲的人未必不是我呢。”
“谢兄和舍妹又不熟,不过儿时玩在一处,何出此言?”被人随意谈论婚事,裴璇有点不高兴。
“我虽跟她不熟但跟你熟啊,你们俩又是孪生兄妹,想来不仅相貌性格也是一样的,咱俩这么默契,我跟你妹妹肯定也合得来,你说我现在下山去你家还来得及吗?”
“不不不谢兄,不必去了咱们上山挺久,议亲说不定都结束了,你还是换个姑娘吧。”
本就是为了躲婚才上书院来的,裴璇生怕谢维跑到侯府去暴露自己的行踪,这家伙看起来比她那个没见过面的未婚夫还要难甩。
“嗯,我再想想吧。”
还要想?哥哥到底跟他说什么了,难不成把平时在家夸自己的话都拿到外头去说了,怎么这个谢维跟自己十年不见,还想求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