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赵贵人的眼圈略显乌青,用了好些粉才盖住。
她虽也信了欢儿所说,猜测陛下兴许是觉得昨晚太过匆忙才没能去她宫里,可心里到底难受,足足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许久才睡着。
她今日第一次以嫔妃的身份去向皇后请安,还不知到时候情形会如何。
从前在御前的时候,她一心都在伺候陛下身上,除了去太妃处甚少与人来往。嫔妃们大多把主意打在桑青筠身上,倒也有找过她的,都被她直接拒绝了。
那些子宫女太监就更不必提了,她们之间的身份不同,本也没什么话好说。
眼下就要和其余嫔妃们日夜相处了,也不知会不会和睦。
但不管怎么说,能入宫就是好事,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赵贵人在衣柜中精心挑选了一身不逾矩又显得体面的宫裙,仔细梳妆后提前去了凤仪宫。
到凤仪宫的时候,也有两三个早来的低阶嫔妃,都是今年入宫的,见了她低眉顺眼地请安。
这些新晋的低阶嫔妃刚入宫的时候,有时在路上遇见了,她也要立刻避让然后躬身行礼。每每那时候她都忍不住想,凭什么?她们分明出身卑微远不如自己,就因为自己做了女官,反而身份低人一等。
现在看着她们向自己请安,赵贵人的心里突然觉得无比畅快,那股一直以来憋在心里的一口气终于散了些许。
她矜贵地笑起来,抬手示意几位不必多礼,转身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殊不知这一幕正好被进来的珂贵人看见,哼了句:“装什么金贵样子。”
她是赵太妃当初选出来入府伺候陛下的,赵贵人又是赵太妃的侄女,真的论起来也算是一头的人。可去年珂贵人想笼络赵贵人,让赵贵人帮她在御前说好话以求得宠,赵贵人不仅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说得也不甚好听。
珂贵人从此便十分厌恶赵贵人,只是碍于赵贵人当初还在御前不好得罪了,再没有寻人找过她。
如今二人同为陛下的妃嫔,但赵贵人只是贵人,珂贵人却有封号,她再如何也要对珂贵人毕恭毕敬。
珂贵人看不惯她那傲气样模样,坐下后还不解气,又嘟囔着说了句:“不知道的还以为已经是正经小主了,昨儿陛下不也没见么,若真是惦记着,早就传寝了!”
赵贵人最在意的心事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被戳破,顿时面上臊红,她咬牙看过去:“陛下日理万机,昨日端午事忙,自然先顾着龙体。且玉芙宫尚未打点好,陛下又岂是那般不周全的人?”
“珂贵人在宫里这么久,难道还不知揣测圣意是大忌,竟在皇后娘娘宫里讨论陛下的心思。”
珂贵人朝她翻了个白眼,多少有点心虚:“谁听你的,御前呆了一年就句句拿陛下压我。”
“同样是在御前,桑青筠就比你好多了,连陛下也更器重她。”
眼见珂贵人和赵贵人出了口角之争,方才坐着不说话的几位低阶嫔妃也彼此交换了眼神,神色各异起来。
珂贵人说话虽然粗糙,可的确有几分道理。若赵贵人当真这么得陛下喜欢,昨夜陛下怎么不传召?
端午大宴固然辛苦,可也是午间就散了,不至于到了晚上都不能点寝。说来说去,恐怕还是因为赵贵人是赵太妃举荐的,陛下顾念着太妃的颜面,实际上并不喜欢赵贵人才对。
赵贵人看着周围人的目光,知道自己时至今日居然还被拿来和桑青筠比,只觉得羞愤交加,更加坐立难安了:“我在御前这么久,岂会有假。”
珂贵人懒得继续搭理她,身后走过来的贵妃却淡淡接了句:“你在御前伺候陛下了一年,本宫和珂贵人伺候了陛下又有多少年?”
“不过一句玩笑话而已,赵贵人就扯上揣测圣意了,本宫还真不知道陛下竟有如此闲工夫,连女人家的私房话也要计较。”
自从四月贵妃抱病,到现在已经多日不曾来给皇后请安了,没想到今天竟然会来。她径直从赵贵人身边走过,坐在了皇后之下第一个位置上:“不过珂贵人,你也确实心急了点。赵贵人有本事着呢,你怎么知道将来的事?”
说罢,贵妃弯唇笑了笑,端起身侧案几上的茶杯抿了口,不再多言语了。
底下的珂贵人立刻会意,也阴阳怪气地笑着说:“娘娘说的是,妾身可没有赵贵人有福气。”
这话里话外不过是在嘲笑她倚仗太妃的面子才入宫为妃,赵贵人顿时急了:“妾身并未得罪娘娘,娘娘何须出口伤人。”
“何况陛下也不止没来妾身宫里,哪儿都没去不是吗?”
元贵妃立刻脸色微变:“陛下的行踪还轮不到你置喙。”
她转过头去不再看赵贵人那张碍眼的脸,闷着气喝下一盏甜牛乳茶。
这个赵瑜烟她从一开始见着就不喜欢。摆在明面上的自恃高贵、心胸狭隘,更是把眼睛贴在陛下身上,盼着陛下能多看她两眼,对陛下存着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那日在赵太妃宫中见着她哭哭啼啼,当时虽觉得不对劲却也没工夫搭理她,如今看来果然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好在陛下不喜欢赵贵人,她除了不喜,倒不觉得赵贵人算是什么需要警惕的人物,没想到她居然明里暗里说陛下也没去她那儿。
元贵妃心里憋着气,却不欲和她争执太多,只管先不看她就是了。
她倒是想看看,陛下何时能想起赵贵人,待赵贵人又有几分特殊。
一番争执过后,赵贵人进殿时的欢喜顿时被浇灭了,她坐在位置上只觉得如坐针毡,面色也一阵青一阵白。
左边的徐贵人冷冷勾唇,看着她这会儿的样子,眼中有几分鄙夷。
嫔妃们又稍微坐了坐,时辰一到,皇后便从内殿走了出来,嗓音十分威仪:“在里头就听见你们闹腾,有什么好说的?”
“赵贵人既然入宫就是陛下的嫔妃,你们该和睦相处,尊卑有序。”
她坐在凤位上平扫底下的人:“尤其是贵妃,她才入宫短短半日,你也该有容人之量才对。”
元贵妃紧紧攥着帕子瞧过去,虽牙关紧咬,面上却镇定自若的挤出笑:“臣妾夸赵贵人有福气呢,怎么,在皇后娘娘眼里这也是错处吗?何况臣妾身为贵妃,本就有训诫嫔妃之责。”
“是皇后独自一人管理后宫太辛苦忙忘了,还是臣妾许久没出来了,倒叫皇后想不起臣妾的存在了。”
皇后看着贵妃,慢腾腾地笑起来:“贵妃深受陛下恩宠,又是本宫的左膀右臂,本宫自然不会忘记贵妃。”
“你既然痊愈,本宫便命人重新将你的名牒挂上去。何况你担着协理六宫的职责,有你相助,本宫正好清闲清闲。”
元贵妃偏过头去,不愿再听皇后说这些表面的客气话,又捏了块云香糕在嘴里气才顺了些许。
协理六宫之权她自然不会放下,否则整个后宫岂不都是皇后的天下?皇后说得如此光明磊落,偏她知道都是做戏罢了!
皇后不再理会贵妃,对着赵贵人温和道:“陛下勤于政务,进后宫的次数原本就不多。你初来乍到不必心急,只管好好歇息,想来不日陛下就会传召的。”
“本宫这还有支上好的金钗,是金鹊衔枝的好意头,今日就赏给你罢。”
赵贵人上前,感激地险些落泪:“妾身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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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往后几日,陛下依旧不曾传召过赵贵人,但也不曾踏进后宫半步。
是以,后宫不少人议论纷纷。关于赵贵人只是借着赵太妃的面子才入宫,实则不讨陛下喜欢的猜测很快就传开了。
赵贵人在庭院内将墙外的闲话听进耳朵里,不住地羞愤落泪。
她想不明白,为何明明都是嫔妃,今年新入宫的新人都有承宠的机会,偏偏她没有。
难道真的是陛下厌恶她吗?
可她在御前一年循规蹈矩,从来不曾惹陛下厌烦,陛下为何对她视若无睹。
欢儿轻声劝道:“小主别多心,陛下不进后宫也是常有的事,您何苦听那群人的酸话。陛下怎么会是因为您才不进后宫?无非是您初封的位分高了,惹人嫉妒。”
“再说了,您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找太妃帮忙,您和太妃是血缘至亲,她一定会帮忙的。”
赵贵人的眼睛亮起来:“是了,还有姑母,姑母一定不会放任我不管的。”
等她求了姑母,何愁陛下不来?就在那日,她要所有人都知道,陛下绝对不是厌弃了她,她更不可能比不上桑青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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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如此伸长脖子盼了好几日,赵贵人终于收到赵太妃的消息,说一切均以已经安排妥当,陛下会在晚间来她的宫里。
赵贵人喜出望外,忙让尚食局安排膳食,不光备下了陛下平日爱吃的菜,又听姑母的话提前准备了一壶好酒。
如此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她坐在屋内欣喜若狂,忽而想起什么,立刻对着身边的欢儿吩咐道:“我记得我还有些贴身物件在御前,你去派人告诉桑青筠,让她今日晚间给我送来,我会好好赏赐她。”
欢儿应声下去安排,可还没坐一会儿,门外又来一人,是贵妃身边的芊宁。
她进来后先是福了福身,然后挂上熨帖的笑容道:“奴婢给赵贵人请安。”
“贵妃娘娘说前阵子在凤仪宫对您说话重了些,这些天思来想去觉得很是不妥,所以今日特意让奴婢来请您。娘娘在瑶华宫备了礼,想请您过去好好说说话呢。”
贵妃相邀?
赵贵人瞳孔一缩,看着窗外的方向犹豫了好一会儿。
芊宁像是猜出她心中所想,笑着说:“小主不用担心,娘娘不过是和您说会儿话,耽误不了多长功夫。”
“您要是不去,那娘娘岂不是更内疚了?也叫人觉得您不敬贵妃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贵人也不敢不去了。
她站起来反复盘算着,左右陛下晚上才来,此刻刚过正午,还有不短的时辰,应该不会耽误接驾。
贵妃到底是贵妃,她和自己都和太妃亲近,若闹僵了对自己并无半分好处,她刚入宫不久便处处受挫,若能和贵妃关系回拢,那么她就有皇后和贵妃两人的照拂,将来或许就能顺遂些了。
思及此,赵贵人定下了心,连忙笑起来:“是,娘娘相邀,我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这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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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内,谢言珩早早便处理完政务乘上了龙辇。
浩浩荡荡的仪仗行走在朱红色的宫墙之间,落日的余晖铺满他周身,却没能将他的眉眼暖上几分。
自从那日和桑青筠开诚布公,他每每见到她便心中微沉,一连多日都难以开怀。
若连着不见兴许也就无妨了,偏生她就在御前,低头不见抬头见。
这般反反复复进退皆难的处境,谢言珩生平中第一次感受。
酸涩,沉闷,像有一张无形的大手抓住他的心脏,想要挣脱却又有点舍不得。
但他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身为帝王,不该沉溺于得不到一个女人。
所以当赵太妃说那些的时候,他几乎没有思索便同意了。
后宫之于他原本就是这样,不过是闲暇时候的消遣,为皇室开枝散叶。他可以宠着一个女人,但绝不该只想着一个女人,更不该为了她浪费时间。
之前是,之后也该是。
谢言珩的眼底暗了暗,等进到赵贵人的主屋内,酒菜已经提前备好了。
他没有让人催赵贵人回来,反而是自己进去斟了杯酒,不紧不慢地喝。
所以当桑青筠带着赵贵人的东西求见的时候,隔着一重门帘,她正好看到独自饮酒的陛下。
这一看不要紧,她的眉头立刻微皱起来,人也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是人都有弱点,即使看起来无懈可击的陛下也有,这弱点只有身边最亲近的人才知道。
那便是不胜酒力,陛下很容易醉倒。
因此他几乎从不会白日饮酒,即便有不得不喝的时候也会用兑了水的淡酒应对,眼前这壶显然不是。
陛下今日走得早,又先去了赵太妃那里,她并不知道陛下要来赵贵人处。
此情此景,显然不是她一个女官该参与的。可赵贵人又有吩咐,她犹豫着要不要上前送了东西便走。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谢言珩却一眼看到了门前那抹淡青色身影。
他牢牢盯着她,漆黑的眸晦暗莫深,连嗓子都有些嘶哑。
谢言珩喊:“桑青筠。”
桑青筠迟疑的脚步停住。
门前的戴铮轻声道:“青筠,陛下唤你呢,快去吧。”
至此,她只好端着东西轻步上前。
可刚一进房间,谢言珩便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了无人能看到的墙壁上。没点烛火的室内看不清他的侧脸,只闻得到龙涎香的香气混着酒气,是破戒的味道。
他含糊不清地在抵在她耳边,高大的身躯紧紧把她拢在怀里,如一件难得又易碎的宝物:“朕可以给你位分,给你自由,护你无忧。”
“你会不会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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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大家说一下,这本归根到底还是宫斗文!宫斗文!剧情会循序渐进。感情线的话就是偏拉扯,不会进展特别快,不然就失去很多感觉【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懂我】。
但是你们想看的都会有的,请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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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启七年,帝令大选。
薄予诗正当妙龄,是薄家这一代天资最出色的嫡女。
薄家曾如日中天,到她这一代却渐渐有凋敝之象。为了振兴家族和成全自己的野心,薄予诗毅然决定入宫参选。
但入宫当日,就亲眼目睹了新宠的尸身在长街上被抬走的景象。
草席裹身,分外凄凉。
长街上却无人敢抬头,一个个屏气凝神,小声对她说请快些走。
宫中险恶可见一斑,薄予诗更加处处谨慎,如履薄冰。
转眼新人入宫十二位,薄予诗跃入圣上眼帘,仅仅不到三个月便宠极一时。
成了炙手可热也岌岌可危的香饽饽。
帝王说她,“色授魂予,如诗如画”,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骨,令人难以忘怀。
殊不知美人骨也是美人刀,面上弯眸笑,背后却薄凉。
这里是权力与**的中心,人人皆有私心,人人都会为了一己私欲背后下刀子。
背叛、谗言、争斗、阴谋和绝望是这里的主旋律,但薄予诗都不在乎。
她生来就该登上至高无上的宝座,若有逆者——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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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说宫中事,鹦鹉前头不敢言。”
诗句出自朱庆馀《宫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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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