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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嵌草木深 第1章 死而复生

作者:Emberlynn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1-23 21:57:59 来源:文学城

三年前,市中心合金大厦的某间工作室熄了灯,桌上铺满了稿纸材料与一台亮屏的笔记本电脑,一片狼藉。

屏头正是红头新闻:莫氏碧海环洋集团继承人莫洄在前往美洲的东洋珊瑚号途径长崎时坠海失踪,搜寻工作进行72小时依旧下落不明,目前搜寻与调查工作同步进行中。

弹幕不断飘着对这位小少爷遭遇的可惜与猜测,而电脑熄屏后,黑暗中映出一张被月光笼罩的脸。

冼川半个人陷进沙发与月光里,没什么表情动作。

周遭很安静,巨大的落地窗将车水马龙的聒噪隔绝于外,穿过繁荣的十字路口,对面便是碧海环洋的分部大厦,彼时灯火通明,还能依稀看清冷白室灯下忙碌抢时间的高层白领。一明一暗,显得工作室意外地凄凉冷清,而对面的大厦中貌似没有对小莫总失踪死生不明的悲伤,与无数个日夜别无二样,一如既往。

“冼老师?”

冼川没有再去碰电脑,玻璃门被轻悄悄推开,助理段妍探头进来:“马上跨日了,你要不先回去吧,这些稿件我来收拾就好。”完后又补充道:“对了,三天前环洋那边把明天的宴会取消了,不过没有正式通知。明天的时间就空出来了,工作室的同事们希望你能好好休息。”

冼川是明天宴会的主角,就是为庆祝草木工作室作为乙方与碧海环洋联合推出的蛇年春季衣着较高的社会反响,为碧海环洋带去不小的利益,给草木工作室带来不少的资源机会,特地办在南山庄园。

但合作是莫洄提的,机会是莫洄给的,庆功地点是莫洄定的,到头来二等功臣确要非常没有礼貌地擅自缺席。

这像什么话?

同事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莫洄失踪的事,方才没提,也正是段妍看出了冼川糟糕的心情。

冼川拒绝了助理,表示稿件改天自己抽时间来清,不用麻烦。连手机都没带就回了家。

这几天为环洋这么大的集团合作鞍前马后,忙得脚不着地,期间多多少少听到了莫洄出事的消息新闻,只是来不及去猜事件的可信度,又要被计划推入下一条行程。期间,他当然有时间回想,可莫洄是谁?冼川与他大学四年,只知道他花心又败类,纸醉又金迷,在浦江市风生水起,不靠莫家老辈也能手段了得、只手遮天。这样的风云人物,冼川哪会这么轻易就相信其会毫无预兆地葬身大海?再不济,他身后可还有钟鸣鼎食、权豪势要的莫家。

骗了自己整三天,终于歇下来,才发现一切都是真的。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有过大的情绪起伏,甚至连最基本的悲伤惋惜都没有,只是累了,想快点到家,快点入梦,快点忘记一早看到的新闻,快点被催眠。

刚入春的浦江市还未被春风吹拂,冼川大衣敞开,长发也只一股脑绞进围巾,摸口袋才发现手机连同车钥匙一起被落在了工作室,干脆随便打了辆车就回了家。

付钱,道谢,下车,关门,一气呵成,什么异常也没有。看着的士尾灯消失在小区大门,冼川这会儿才感觉到丝丝寒意。

好像自从毕业两人闹过某次不和后,冼川再没有和莫洄聊过闲话,连这次这么重要的合作,也没有聊忆过去的交流了。

时间过快,来不及细想,便一晃两三年,却物是人非,一个自顾不暇,一个死生不明。

心灰意冷,已过半夜十二点,寂静的走廊响起“请按把手”的电子音后,厚重的门被穿堂风拍开,叫冼川拥了个满怀。

一夜好似长得没有尽头。

冼川被助理的电话叫醒时,太阳已经升上了城市最高处,是一直戴在手上的电子手表在振动,大概是段妍发现了他落在工作室的手机只好打了备用号码。

是告知后几天行程的,还夹杂着段妍代同事们的问候。只是直到挂断,冼川都还在现实与梦境之间徘徊,连眼睛也被强光刺得睁不开。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什么梦都没做,有点偏头痛,忘了自己为什么没带手机,忘了今天自己有什么行程,也忘了为什么昨晚裹着围巾就躺上了床。

哦,对了。

他今天想去一趟南山庄园。

天气出乎意料地好,正午终于是显出了点春的气息。

没有车钥匙,冼川只好翻箱倒柜找出另一串。收拾好自己,换了身短点的夹克,又把长发仔细地扎成马尾,抱着玄关展示架上的头盔就下到了地下停车场。

负三层是独立的单户车库,鲜少有人,卷帘门无声地打开,露出车位正中央停放的一台被黑色素膜保护的机车,连轮胎都不太专业地用塑料袋罩住。看这架势,像是闲置了很久很久。

是一辆杜卡迪Superleggera V4。

年少轻狂,冼川现如今三台车都没有这一辆肉包铁贵。这么算下来,除了定期送去保养,冼川好像太久太久骑它出去寻求刺激了。最近一次,还是毕业和莫洄闹矛盾,又和家里有些不和,大半夜叫起了摩友上山道。

他掀开严实的黑色素膜,露出干净利落的红色车身。

冼川有些怀念地轻抚过车把,瞧见了杠上一只毛绒玩偶。绿绿油油一只,毛因为太久没有梳理有些炸,单看上去奇丑无比,张牙舞爪,活像电影里变异的外星人,连他自己都要好好反省审美时才突然记起,这是当初刚买车莫洄淘回来的高级玩偶,辗转了好些人才搞到手,全球独一份的定制,奇丑的面皮上镶了一颗顶级高冰种翡翠,抵了冼川大半年收入。

据送礼者生动形象的描述,这是老爷子十多年前在东南亚拍下的,顺手给了莫洄,又正巧那年环洋有高奢摆件的外包合作,好不容易才约到了那位大师的空档期,有了这么一只特别嘱咐的骚绿色。

红配绿简直是对他职业的侮辱。

又莫名想起莫洄,冼川恼火地抽了车杠上那丑东西一巴掌。带好头盔,跨上车。

南山庄园在国内颇负盛名,园区内种满了一切能在南方存活的花草树木,活像过去贵族们的秘密花园,冬暖夏凉,如同书中的大观园,说是酒池肉林也丝毫不为过。这里的宴会酒席也办得一等一地好,浦江市大多数豪门要庆祝什么大多都会选在这,甚至还有邻省的上市集团特意在休息日赶来开party,可谓平日里座无虚席,纸醉金迷。

难得园区里的日常餐厅有空位,冼川将车交给迎上来的门生,随便找了个隐蔽些的角落坐落下来,向中英双语服务的服务员要了一杯柠檬水。

偌大的落地窗外是一片修整整齐的草坪,绿草鲜艳,天高气爽,这有一对新人在这里举办婚礼。

草坪被布置得恰到好处,在绿地尽头支起一面真花墙,宾客们从容地落座在早已摆放妥当的席位上,几位长相可爱的小花童提着花篮四处撒花瓣,那一片片鲜艳的花瓣若是不小心落在服务生的肩头,他们也只会训练有素地拂下花瓣,回敬一个礼貌的微笑。

冼川瞧见新娘正挽着新郎的手,灵活地穿梭在宾客之间,像是一朵向阳而生的交际花。而她的脖子上,正戴着由碧海环洋出品的春季新品:一枚眼珠大小的粉钻,它被精心裱装进黄金的花篮中,蔓延出金线勾勒的枝条,环在脖颈处,同这位新娘一般明媚艳丽,好似环住了一整个春天。

这份设计正出自冼川之手。还被莫洄笑话成不顾裱定师死活的杰作。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冼川没放在心上也没理他,而在展示柜之外瞧见这枚春之骄阳,除了真心祝福这对少爷千金,居然没有任何发自内心的感慨。

冼川的食指轻轻摩挲着杯口,因为又想起某人而皱了皱眉。正瞧见一位扮相靓丽的青年朝这边跨步走来。

“阿川!”青年意气风发,手中摇晃着红酒杯,将鼻梁上的墨镜移至头顶,挽起一片额头的碎发。

冼川回敬了一个礼貌的笑。

这个笑风度翩翩,眉眼间却带出阴郁而不易察觉的悲痛。

“谢小少爷。”冼川打招呼。

谢绝郾好像敛住了一部分笑,没有平日里的轻松张狂,自然而然地坐在冼川旁边,身上昂贵而浓郁的香水味便扩散开。

“集团一切顺利吗?”冼川脱口而出,好像撒谎的孩子怕被拆穿什么似的,怕对面的少爷问起什么。

少爷故作轻松:“一如既往,就是忙得不知天昏地暗,这不才抽空逃出来小酌一杯?”语速有些快,回答得很紧急,显得不太自然,貌似也有什么不想被问起的事。

两人正是在回避莫洄,回避莫洄的失踪。

看来和那位莫小少爷相识的人,都不太相信这是一件真人真事,哪怕全世界的人都相信。

莫家与谢家在这些年在浦江是根深蒂固,两位少爷自然是贵人看对贵人眼,从小在一起长大,接受相同的教育。要说这次莫洄出事他谢绝郾不伤心不难过秀手旁观,冼川八辈子也不会信。

同样的,要谢绝郾相信冼川无视大学四年的情谊,冷眼不管,也绝不可能。

但两人刚见面,貌似就默认开启了一场拉锯战,谁也不愿意提起悲痛的真相,就开始你一句我一句从集团规划聊到你我家常,从未来的市场变化聊到股市涨跌,又从从业心得聊到大学生活。

期间谁也没有离开,谁也没有不耐烦,一个人说另一个人就静静地听,一个人开始高谈阔斧,另一个人就侃侃而谈。

只是绕来绕去这些有限的话题里,始终没有莫洄的名字。

不知是谁先点了一杯酒,而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你一杯,我一杯,这些纯正而烈的酒就被这样倒灌进用以规避问题的话题里,熏得回避问题的人面颊通红,不省人事。却仍然能保持优雅的身姿,艰难地坐在高脚凳上,抻着脑袋也要把对方无关紧要的话听进脑子,再做以回答。

落地窗外的草坪婚礼结束,服务生开始清理草坪,原本碧海环洋预订的场地里走出来一批人,绅士小姐撑手杖戴胸花,像是刚结束完的舞会,高贵的客人们依次离场。

落地窗外变得冷清,但屋内烛火通明,迎来沉寂的夜。

谢绝郾面前七七八八十来种酒,领巾有些被翻折乱了,他就借口上厕所,歪七扭八的从高脚凳上下来,冼川还没抬手叫住他,就回头招招手,示意他自己能行不用担心。

南山庄园的后半场没有太多预约,只偶尔能看见服务生穿梭的身影,与客人们谈笑风生的背影,余下的,就是暖黄而温暖的灯光。

大抵是酒精作祟,冼川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大学时期的记忆碎片,竟然都是有关于莫洄。

他记得刚与那位阔绰的莫家少爷见面,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尚还带着几分青涩,他原以为豪门家的子弟都是被溺爱,被维护,觉得自己比肩神明,拥有世间的一切。但他错了,他承认自己不该戴着有色眼镜与刻板印象,无论是为了理想背着家里改志愿的行为,还是无时无刻无不关心朋友的人品,都实在不像一个纨绔子弟。

而后冼川又想起那张脸,从初见的青涩,到褪去孩童模样的成熟,再到城府堆积的深沉,莫洄的眼睛总是没有变的,黑而亮,像自己曾经设计过的一颗黑曜石。

他把那个黑曜石嵌进了宝石匣中,阴郁而神秘。

自己大概是有些醉迷糊了,冼川自嘲:那个家伙哪里深沉阴郁?自己明明记得他曾和自己抢过墨镜。

眼前的世界有些倾倒,模糊的意识使他觉得时间过得缓慢,眼见谢绝郾还没有回来,他便自己扶额下椅子,想去关心关心那位不太行人事的少爷,可脚下不稳,差点摔了个踉跄。

而这一倒,倒是倒进了一个温柔的怀里。

冼川有些排斥,嘴上说着谢谢,手却已经抵上对方的肩,使了些劲想把对方推开。

谁知对方的手却死死搭在他肩上,犹如灌了铅的铁饼。

冼川迷糊的眨了下眼,居然感受到了一丝温热与鼻酸。

大厅为数不多照亮冼川座位的大灯被挡住,夜色里唯一的温柔就这样被垄断,好似与世界隔绝。

“冼川?”

冼川愕然抬头看向那人,却因为酒精作祟,泪光将万物都糊成了一团乱麻。

这声音熟悉又不熟悉,陌生又不陌生,却没再响起,这个熟悉的陌生人好像就这样静静的看着他。

他的长发有些乱了,鬓角的内扣胡乱的拍在通红的脸颊上,冼川又眨了下眼,上下眼皮子一碰,居然真的挤出了一朵泪花,不大不小,堪堪卡在了眼角,让那抹红痕加深了一个层次。

冼川看清了。

看得一清二楚。

那人的眉目颇具故人之姿,立定在那不如山,却似春初北方晨曦中的白杨,枝头还有寒冬遗余在暖阳里的残雪。

更重要的是,那对如黑曜石般的瞳仁。

正是莫洄。

冼川:是假死的王八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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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死而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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