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期反应 第2章 校友

救护车的鸣笛声渐渐远去，留下一片狼藉的海豚馆。

执行处专案组的组员们陆续赶到，副组长付瑶琴走在最前面，一身干练的黑色制服，短发利落地贴在耳后，刚站稳便从公文包里抽出平板电脑，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

紧随其后的是组里的技术员年文艺，他背着沉甸甸的设备包，一进馆就蹲在地上组装起了检测仪。

检验员路西哲戴着白手套，已经打开银色工具箱，取出各式扫描仪器走向水池，他是祁忻云的大学同学兼多年的合租室友。

老幺麦隽则拎着勘察箱，蹦跳着跨过地上的电缆，看到祁忻云时眼睛一亮，“组长！”

“你们先准备。”祁忻云点头示意，话音刚落，付瑶琴已将一个袋子递过来，“这是你备在办公室的干净衣服。”

袋子里的棉质卫衣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祁忻云接过时，目光不由自主飘向斜前方。

柯愈披着救援人员给的保温毯，正坐在折叠椅上，救援人员一边检查他的左侧肩膀，一边叮嘱着“最好去医院做个CT”，可他却摆手说没事。

祁忻云原地顿了顿，朝他走了过去。

“换件衣服。”他把袋子递过去，温声道，“湿透了容易着凉。”

柯愈抬头时，睫毛上的水珠刚好滚落，“多…谢…”

“让他换个衣服，然后送他去医院。”祁忻云对救援人员说道。

柯愈指尖触到袋子里的布料，低头时，视线扫过祁忻云的手臂，那里有道擦伤，血珠正顺着小臂往下渗，“你的手……”

祁忻云低头看了看手臂，额角的水渍混着汗滴滑进衣领，这种稀松平常的小擦伤，别人不提醒，可能要等愈合了他才会发现。

“没事。”祁忻云转过身，开始调度，“麦隽去查饲养区和排水系统，文艺排查程序入侵痕迹，西哲扫描海豚机体，瑶姐负责调取监控和人员资料。”

通讯器里依次响起“收到”，以及麦隽大喊着的口号“争取不加班！”

柯愈抱着袋子走进临时更衣室，等他换好衣服回来，正撞见祁忻云站在水池边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说话。

男人胸前的名牌被冷汗浸得发皱，“馆长” 两个字在应急灯下泛着虚浮的光。

他双手使劲搓着，西装裤腿沾着不知哪里蹭来的污渍，说话时声音都在发颤，“祁、祁组长啊……”

说着说着他突然打了个哆嗦，像是被池边的冷风冻着，又像是想起刚才海豚失控的模样。

“我真不知道会这样……您看啊……”他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在颤抖中亮起，调出一沓文件的照片，“所有表演流程都是提前报备过的，市里文旅局、动物保护协会，还有你们执行处，层层审批，每一项都是合规的呀！”

说到“合规”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着牙强调，“设备维护日志、程序更新记录，天天都有人盯着，绝不可能出纰漏！”

他忽然凑近半步，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急切的辩解，“依我看……依我看一定是有人恶意攻击！说不定是竞争对手使坏，您想想，我们这乐园刚火起来……”

话没说完，他又猛地后退，双手在身前摆个不停，“当然这是我瞎猜的！祁组长您是专家，您肯定能查出真相！”

馆长的目光在祁忻云脸上打转，又飞快瞟向水池里的屏蔽网，“只要能证明不是我们的问题……只要能查清是谁搞的鬼……”

最后几个字说得含混不清，尾音几乎被牙齿咬碎，只剩下满眼的惶恐，像是只要祁忻云点头，就能把他从这摊浑水里捞出来似的。

“程序日志能调出来吗？”祁忻云的声音很平静。

馆长满头大汗，应道，“能能能，我让技术员马上发过来！”

“我找同事过来跟你交接。”祁忻云对着通讯器道，“文艺，过来一下。”

“好的。”年文艺的声音从控制台后传来，伴随着键盘噼里啪啦的声响。

片刻，麦隽从饲养区跑出来，橡胶手套上沾着淡粉色液体，“组长，排水系统正常，饲养区也没发现异常。”

路西哲正蹲在水池边，手里的扫描仪对着水下的七七，屏幕上跳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他即时汇报着工作进展，“机体外壳损伤 37%，内部线路短路，需要拆解后才能确定核心模块是否受损。”

柯愈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忙忙碌碌没有上前。

祁忻云的衣服比他穿的小了半码，衣长短了些，但领口却松松垮垮堆在锁骨处。

他的目光落在脚边，地上有半张被踩烂的海报，粉色海豚和驯养师的笑脸泡在淡粉色液体里，像幅被揉皱的水彩画。

祁忻云转身时，恰好撞见柯愈盯着地上的海报出神。

那人的身形笔挺地站在那里，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线，连垂眸的姿态都透着股疏离感。

祁忻云朝柯愈走了两步，语气温和道，“简单问你几个问题，方便吗？”

柯愈抬眼时，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眼神平静无波，轻轻点了点头，“方便。”

“先感谢你今天的协助，真是帮了我大忙。”祁忻云的目光掠过他身上那件不太合身的卫衣，衣摆堪堪遮住腰线，“你是一个人专门来这里看海豚表演的？”

“我研究AI犯罪。”柯愈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种笃定的质感，“海豚的自主学习系统涉及边缘伦理，导师让我来实地观察。”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是却州大学AI犯罪学系研一的学生。”

“祁忻云，执行处专案组。”祁忻云说道，“早你几年毕业，说起来我们算是校友。”

说话间，他的目光落回水池里漂浮的屏蔽网，“那你对这对海豚了解多少？”

“七七和九九，四米长，目前最大的仿生海洋生物。”柯愈望着水下静卧的粉色躯体，继续道，“自主学习系统能模拟情感反馈，但本质是算法拟合，刚才的互动环节，它们对小朋友摆尾鳍，不过是识别到‘儿童’标签后的预设行为。”

祁忻云眉梢微扬，显然对柯愈的答案以及柯愈这个人都有点意外。

“营销噱头。”柯愈的嘴角极淡地勾了下，快得像错觉，“渐变粉随水温变色是硅胶特性，‘爱情象征’是流量密码。”

“看来你不是个普通观众。”祁忻云的笑意漫进眼底，转头瞥见路西哲举着扫描仪走向饲养区，“你是怎么知道七七脖子上有接口的？”

这个问题让柯愈的眼神亮了亮，像是找到了专业领域的共鸣，“犯罪案例库显示，仿生设备的物理接口多设在运动盲区，颈部属于低损耗区域，布线最短且不易因动作磨损，是设计时的常见选择。”

话毕，柯愈抬眼，目光与祁忻云相撞。

祁忻云的镜片反射着灯光，眼底却一片温和，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对于这次的事件，你有什么看法？”

“不像信号入侵，我怀疑是仿生海豚本身的痛觉模拟系统失控。”柯愈的语速稍快了些，显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如果真是这样，那调查起来比远程入侵程序更隐蔽，也更难追溯。”

“有道理。”祁忻云点头赞同，语气里带着真诚的认可，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柯愈的肩膀上，“还是去医院检查一下吧，我让人送你过去，耽误不了多久。”

柯愈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语气坚决，“不用了，只是撞了一下，没什么要紧。”

“我先回去了。”他抬手理了理卫衣领口，不小心露出的锁骨线条清晰。

说罢，他转身就要走，刚迈出两步又停住，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又猛地转过身来。

柯愈的耳根微微泛红，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卫衣上，“还有……这件衣服，我会洗干净，但怎么还给你？”

祁忻云看着他这副认真的模样，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你要是哪天路过维护局，可以放在门卫室，我下班的时候保安会转交给我的。”

柯愈点了点头，“好，那我先走了。”

这次他没再犹豫，转身快步走出了海豚馆。

祁忻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出口处，才收回目光，转身对付瑶琴道，“瑶姐，安排人封锁现场，所有证据和样本都带回执行处。”

路西哲这时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一小块粉色的硅胶碎片，“刚刚那人是谁啊？”

“热心市民，也是我们的校友，一个挺厉害的人。”祁忻云接过证物袋，对着灯光看了看，“回去化验一下，看看有没有异常物质。”

“好。”路西哲挑了挑眉，应道，“能让你说厉害，看来是真有本事。”

祁忻云笑了笑，没再说话，转身走向水池。

水池里的七七和九九已经被救援人员用特制的网兜困住，静静地浮在水面上，粉色的硅胶表皮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