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你有染 第9章 “最好的老师……”

医生细致地检查了宋嘉鱼颈部的红疹，询问了几个问题，确认是接触性过敏后，留下了外用药膏和口服的抗过敏药，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便恭敬地离开了。

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宋嘉鱼一人。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药膏的清凉气味，混合着这房间本身的空旷和冰冷。她走到窗边，撩开厚重的丝绒窗帘一角，看向外面。霍家的庭院极大，远处是精心设计的光影景观，近处则是黑黢黢的、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灌木轮廓，像一排排沉默的卫兵，守卫着这座巨大而华丽的牢笼。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冷的玻璃。

“最好的老师……”她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嘴角扯出一个没有任何笑意的弧度。

也好。她确实需要学习。不是学怎么做霍家二小姐，而是学习如何更好地扮演这个角色，直到撕破它的那一刻。

她需要知道这座宅邸的每一个角落，了解每一个人的弱点和秘密，熟悉他们说话的腔调、看人的眼神、那些隐藏在礼貌微笑下的算计和肮脏。她要学的，是他们的“语言”，然后用这种语言，作为刺向他们的匕首。

接下来的几天，宋嘉鱼被密集的“课程”填满。

霍染说到做到，请来的老师确实是顶尖的。

一位表情严肃、举止一丝不苟的老妇人负责教导礼仪。从如何用不同的力度握手传递不同的信号，到如何在长餐桌上准确使用每一副刀叉，再到如何行走坐卧才能既优雅又不失气势。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打磨、纠正。

“二小姐，背再挺直一些，霍家的女儿不能有萎靡之态。”

“微笑时嘴角的弧度要控制在刚好露出八颗牙齿，多一分则谄媚，少一分则冷淡。”

“与人交谈时，目光要落在对方鼻梁与双眼之间的三角区，既显专注又不具攻击性。”

另一位年轻些、打扮极度时尚挑剔的男人负责她的着装造型。他带着近乎狂热的态度，将无数华服、珠宝、鞋包搭配又拆散，喋喋不休地灌输着色彩学、面料学和不同场合的着装密码。

“二小姐，您的骨架和肤色非常适合这种饱和度高的颜色，能最大限度压住场子，而不是被衣服吃掉。”

“这件不行，剪裁过于保守，凸显不出您特有的那种……野性的魅力。我们要的是恰到好处的惊艳，不是规规矩矩的木头美人。”

“这双鞋的跟高和弧度能极好地优化您的腿部线条，走路时请注意重心，想象自己踩着的不是地板，而是那些男人的心脏。”

还有一位声音温和却眼神锐利的教授，负责恶补上层社会的社交知识、家族关系网、近期商圈动向甚至是一些艺术鉴赏的皮毛。

“这位是陆家的家主，与霍氏是世交也是主要竞争对手，他的夫人酷爱收集文艺复兴时期的珠宝……”

“下周的慈善晚宴，钟家的小姐也会出席，她最近与陆少爷走得颇近，或许您可以……”

“品酒时，注意看挂杯，闻香气，小口抿，不要像喝白开水一样……”

宋嘉鱼像个最饥饿的学生，疯狂地吸收着这一切。她惊人的学习能力和记忆力开始显现，那些复杂的礼仪规矩、繁琐的服饰搭配、盘根错节的人际关系，她往往只听一遍、看一遍就能记住**分。

她不再表现出任何抵触情绪，甚至不再冷嘲热讽。她变得沉默而专注，老师怎么说，她就怎么做，一遍不行就十遍，直到那些原本陌生的、令人不适的举止渐渐变得熟练，直到那些华服珠宝穿在她身上，不再仅仅像是借来的戏服，而开始隐隐与她自身那股桀骜不驯的气质产生一种奇异的、充满张力的融合。

她甚至在一次试装时，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调整了老师建议的披肩方式，让原本端庄的款式平添了一丝随性和不羁。

造型师先是皱眉，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妙！二小姐，就是这样！就是要这种效果！完美！”

只有偶尔在深夜，课程结束，所有人都离开后，她才会卸下所有伪装，独自站在浴室巨大的镜子前，看着那个脖颈间红疹渐消、皮肤因为精心护理而变得细腻、眼神却因为连日来的高强度学习而愈发深沉的自己。

她会抬起手，看着自己指尖因为练习仪态而留下的细微红痕，或者摸一摸因为长时间穿着高跟鞋而酸痛的小腿。

然后，她会极轻地笑一下，那笑容里没有任何喜悦，只有冰冷的决心。

她知道，霍染一定通过某种方式知晓着她的一切进度。

她们没有再私下见面，也没有任何直接联系。仿佛那晚的对话之后，她们就真的只是即将在公开场合上演“姐妹情深”或“情敌争锋”戏码的、彼此心照不宣的演员。

这天下午，礼仪课间隙，宋嘉鱼站在窗边休息，恰好看到霍染的车驶入前院。

霍染从车上下来，一身利落的白色西装套裙，衬得她身姿挺拔，气场强大。她似乎正要步入主宅，却像是有所感应般，忽然抬头，精准地望向了宋嘉鱼所在的窗口。

距离很远，看不清彼此的表情。

但宋嘉鱼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冷静的，审视的，评估的。

她没有躲闪，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露出挑衅的眼神。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迎着霍染的目光，然后，极其自然地，微微颔首，露出了一个刚刚练习好的、弧度精确到毫米的、属于“霍嘉鱼”的完美微笑。

遥远的下方，霍染的脚步似乎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随即，她也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然后收回目光，步履从容地走进了主宅。

宋嘉鱼脸上的笑容在霍染身影消失的瞬间，便收敛得无影无踪。

她转过身，对等待的礼仪老师平静地说：“老师，我们继续吧。”

笼中的学习仍在继续。

而猎手，正在飞快地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