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你有染 第16章 “父亲的决定，就是命令。”

林氏集团的慈善晚宴，设在城中最负盛名的半岛酒店宴会厅。水晶灯折射着璀璨光芒，衣香鬓影间流淌着上流社会特有的浮华与矜持。这是宋嘉鱼以“霍嘉鱼”身份正式亮相的舞台，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地聚焦在这位突然回归的霍家二小姐身上。

宋嘉鱼身着一袭霍染亲自挑选的雾霾蓝长裙，简约优雅的剪裁恰到好处地衬托出她清冷中带着神秘的气质。她挽着霍染的手臂步入会场，姿态从容，唇边挂着无可挑剔的浅笑，迎接着各方投来的审视目光。

她谨记霍染的教导——少说多听，保持微笑，不轻易表态。整个晚宴前半程，她如同霍染身边一道安静而美丽的影子，偶尔与人交谈也是礼貌疏离，让人挑不出错处，却也摸不清深浅。

霍染表面上与各方寒暄周旋，余光却始终留意着宋嘉鱼。见她能如此迅速地适应这个环境，且没有露出丝毫怯场，霍染心底那抹因教学成果而产生的满意，渐渐压过了之前那丝难以言喻的失落。

然而变故猝不及防地降临。

几位与霍家素有往来、却对这位突然出现的二小姐充满好奇的富家太太，将宋嘉鱼团团围住。话题从表面的寒暄，渐渐转向尖锐的试探。

“嘉鱼真是越来越有霍家小姐的风范了，这气质，这谈吐，一点也看不出是在外面长大的。”王太太笑容可掬，话中却藏着机锋。

傅太太紧接着开口，语气故作关切：“是啊，听说嘉鱼以前生活……挺不容易的？真是苦了孩子了。现在回到霍家，可要好好享福，以前那些不愉快的经历，就忘了吧。”

这话语中的优越感和隐含的贬低几乎不加掩饰。周围的太太们都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等待着宋嘉鱼的反应——是窘迫，是愤怒，还是忍气吞声？

远处的霍染察觉到这边的气氛变化，眉头微蹙，正欲上前解围。

然而被围在中心的宋嘉鱼，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甚至连嘴角的弧度都未曾改变。她优雅地端起侍者托盘中的香槟，轻轻晃了晃。

随后，她抬起眼眸，目光平静地迎上傅太太“关切”的视线，用清晰而柔和的嗓音说道：

“傅太太说得是。过去的经历确实让我学到了很多宝贵的东西，比如……”她微微停顿，唇角的笑意深了几分，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通透与坚韧，“识别真正的善意与虚伪的客套，在任何环境下都靠自己站稳脚跟。这些经历磨砺了我，让我更珍惜现在的一切，也让我更清楚自己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不卑不亢的回应，既承认了过往，又赋予那段经历正面的价值，巧妙地化解了对方的贬低，反而彰显出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智慧。尤其是那句“识别真正的善意与虚伪的客套”，如同一根软刺，让傅太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周围几位太太愣了片刻，随即有人打圆场，气氛重新变得“融洽”，但她们再看宋嘉鱼的眼神，已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审视与忌惮。

宋嘉鱼从容地抿了一口香槟，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段再寻常不过的闲聊。

霍染停下脚步，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她看着宋嘉鱼在围攻下不仅没有失措，反而四两拨千斤地扭转局面，甚至隐隐掌握了话语主导权。那一刻，宋嘉鱼身上散发出的不是她教出来的温顺乖巧，而是一种内敛的锋芒与沉稳的力量。

霍染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意识到，宋嘉鱼并没有被那些规矩完全驯化。她学会了规则，却更懂得如何利用规则保护自己，甚至反击。那个骨子里带着野性和聪明的宋嘉鱼，只是换了一种更高级的方式存在。

晚宴结束后，回程的车厢里一片静谧。

霍染望着窗外流转的霓虹，忽然开口，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今晚表现不错。”

这不是一句敷衍的评价。宋嘉鱼听出了其中真正的认可。

她转过头，看向霍染被月光勾勒出柔和轮廓的侧脸。

“是姐姐教得好。”她轻声回应，语气平静无波。

霍染也转过头，目光与她在空中相遇。

四目相对，没有了白日的训斥与对抗，也没有了晚宴上的虚与委蛇。车厢里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安静，仿佛有什么正在悄然改变。

“接下来，”霍染移开目光，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却少了几分冰冷，“可以开始接触一些公司的基础事务了。”

宋嘉鱼微微一怔，随即，唇角缓缓勾起一个极浅的、真实的弧度。

“好。”

车窗外的城市灯火通明，如同一个巨大的棋盘。

而她们，正从边缘，一步步走向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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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平静的日子又过了几天。宋嘉鱼逐渐适应了霍家的节奏，白天学习商业知识，晚上偶尔随霍染出席一些次要的社交场合积累经验。她像一块海绵，疯狂吸收着一切能让她强大的养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下午，宋嘉鱼刚结束金融管理课，管家便面无表情地送来一张精致请柬，并传达了霍明远的意思：明晚，与瑞科集团的陈少轩公子共进晚餐。

“相亲”两个字，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她连日来因进步而积攒的暖意。她捏着烫金请柬，指尖冰凉，胃里翻涌。陈少轩——那个圈内名声狼藉、眼神总是黏腻得令人作呕的纨绔子弟？霍明远竟要让她去和这种人相亲？

巨大的屈辱和愤怒几乎将她淹没。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霍染。

她几乎是冲进了霍染的书房，甚至忘了敲门。

霍染正在开视频会议，看到她闯进来，眉头微蹙，对着屏幕说了句“稍等”，便关闭了摄像头和麦克风。

“什么事？”霍染的声音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宋嘉鱼将请柬重重拍在红木书桌上，胸口因激动而起伏，声音压抑不住颤抖：“这是什么意思？让我去和陈少轩那种人相亲？霍明远他把我当什么了？可以随意交易的货物吗？！”

霍染的目光落在请柬上，瞳孔几不可查地收缩。她显然早已知情，甚至可能比宋嘉鱼更早收到消息。一抹极其复杂的情绪掠过她眼底——有对霍明远物化女儿的厌弃，有一丝对宋嘉鱼处境的心疼，但更多的，是深沉的无奈与对现实的冰冷认知。

这些情绪交织闪现，最终被一层更厚的冰霜覆盖。她抬起眼，看向激动而委屈的宋嘉鱼，眼神比平时更加淡漠。

“父亲的决定，”霍染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就是命令。”

宋嘉鱼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她以为霍染至少会……会有不同的反应。她们不是盟友吗？不是要一起掀翻棋桌吗？为什么霍染能如此平静地接受这种侮辱？

“命令？”宋嘉鱼的声音尖锐起来，“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我去跳火坑？霍染，这就是你说的合作？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也是可以随时牺牲的棋子，对吗？！”

霍染放在桌下的手微微蜷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注意你的措辞，宋嘉鱼。”她用了全名，刻意拉开距离，“霍家的女儿，没有选择婚姻的自由，只有为家族创造最大价值的义务。这一点，我如此，你也不例外。”

她起身走到窗边，背对宋嘉鱼，仿佛不愿看她受伤的表情。“陈少轩是瑞科唯一的继承人。瑞科手里有霍氏急需的技术和渠道。这场联姻，对父亲来说，利益巨大。”

“所以我就活该被牺牲？！”宋嘉鱼冲到她身后，声音哽咽。

霍染猛地转身，目光锐利：“牺牲？宋嘉鱼，别忘了你回来的目的！如果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了，如果连一个陈少轩都能让你方寸大乱，你拿什么去查你母亲的真相？拿什么去跟霍明远斗？！”

她的语气严厉，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愤怒和委屈是最无用的情绪！既然无法反抗，就想办法利用！把这次相亲当成实战演练，看看你能不能从陈少轩那里套出有用信息，或者至少学会如何在这种场合保护自己，而不是像个受害者一样在这里质问我！”

宋嘉鱼被这一连串冰冷的话语钉在原地，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她看着霍染毫无温度的眼睛，只觉得浑身发冷。

原来在绝对的利益和冰冷的规则面前，她们那点脆弱的同盟如此不堪一击。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眼眶的酸涩，将所有翻涌的情绪死死摁回心底。再抬头时，脸上只剩下近乎麻木的平静。

“我明白了。”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既然是命令，我会去的。”

她不再看霍染，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书房。背影挺直，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

霍染看着被她关上的房门，久久没有动弹。书房里只剩下她沉重的呼吸声。她缓缓闭上眼，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疲惫。

她何尝不知道这是火坑？

但她更清楚，在羽翼未丰之前，公然违逆霍明远的代价。

她只能逼着宋嘉鱼，也逼着自己，变得更冷，更硬，更能忍。

回想起之前在霍明远面前，她屡次为宋嘉鱼周旋——从解释宋嘉鱼偶尔的“失礼”是出于紧张而非故意，到强调宋嘉鱼的学习能力和进步神速，甚至刻意淡化宋嘉鱼身上那些霍明远不喜的特质。每一次开口，都是在刀尖上行走，既要维护宋嘉鱼，又不能引起霍明远的怀疑。

可这一次，霍明远直接越过了她，做出了决定。

这场相亲，是霍明远的试探，也是他对宋嘉鱼“价值”的又一次评估。

而对霍染和宋嘉鱼而言，这是一场必须通过的、残酷的成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