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气吧?”
季望辰一脸与有荣焉,“他叫陆予阳,是去年转到我们俱乐部的。啧啧,这小子,真有我当年的风范!天赋高,未来不可限量!”
姜元清的视线从照片上那张过分好看又过分冷淡的脸上移开,落到自家小舅写满“快夸我眼光好”的脸上,嘴角忍不住上扬,小小地憋着笑,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回答:
“哪有。他比小舅你年轻时差多了。”
这话明显带着哄小孩的意味,但季望辰听完,果然立刻忽略了姜元清忍俊不禁的表情,心花怒放:
“还是我们清清有眼光!走,带你去看看!”
音乐声隔着墙壁闷闷地传来,像一颗巨大心脏在搏动。姜元清独自坐在一楼接待区的沙发上,小舅季望辰刚过来就被工作人员急匆匆叫走了,他让姜元清在接待区等他。
接待区很宽敞,装修风格是时下流行的工业风混搭街头涂鸦,色彩鲜明,活力十足。
除了她,对面沙发上还坐着一个女孩。女孩穿着精致的连衣裙,头发也精心打理过,与这里随性运动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她似乎有些坐立不安,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指尖微微用力,目光频频投向右侧那道通往二楼舞蹈室的楼梯口,像是在期待什么,又带着点紧张的期盼。
女孩注意到姜元清在她对面坐下,并将背包放在身侧。她犹豫了一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一丝难为情开口问道:
“你好,请问……你有带那个吗?”
姜元清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背包,立刻明白了对方是想借卫生巾。她露出一个歉然的表情,轻声回答:
“抱歉啊,我没有带。”
她想起刚才来的路上看到的店铺,补充道,
“不过我刚路过,出门右走大概几百米就有一家便利店,那里应该有卖的。”
女孩听到这个答案,脸上掠过一丝明显的失望,但还是礼貌地低声道了谢:“谢谢。”
她的视线又不自觉地飘向了楼梯口,眉头微蹙,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最终,她还是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朝着俱乐部大门的方向快步走了出去。
姜元清看着女孩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心里虽有几分疑惑但也没有想太多。她从背包里拿出那个熟悉的软皮抄,翻开,是密密麻麻的英文单词和例句。
这是北城一中高一英语老师的要求,从开学第一天就强制养成的习惯——制作属于自己的单词本,随时随地记诵。
此时,二楼靠里的一间舞蹈室的喧嚣渐渐沉淀,只剩下学员们收拾东西的窸窣声和逐渐平复的喘息。
陆予阳将毛巾搭在脖颈上,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缓解了训练后的燥热。他没什么表情地收拾好东西,单肩挎上背包正要走。
顶着锡纸烫的杨天舜开口:
“哎,阳哥,你走啦,今天中午不跟我们吃吗?”
陆予阳摆了摆手:
“你们吃吧,有事回家一趟。”
说完往门口走去。杨天舜又追了上来:
“阳哥阳哥,群里说一楼有个女粉丝等你一上午了,人家北城专门过来的,你一会儿下去好歹给人签个名合个照吧。”
“啧啧啧,她一定是在联赛时候看到你特地追过来临城的。”
陆予阳这才想起来上午群里其他班有学员说了这事,当时在练舞,他也没当一回事,街舞于他,是热爱,是宣泄,却并非需要追捧者的事业。
他烦躁地“啧”了一声,只留下一句:“走了。”脚步未停地下了楼。
楼梯转角,视线开阔。一楼接待区映入眼帘,然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右边沙发上那个安静的身影上。
和他想象中那种热情甚至可能有些狂热的“粉丝”完全不同。
女孩低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垂落肩侧,露出线条优美的白皙脖颈。
她专注地看着腿上的本子,侧脸安静,周身散发着一种清冷疏离的气质,像月光下独自盛放的昙花,与这间充满动感的俱乐部格格不入。
陆予阳下楼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心底那点因“粉丝”而起的烦躁奇异地淡了些,他朝着那边走了过去。
一片阴影笼罩在单词本上,姜元清下意识抬头。
逆着光,男生的轮廓清晰起来。
他比照片上更具冲击力——剑眉浓黑,眼眸深邃像藏了星子,鼻梁高挺如峰,因刚运动过,唇色是健康的绯红,下颌线绷出利落的弧度。额发微湿,带着未散的野性。
想起自己前面安慰小舅说的话,姜元清觉得有些好笑,嘴角不自觉向上弯了弯。
同时,脑子里迅速将这张脸与照片对应上,一个带着确认意味的名字下意识脱口而出:
“陆予阳?”
她语气里的那点不确定和打量,让陆予阳挑了挑眉。这“粉丝”……眼神好像不太行,连正主都要确认一下?
他自动将她刚才那抹浅笑理解成了“见到偶像的羞涩”,将她此刻的怔愣理解成了“突如其来的惊喜”。
于是,他开口,声音还带着运动后的微哑,直接印证了杨天舜的话:
“北城过来的?”
姜元清还在思考他走过来有什么事,听到这突兀的问话,她脑子没转过来,下意识顺着应了一声:“嗯。”
结果,她还没来得及问出“有事吗?”这三个字。
只见眼前的男生非常自然地伸出手,动作快得让她来不及反应,直接抽走了她摊在膝上的单词本和夹在页缝里的笔。
他利落地翻到一页空白处,唰唰唰几下,笔尖划过纸面,留下龙飞凤舞、颇具设计感的几个字。
然后,他将本子和笔递还给她,语气平淡,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疏离,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这总可以了吧”的意味:
“抱歉,只能签名,不方便合照。”
姜元清:“……?”
她低头,看着自己精心整理、用来背诵的单词本上,多出来的那个张扬的签名——“陆予阳”,三个字张牙舞爪,几乎占据了半页纸。
她彻底愣住了,脑子有瞬间的空白。
等几秒后她反应过来这荒谬的误会,一股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直冲头顶。
她抬起头,想解释,可视线里,只捕捉到那个高挑挺拔的背影毫不停留地推开了俱乐部的玻璃门,消失在正午明晃晃的阳光下。
呵?
发生了什么?
这个人……是有什么臆想症吗?谁问他要签名了?
她盯着单词本上那嚣张的字迹,最终只是气笑了一声,随手将那一页纸角折了个记号,心想:算了,指不定以后也不会再见到这个人。
接下来的几天,季望辰充分发挥了地陪的热情,带着姜元清逛遍了临城几个有名的景点,吹了海风,吃了地道的海鲜,最后还去商场添置了一批新的学习用品。
外婆看着外孙女脸上渐渐多起来的笑容,也安心了不少。
转眼就到了开学这日。
转学手续姜元清的外公早已托人办妥,她只需要直接去报到即可。
临城一中作为市重点,学风严谨,但有个特别之处——高一高二并不区分重点班,旨在让学生全面发展,直到高三才会根据成绩和志愿进行分班冲刺。
这倒是和北城不同。姜元清的母亲季望宜是典型的“学霸”出身,对女儿的学习成绩有着极高的要求。
姜元清的童年和少年时代,被各种各样的培训班填满,无论是学科强化还是所谓的“兴趣爱好”培养,都带着明确的功利目的。
在北城一中,姜元清的成绩确实一直名列前茅,她的文科成绩相较理科更为突出,季望宜早已为她规划好了高二选读文科的道路。
然而,如今的季望宜,暂时无暇遥控远在临城的女儿。在办理转学手续填写资料时,姜元清几乎是带着一丝隐秘的叛逆和解放感,在分科意向那一栏,坚定地勾选了理科。
这一次,她想遵循自己的心意。
她被分到了高二(7)班。班主任秦天福老师是个胖墩墩的中年男人,戴着副黑框眼镜,未语先笑,看起来十分和蔼。他亲自到教务处领姜元清去教室。
姜元清安静地跟在他右后方半步的距离,既没有并排走的熟稔,也没有落后太远显得疏离,分寸把握得极好。
秦天福扶了扶眼镜,侧过头笑眯眯地说:
“元清同学,不用紧张。7班高一的时候也是我带的,升高二有少部分同学分到文科班去了,补充了些新同学进来。咱们班的同学都挺好相处的,很快你就能适应。”
姜元清心里掠过一丝淡然。
在北城,在母亲季望宜的要求下,她参加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活动,市级演讲比赛、学生代表发言,面对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和镜头她都从未怯场,更何况只是在班级里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但她还是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些许腼腆的微笑,轻声回应:
“好的,秦老师。”
如何扮演一个乖巧、懂事、容易融入新环境的好学生,对姜元清来说,几乎是信手拈来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