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你合欢 第10章 回家

沈筠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他在床头摸索了半天，也没看清是谁眯着眼点了接通键。

“喂？”

刚刚醒转的声音有点闷闷的，还带着点沙哑。

“筠筠，放假了吧，放几天？明天就是中秋了你是今天回来还是明天啊？”

电话那头传来了沈母的声音。

沈筠顿了顿，本来想说不回去了，但说出口的却是：“明天吧，明天我回来吃晚饭。”

“行行行，明天我和你爸早点起来去买菜，给你做大鱼头。你回来路上注意安全慢点开，还有就是那个呃……，那个……”

电话那头的沈母话说到一半停下了，显得有点为难。

沈父一直坐在妻子身边，斜支着身子听母子俩说话，眼见妻子开不了口他一把从妻子耳边拿过了手机。

“什么那个那个，说个没完，那个筠筠，唔……明天你回来唔……”

沈筠再是心情不好也被父母这副样子逗笑了：“你俩要说什么啊，一个两个的说一半没声了。”

“嗨呀，老头子还是我来吧，你还说我呢，自己唔个不停，筠筠啊，你明天回来把小陆也带回来吧，我和你爸想见见他。”

沈筠听了这话瞬间沉默了下来，好半晌他轻轻地回了一句好。

电话那头的沈父沈母也没回话，在电话两头的沉默中气氛有一丝丝尴尬。

最后还是沈筠打破了僵局，闲聊了几句把电话挂了。

在遇到陆思远之前，沈筠没谈过恋爱。

他父亲是镇上初中的数学老师，母亲在镇上的小学教语文。

沈筠在大学之前一直规规矩矩的学习、升学，成绩好，人又长得好，一直是亲戚邻居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初中开始他的抽屉里就时不时会出现粉色的信封，甚至有些胆大的女孩会当面塞给他。

只是那时候的沈筠根本不敢早恋，他也没有喜欢的女孩，他觉得他还小，首要任务是学习，然后考上好的高中，好的大学。

到了大学以后，有同校的男生把他拦住问他要手机号码，他才知道原来男生和男生之间也能谈恋爱。

陆思远与他同届，追了沈筠两年，最后在毕业典礼上，沈筠答应了他，那年他们俩都只有二十二岁。

二十五岁那年的除夕，沈筠把陆思远带回了家。

沈筠的家在山脚下，冬天潮湿又阴冷，从黄昏到深夜，陆思远在院子外抽完了一包烟，最后等到了沈筠跌跌撞撞出了院门。

陆思远不住地亲吻着沈筠带着巴掌印的脸颊，发誓一辈子会跟他在一起。

之后的每个假期，沈筠都是一个人回丽市。

随着年龄的增长，镇上不停有媒人来说亲，沈筠一个都没见过，而沈父沈母也一直不肯答应沈筠带陆思远回来。

老两口都是镇上的老教师，教了三十多年的书，接受不了自己引以为傲的独子是个同性恋，就这样僵持了七年。

现如今老两口也早已退休，人老了，心就软了，既然两个年轻人能坚持十年，就随他们去吧。

沈筠捏着手机在床头靠了一会，开始整理行李箱，把厂里发的月饼礼盒归拢到一起，准备明天一起带回家。

临近黄昏，秋日的阳光有一些照在榻榻米上，沈筠收拾完行李又躺了上去，今天只喝了一碗粥，胃里空空的，还有点隐隐作痛。

沈筠蜷缩着，阳光照在身上还有点热。

沈筠觉得好累，从来没有这么累过，不多时他又闭上了眼睛，好像一只蚌，受了伤闭紧自己的壳，只有不停的沉睡才能慢慢得好起来。

翌日，当沈筠进门的时候，沈父从他手里接过了行李，直到沈筠坐在客厅的木沙发上，沈母还倚在门口张望。

沈筠觉得嗓子有点痒，轻咳了几下说：“陆思远他不会来了。”

沈母有点尴尬，自顾自地解释道：“小陆工作这么忙啊，那下次吧啊，下次你再把他带来。”

沈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攥了几下裤子，低着的头抬了起来，鼓足勇气与沈母对视：“我的意思是，陆思远，他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老夫妻俩听懂了，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沈父默默走到餐厅，收起了一副碗筷。

饭桌上，谁也没提起陆思远，今天的菜色很丰富，看得出父母为了这顿饭肯定是一大早起来准备了。

吃完饭，沈筠拿了把竹椅在院子里赏月，沈父在厨房里收拾碗筷，沈母端着一盘四格点心递给了沈筠。

又返回屋里也拿了一把竹椅坐在沈筠身边，她斟酌着开口。

“前两天，你二姑妈打电话给我，你二姑父单位新调过来一个女孩子，条件蛮不错的，你要不要见见？”

沈筠把刚剥开的花生放回盘子里，没有把头转过去。

心口有点酸胀，他对着月亮轻轻地说：“对不起妈妈，你知道我是一个同性恋。”

“可是你已经跟陆思远分手了，你已经不是同性恋了，你以前也不喜欢男孩的……”

听了儿子的话，沈母情绪一下子上来了。

“妈妈，不是这样的，我是同性恋。跟陆思远在一起的时候是，现在是，以后一直都是，对不起。”

他想起那天站在陆思远身边女孩，又加了一句“我不会结婚了的，请你和爸爸原谅我。”

说完沈筠站起了身，进了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山脚的夜晚，静谧又安详，天公也很作美，夜幕之下没有多少云朵，显得十五的月亮很圆。

沈筠推开房间的窗户，眯了眯眼，返回床头拿了眼镜，静静地靠在窗台上看月亮，天气实在是太好了，沈筠甚至能看见月海。

沈筠看着白净，又很文气，但其实他的脾气一点都不软。

他不愿意妥协，七年前带陆思远回家出柜是，与陆思远分手是，现在告诉家里他永远不会结婚也是。

沈父收拾完碗筷坐在沈筠刚刚的竹椅上，沈筠看见妈妈把头靠在父亲肩膀上，不一会肩膀开始抽动，似乎在哭。

父亲张开手臂搂住了肩上的人，两颗头靠在一起喁喁细语，沈筠听不真切。

直到沈筠站得一只脚麻了，夫妻俩才收拾了椅子回了屋。

沈筠把窗合上，躺在床上，听着屋外鸟雀的啁啾声和虫鸣声很快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