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恺,这个名字。当它从祁寒的口中被提起,两个世界的隔阂仿佛炸开了一条缝隙,甄蓁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会...”她不记得跟他提过,但自己确实不止一次梦见过宋恺。莫非真是在睡梦中喊了那个名字?
祁寒绷紧的身体冷得像块冰。
该怎么解释呢?说那个人才是她还未离婚的丈夫,是她曾经顶着所有人的反对一意孤行选择的爱人。十年情感,纵容了他的一切放纵,到头来,却反目成仇、输得一败涂地。她突然觉得自己糟糕透了,还有什么资格再去要求眼前这个男人?
视线不受控制的模糊,她本不想在他面前袒露,却也只能别开脸。滚烫的泪凝聚,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慢慢的滑。
甄蓁沉默,祁寒的心便开始下沉。原本只是猜测,可看她的反应,倒像是坐实了他的怀疑。几年相处,他深知他的妻子轻易不会落泪,哪怕是身处险境。可只是一个名字!就让她放弃了抵抗,变得像普通女人那样柔软脆弱。这眼泪可是为那个男人?他觉得胸膛仿佛被架在火上炙烤,她的泪越多,心头的火焰就越盛,猛烈到就快要把理智焚尽了!
“所以你早就打算要离开我,与他远走高飞、隐姓埋名,是不是?你说爱我,也只是愚弄我的手段?是不是?”一切似乎都串起来了!一切似乎都顺理成章!这个特立独行又胆大妄为的女人,他将她小心珍藏,以为到了她的心,原来并没有。祁寒整个身体压下来,嗓音变得异常低哑,“为什么不否认?还是你从始至终都只是利用我?”
“你不会想听我和他的故事...我只能说,宋恺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其实我也一样——”
“住口!”妒忌烧红了他的眼睛,“不要让我再听到你喊那个名字!你是我的!这辈子只能属于我!不要妄想离开,不管你逃到哪儿,我都会找到你!”
哪里不对呢?哪里都不对了!祁寒的气息炽热而危险,让她惶恐又混乱。随手一扯,衣领的扣子应声脱落!“作什么?你疯了?你不可以强迫我!”
两人力量太过悬殊,加上不断积累的疲倦让她无力招架。祁寒一反常态的粗鲁,弄痛了她,却也莫名激起她身体里的**!皮肤愈发敏感,痛苦和欢愉也愈发深刻。窗棱缝隙渗入的寒冷,炭火燃烧释放的燥热。背上绵密的汗水,腰上带茧的手掌。硬木榻挣扎的吟唱,她咬唇痛呼,被迫承受他的汹涌,心里最隐秘的角落开始崩塌,被人硬生生闯进来,一声又一声对她宣告:“甄蓁,你是我的!”
浑浑噩噩中,她任凭感官沉沦,可心底总有个声音反复呼喊:可我不是甄蓁,不是!我不是!!
长夜难明...
当甄蓁醒来的时候,窗外阴沉沉的,不知是什么时辰。
火炉填了新炭。原本散落的衣物不见了踪影。若不是床铺凌乱、浑身酸痛,她还以为是一场梦。
梳洗整齐,她穿好衣服开门出去。外面正下着鹅毛大雪,窸窸窣窣、纷纷扬扬。院子外,山谷一片朦胧。新落的积雪蓬松软绵,每踩一下都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台阶尽处两个小丫头跑过,“三庄主回来了!带回来不少年货呢!”“那咱们快去告诉忍冬姑娘!她肯定高兴死了!”一人看见甄蓁,拉着另一个停下脚步,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夫人。庄主和二庄主都在大堂呢。三庄主刚到。您过去看看吗?”
两张冻得白里透红的脸笑盈盈的,年轻的眼睛里闪着光。
“...一会儿吧。”
她们又行了个礼,手拉手跑开了。银铃般的笑声在远处飘荡。
冰晶落在睫毛上,融化成水。甄蓁拉上斗篷,继续前行。
空场上一队马匹刚卸完货,鼻子喷着热腾腾的气息。伙计挨个解下挽具,崔掌柜拿着账本站在一旁指点。
甄蓁驻足了一会儿,见其中几批马还没有下鞍,心中一动,上前问道,“崔先生,我想出去转转,能借我一匹马么?”
“呦,夫人,”崔掌柜迎上来,毕恭毕敬,“您看这雪下的。您是要去哪呀?”
“...不去哪儿。就附近走走,散散心。”
“这样啊...”崔掌柜垂眼寻思了片刻,回头亲自挑选。“您看这家伙怎么样?”他拉出来的是匹个高的雄马,一身棕毛,在一众马匹里最为精神。
“谢谢。”她接过缰绳,翻身坐了上去。
“夫人...”崔掌柜欲言又止。
“怎么了?”
“...夫人,”他面露难色,“这种天气您一个人出去,万一庄主询问起来...”
“哦?他不许我出门?”
“那不能!嘿嘿,只是万一...”
甄蓁了然于心,微微松了口气,摆手道,“他若责怪你,就说是我坚持的。”
轻踢马腹,马儿踏雪而行。远处山林承着茫茫白雪,辽阔而静谧。她需要那样的地方帮助她冷静,想一想未来,好好梳理一下自己。
大厅里十分热闹,一众人围着听东霆讲路上见闻。他这趟路途颇远,途径不少少数民族驻地,带回来的年货也稀奇古怪,众人皆觉得新奇。显摆完所有东西,东霆视线在人群里转了一圈,“哎,大嫂呢?我还给她带了礼物呢!”
慕云下意识看向大哥,祁寒的手抚过眉心,“她...还在休息。晚一点再来见你。”
“这都快晌午了,怎么还在休息?”
午饭时,祁寒派人去叫甄蓁。小丫头跑了一趟回来,回禀:“夫人不在房里。我四处找了一圈,账房崔先生说她出去了。”
“出去了?”祁寒想起昨晚的失控,不禁担心。
慕云把崔先生叫来,询问夫人带了什么东西,得知她只是日常装扮,回过头安慰大哥,“或许大嫂只是去赏雪景。”
冬日日斜得早。过了未时还不见回来,祁寒差人去找,可是踪迹全无。新雪掩盖了脚印,逐渐昏暗的天色开始令他坐立难安。
“没事儿的大哥。后山大嫂以前不也常去。”东霆不明所以,慕云斜了他一眼,接过话,“咱们再加派些人手。她要走也不会选择这种天气,就算她真要躲你——”
“躲?她为什么要躲大哥?发生了什么?”东霆望向忍冬,忍冬也听到过传言,原本不信,可看二庄主的表情,只怕不是空穴来风。
“把我的马牵过来!”祁寒扯过外袍,大步冲了出去。
雪小了。灰暗的山林里,火把星星点点。
得知事情缘由,东霆气的直嚷嚷要把那个女人赶出去!忍冬使劲按着他,不叫他添乱。
天色完全黑下来。慕云和东霆也都沉不住气,准备加入搜山的队伍。刚到庄外,就见大哥马背上抱着一个人夹风带雪得往回赶!
“找着了!夫人可算找着了!”
祁寒下马抱着人往里走,大声喊着忍冬!大嫂在他怀里一动不动,脸色发白,显然是晕了过去。
“怎么回事?在哪找见的?”慕云拉住一个回来的人询问。
“具体我也不知道!是庄主找着的。好像是夫人的马受了惊。”
后面有人牵着闯祸的马回来,东霆上前一看,“哎,怎么是这匹?这马要换掌的!”慕云顺着他的话一看,果然见一只后蹄马铁松脱,一根钉子都裸露了。
室内,甄蓁已被放置在软榻上,划破的斗篷也被除去。忍冬赶紧检查她全身,除了脑后一个已经凝住的小伤口,倒没有骨折。拉过她的手腕,摸了会儿脉,“咦?”忍冬面露疑惑。“怎么样?”祁寒紧盯着她的神色,别人也不敢出声。
忍冬诊了好一会儿,“...脉象倒是平稳。”众人皆松了一口气。“不过...”她犹豫着继续,“甄姐姐...似乎有孕了。”
此话一出,众人又喜又惊。祁寒脑中却嗡的一声,“...什么时候的事?”
“不算太久,个把月而已。”
一个月之前...是她剪了头发来找他的那个晚上。是她亲口说爱他的那个晚上!
“她什么时候能醒?”
慕云在一旁添道:“忍冬姑娘,如果需要什么药材你尽管说。”
忍冬摇了摇头,“甄姐姐受伤不重,暖和过来应该就好了。我本想开点药汤帮她驱寒。但她现在有孕在身,月份又小,倒不好鲁莽。不过...”她小心翼翼的看了祁寒一眼,“祁大哥最好不要再刺激她,我听师傅说,女子孕期情绪波动大。伤心生气的,都对胎儿不好...”
祁寒心里五味杂陈,没有说话。
处理完甄蓁头上的伤口,忍冬叮嘱一番,拉着东霆退了出去。众人跟着散去,房间里再次只剩下彼此。
这次没有争吵。甄蓁安静的躺着,小腹平坦。那里,竟然有一个小小的生命,与自己血脉相连。自打有记忆起,他一直是个孤儿。即使后面有了慕云和东霆,兄弟之间的情谊与血浓于水的亲人,还是不一样的。
忽然之间,这世上他有了一个亲人。单是这样一想,都足以令他动容!
抓起冰凉的手贴在额上,脑海里都是那天甄蓁着男装突然出现在面前的样子。不施粉黛的脸上,带着女子少见的坚定,男子缺乏的温柔。如果她想离开,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来接自己?他怎么会忘记她爱他的样子,为了一个名字指责她、伤害她,来掩盖内心的愧疚和惶恐。
“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她的手依然冰冷。忍冬说,孕妇不宜泡汤,炭火太旺又不利她清醒。祁寒脱下外裳,上榻与她同卧,将甄蓁纳入怀里,用体温温暖她冻僵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