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好一段日子都这样重复着。
只是清雨听从了春芽的建议在早上一次性做好一日三餐,吃过早饭再出发。
清雨隔几天就会买一束雏菊回来,确保花瓶里的雏菊一直是盛开的状态。
败了的花没有被丢掉,而是被制成干花装点在屋子的各个角落。
这是春芽的想法,清雨只负责实施,她是无所谓丢掉的,正所谓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但如果春芽想要把它们保留下来,她就去再买几个瓶子好了。
雏菊的衰败周期是五到七天,她的更替变成清雨衡量时间变化的另一个刻度。
在第五次买花时,清雨已经感到有些奇怪,中考完的学生都不出去玩的吗,她始终没见到春芽的弟弟。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清雨转过身准备拿包回家时习惯性瞥一眼西门,恰好看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从门内走出来。
机会太难得,清雨急忙把花放下,抛下一句“老板,我一会来拿东西。”就快步推开门跟了上去。
好在跟踪对象是步行,清雨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他身后。
没走多久那男生就拐进一条巷子,她也跟着走进去。
为了隐蔽行踪,清雨这一段时间都特意穿着全黑,终于在此时派上用场。
看男生从一个小门下了楼梯,清雨抬头看一眼门头,是酒吧,看来她往常回家回得有些早了。
她把扎着的头发散开来,也走到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去。
紧盯着那个男生,清雨在人流中穿梭,蓝紫色的灯光晃得她有点犯恶心。
男生走到大厅右侧的卡座处,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挥挥手走过去,加入他们。
清雨看过去,是一群十五六岁的少年,脸上稚气未退,青春洋溢。
她坐到就近的吧台处,点了一杯低度数鸡尾酒。
她小口地抿着,一杯酒尚未喝完,她看到那个男生站起身朝外走,结了账迅速跟上去。
还没从楼梯走上去就闻到浓烈的烟味,她不适地皱起眉头。
“上梁不正下梁歪。”
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站在路灯下吸烟的那个男生听到。
“你是谁?在和我说话吗?”那人疑惑地左顾右盼。
“这里还有别人吗?”她轻笑一声,走近他。
“你是谁?”男生下意识向后退一步。
“我是春芽的朋友。”清雨不介意如实相告。
听到春芽的名字,她看见眼前的人瞳孔迅速放大,又深呼吸起来。
“找我做什么?”她能听出男生声音里的一丝惊惧。
“别害怕嘛,我只是想问你个问题。”她用了安抚的语气。
“什么问题?”看眼前女生矮自己一头,又瘦弱单薄,他态度又强硬起来。
一切反应被清雨尽收眼底,她心里不屑,欺软怕硬的家伙。
“为什么要欺负她?”语气平淡,她走近一步,冷眼看他。
听到是这个问题,那人冷哼一声,甚至笑起来,“欺负她很好玩呀。”
“是吗?”听到这句话清雨也笑一声。
好像要说什么秘密,她又走近一些,踮起脚尖凑到那个男生耳边,很暧昧的姿势,她稍微侧头,嘴角轻轻上扬。
“是你害怕她吧。”
说完便退后一步,收起笑意。
“我害怕她?她有什么好害怕的?”男生声音大起来。
“你害怕她夺走你妈妈的爱。”清雨语气平静。
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姐姐成绩优秀,懂事讨喜,而你毫无长处。”
“我……我可是家里唯一的男孩,我妈最爱我。”
林清雨没忍住笑出声来,“是男孩你妈就能最爱你?”
“当然,我能给我家传宗接代。”那男生甚至骄傲地抬起头来,好像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你能生小孩?”林清雨歪歪头,“还是你小孩能跟你妈姓?”
“我……”
“街坊邻居经常拿你和她作比较吧。”林清雨淡淡开口,“从小在家里被宠惯的人突然发现自己一无是处,很不好受吧。”
“而且……”她眯起眼睛,“妈妈的举动让你很恐惧,平分的钱就好像被平分的爱,你唯一拥有的东西也在被她慢慢夺走。”
“你嫉妒到发狂,拿走她的钱,以为也能拿走被分去的妈妈的爱。”她语速加快,尽力不让愤怒影响语气。
“结果却发现……”她又勾起嘴角,“没有用。”
“住口!”
“妈妈和她的朋友对姐姐欣赏的眼神,夸赞的话语都让你胆战心惊。”清雨继续说,“恰好姐姐想要智能手机,你从未见过她如此渴求某一个东西……”
“当然不能让她如愿以偿。”她又凑上前去,“你想到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好法子……”
“够了。”男生掐灭烟蒂,攥紧拳头。
“够了?”清雨仰起头看男生眼神躲避,挑挑眉,“这就受不了了?”
“看到妈妈失望的眼神,你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人吧?”
“没想到妈妈还是给她买了,而且,你没有……”清雨眼圈泛红,那颗小痣妖冶灿烂,“你慌了……”
她身体向前倾,“你迫切地需要内心的确信,你需要证明妈妈的爱还属于你……”
“你像巨婴一般大吵大闹,同一天的家长会,妈妈的选择成了你最后的挣扎。”
“我说,你别说了!”男生掐住她的双肩。
“你才不管大雨,也不管天黑……”她对他的动作置若罔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是你,是你害死了妈妈。”
“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妈妈。”
男生把她推到墙上,她还是在说,“离了你妈妈,你什么都不是。”
她甚至把身体埋到男生怀里,提高一些音量,语气依旧淡然,“你连她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终于等到男生伸出拳头,她冷笑,曲肘回击男生的左肋下方,听到一声闷哼。
她可等这一天很久了,怎么可能毫无防备?
她不信什么绝对力量,最好的防守就是反击。
男生试图再次把她摁到墙上。
她刚准备抬膝踢裆部,就听到男生身后传来他同伴的声音。
“都结束了,我们打算走了。”
就在这一瞬间,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真是天助我也。
她卸了力,任由身体被甩到墙上。
她清楚地听到后脑勺与砖墙碰撞的声音,生理性的疼痛让泪水蓄满她的眼眶。
她在黑暗里揉乱头发,露出惊恐的眼神,演出几分哭腔,“已经没钱了,我这个月的生活费都给你了……”
说话的同时伸出双臂护在自己脸前,“我都饿好几天了……”
她呜咽起来,身体轻轻颤抖,“求求你,别打我了……”
“你没事吧?”有个女孩走过来挽住她,“你怎么是这种人?”
她没说话,轻声哭泣,看女孩怒瞪男生。
“我……我没有。”男生回过神来,被失望的眼神灼伤。
“我们都亲眼所见!”
男生闻言回头,伙伴们的表情是相似的鄙夷。
她余光也看到了,心里嘲讽地笑,怯怯地瞧男生一眼,“我没事。”
“你别怕。”女孩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需要报警吗?”
清雨摇摇头,已经没必要了。
“有哪里受伤吗?要不要去医院,我陪你去。”
“好……”目的已经达成,她顺势而为,借机退场。
“行,我去拿东西。你一个人可以吗?”
她慢慢地点一下头,戏要演全套。
趁女孩离开的间隙,她靠近弟弟,是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污蔑,泼脏水,谁不会?
他应该好好尝尝这滋味。
女孩去另一个姑娘那里把自己的书包拿过来,“我们走。”
“好……”
走出巷子,清雨轻舒一口气,她冲女孩笑笑,“我没事,刚刚就是太害怕了。”
“真的没事?”她一身黑倒真让人看不出来到底有没有受伤。
她点点头,“谢谢你。”
“没事,真没想到他是这种欺凌弱小的人。”
她看女孩恨恨的表情,没说话,欺凌别人的人内心可比被欺凌的人更脆弱。
远处车灯晃得她眯起眼睛,看到是出租车后清雨伸出手臂拦停。
“你先回家吧,我会自己处理好的。”清雨打开车门,让女孩坐进去。
“好,一定要去医院看看。”女孩摇下车窗,“你别害怕,我那些朋友都很好的,不会再让他伤害你。”
她笑笑,从兜里摸出一张钞票塞进车窗,“师傅,麻烦把她送回家。”
看到司机是女性后她放心不少,认真地看女孩一眼,“下次不要轻易相信陌生人。”
送走女孩后清雨抬头看一眼高悬的蛾眉月,天色已经很晚了。
她觉得刚喝的鸡尾酒的酒劲上来了,感觉有点晕乎乎的。
她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春芽还在家里等她呢。
说不定她都已经离开了?清雨边走边胡思乱想,哎呀她还不知道这个事呢,估计得知道了才行。
想到这里她脚步迈得更快了,她得赶紧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愿望成真她肯定很高兴。
清雨笑笑,推开咖啡馆的门,“老板,我来拿东西。”
咖啡馆的表悬在收银台后面的墙上,她抬头就看到,呀,已经十点了。
她捏了下耳朵,哎呀,这是春芽的习惯,她冲老板不好意思地笑,“对不起,让您等到现在。”
老板只是温柔地笑,“没关系,回家的路上注意安全。”
她拿起书包,对,还有小雏菊,喜上加喜,春芽肯定开心的不得了。
“你知道小雏菊的花语吗?”
她疑惑地摇头,没有时间了,“您下次再告诉我吧。”
老板看黑色的身影匆匆远去,轻轻地摇了摇头。
清雨几乎一路小跑地上了电梯,她在门前站了一会,让呼吸平静下来,轻轻地推开门。
抬头就看到红色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她眼前。
清雨嘿嘿一笑,用空的那只手比了个耶,“今天有两个好消息。”
但是眼前的人并没有如她所料那般笑出两个梨涡。
是不是嫌她回来晚了,“对不起嘛,今天有点事耽搁了一会。”
没听到春芽的声音,她疑惑地歪歪头,望向那双杏眼。
她从没见过春芽这样的眼神,吓了一大跳,“发生什么事了?”
过了好一会,她才听到眼前人发颤的声音:“我们去医院……”
她怎么知道的?她疑惑地摸摸后脑勺,一片粘腻。
把手摊开,她眯起眼睛,和春芽的裙子一样红。
流血了吗?清雨弯弯眼睛,还是她赚了,她第一下也用了全力。
“去医院……”她听到春芽的声音带着哭腔,“就现在。”
她连忙点头,把花放在鞋柜上又往外走。
她感受到环在自己手腕上的气息在颤抖,想安抚春芽,“我……”
“别说话……”
她乖乖闭嘴。
“你去坐出租。”
她点头,“那……”
“去最近的医院,走急诊。”
“我会去找你,马上就到。”
看出租车马上就要开走,春芽担忧地去碰碰她的脸颊,“别害怕,没事的,我马上就来。”
清雨好热,她贪恋地蹭这抹凉爽,点点头。
她才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