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龙博物馆 第8章 兽吼

龙迦遇倒了杯热茶，轻轻推倒她面前，“鱼小姐不用拘束，以后你要接手陆勉的部分工作，难免要来这里，一会儿吃过饭可以随意逛逛，熟悉后也好开展工作。”

“你说对不对？”

他说这句话时，询问的语气十分温柔，让鱼漫舞心中的紧张缓和不少。自从上次会议室开始，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时会不知道如何面对他。

鱼漫舞视线坠入他幽深的瞳孔，好似一汪枯寂百年的宁静潭水。

此时暮色渐起，不远处水榭中亮起了灯，灯光点亮他的眸子，瞳孔顿时染成了金色，只是那金色很快便从眼中流走了。

“好漂亮！”鱼漫舞醉在他眼眸中，不自觉感叹。

龙迦遇弯了弯眉眼，随即错开了视线。

她忙捂住嘴，尴尬地偷瞄他一眼，然而她并未尴尬太久，紧接着就被其他人的感叹声淹没过去。

“好漂亮！”

“太美了！”

“……”旁人的赞叹声不止。

鱼漫舞赶忙随其他人看向对面，不停眨眼缓解自己的慌乱，“好漂亮……”说完干笑几声。

陆勉从水榭收回视线，问：“今年怎么舍得亮灯了？”

龙迦遇转而眺望着对面水榭华灯，“这是规矩，每十二年就要请戏班子登台献戏。”

自从二十四年前那场洪水后，每一年博物馆成立日这天，龙迦遇都会焚香祭祀，每十二年一轮回，就会请戏班唱鬼戏，用以告慰洪水中丧生的生灵。

陆勉正了神色，“当时我年纪小，又在西方求学，倒是给忘了这回事了。”他恰巧和鱼漫舞对视，而她正用探究的眼神打量着二人。

他问：“鱼小舞，你这是什么表情？”

“只是好奇你和龙先生的年纪。”她为陆勉所说疑惑，那语气就像是以晚辈自居，她说着看了一眼龙迦遇，“明明你们看起来差不多大。”

陆勉瞥了一眼龙迦遇，笑着说：“那你猜猜看，猜准了我就不让他追究你车损赔偿的事了。”

既然陆勉这么说，那么就一定不容易猜到，否则不会用赔偿的事来做注了。

鱼漫舞逐渐眯起眼睛，“我才不要猜。”

陆勉见她不上当，转而循序渐进，“我知道你不敢猜他，那你猜猜我多大。”

她仔细打量起陆勉来，而他似乎想得到最客观的评价，正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仍她打量。

“30岁？”

陆勉一愣。

坐在中间的龙迦遇倒是笑出了声，他转头看向鱼漫舞，眉眼笑得弯弯的。

“你猜得很准。”

鱼漫舞没想到自己能一猜中地，随即脸上也绽放出笑颜，看着面前这张俊雅的面庞，她再次闻到寺庙香烛的味道，令人心神宁静。

她深吸一口气，“好香的味道。龙先生家中是不是有在供奉神龛香火？”

龙迦遇微微挑眉，凝视她片刻，又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闻到了。”

此时，水榭处锣鼓已开场，乐师们乘一叶小舟演奏。闹场过后二胡响起，花旦也随之登台献唱，咿咿呀呀的唱腔，声音洪亮婉转。

鱼漫舞不懂戏，却还是被漂亮的扮相吸引。

亭中的人都被这段开场吸引，走到凭栏前眺望水榭舞台。视野渐渐被人挡住，鱼漫舞收回目光，对上龙迦遇明亮的眼眸。

“今天是博物馆重要的日子，在登台献戏前，戏班是要焚香拜神，你闻到的应该是水榭那边的味道。”

“原来如此。”

鱼漫舞说的漫不经心，神情却若有所思，“难怪我闻到了。”她说着垂下眼眸，抬眼看着他又道，“其实上次追尾时，我也在龙先生车里闻到了。”

“哦？”龙迦遇先是一愣，转而微微笑起来，“或许是不小心沾染到了吧。”

鱼漫舞微微点头，没有再说话。

不知何时陆勉离开了座位，正端着餐盘走回来，盘中挑了些自己爱吃的。他在二人注视中坐下，拿着刀叉正准备开动，感受到身上视线后，却突然顿住了。

他皱起眉心反问：“你们想干嘛？想吃自己去拿呀，今天在医院做了台手术，从上午开始滴水未进，我都快饿死了。”说完就不再顾及二人，自顾自地享用起来。

看着他吃东西的模样，二人同时笑出了声，龙迦遇听到笑声回过头，二人仅仅对视一眼，鱼漫舞再次退却，别开了视线。

“鱼小姐想吃什么不必客气，若是没有可以向厨师点菜。”

鱼漫舞垂眸点点头，“已经很好了。”

“晚餐结束后，可以找白莹莹陪你转一转这里，”他说着看了一眼对面的白莹莹，正举杯与法务部的牛明义畅饮，“如果她醉了的话，可以找我和陆勉。”

“好，谢谢龙先生。”

鱼漫舞深表感谢，只是若要她找龙迦遇陪同，那一趟走下来恐怕跟梦游没什么两样。

这时，白莹莹和牛明义喝完酒后，就举杯来到了鱼漫舞跟前，她先是举杯遥敬龙迦遇，龙迦遇举杯小饮一口，而后她坐到和鱼漫舞相邻的另一侧连椅上。

她状态微醺红着眼眶，拉起鱼漫舞的手，启唇笑起来，“鱼小舞，大家这样叫你可以吗？”

鱼漫舞看着她可爱模样，忍不住笑出声，“当然可以，很亲切。”

“那咱们喝一杯！”

鱼漫舞原本不喜欢喝酒，无奈为了应付她，只好端起酒杯喝了一小口。可她却不依不饶，继续缠着她喝酒。

待白莹莹睡着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却发现龙迦遇和陆勉已经离开了。

方才和白莹莹喝了太多的酒，感觉胃里又涨又空，走到自助吧台前拿了些吃的。简单吃过后，她才觉得舒服一点，便想趁机会观光一番。

眼下白莹莹已经醉倒，她四下打量起还醒着的同事，只有保卫科和仓储部的人还醒着。然而那些人看起来很凶，各个人高马大眼神凌厉，她有些害怕他们。

那些人神经十分敏锐，在察觉他们到自己视线前，她赶忙转移看向水榭。

此时是一位老生跪在台上，唱腔透着垂暮的苍凉。

既然无人陪同，鱼漫舞决定自己转转。这里处处灯光明亮，即使一个人也不会觉得害怕。

鱼漫舞没有去水榭那边，而是顺着亭外那条石板小路朝更深处走，穿过一道月亮门后，里面又是一片小花园，花园两侧坐落着两排屋舍，里面没有亮灯，只是花园小路旁亮着地灯。

花园小路的尽头还有一道圆拱门，朱红色木门正半掩着，从门缝中透出的光在地上投射出一方菱形。

里面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她放轻脚步慢慢靠近，随着走近她认出是龙迦遇和陆勉的声音，只是依旧听不清内容。

当她站在门边时，门内突然传出一阵阵野兽的嘶吼，那嘶吼如同是在她耳边炸开一般，顿时恐惧充斥周身，让她僵在了原地。

她一动不敢动地站在门外，而龙迦遇和陆勉在门内并未察觉。

两人站在一片幽深竹林前，陆勉正背对着木门，同一个西方人远程通话，视频画面投射在墙上，而那西方人是一副惊恐的脸，仿佛正在遭受巨大的恐怖。

对方似乎身处一个密闭房间里，身后的铁门在被不断撞击，外面似乎有什么庞然大物，时不时发出怒吼。

整个房间随着撞击晃动显得摇摇欲坠，他身后的墙上有数道深刻爪痕，看起来残破不堪，犹如经历过一场惨烈的打斗。

伴随着另一端的不明物嘶吼，竹林深处也传来洪亮的吼声，似是在回应。紧接着竹丛中有什么东西快速移动，地灯也忽明忽暗起来，刹那间气氛变得诡异而凝重。

突然西方人大喊：“who is there？”

龙迦遇立即回头，发现木门不知何时开了一条小缝，正半虚掩着。只见门缝外一道人影闪过，门环发出响动，随之响起一阵脚步声，慌乱而急促地渐行渐远。

他立即走了出来，将门在身后重新掩好，环顾面前的小花园，什么都没有发现。

可他知道方才门外的人没能走远。

最终他将目光锁定在一小片竹林处，不慌不忙地走过去，又在一步外停下脚步，看着躲在阴影里的人，正颤抖着缩成一团蹲在那里。

“鱼小姐，出来吧。”

鱼漫舞抱着腿躲在阴影中，听到龙迦遇的声音，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始终低着头不敢去看他。

脑海中全是他回头看向自己时的那一幕，他紧皱着眉头，瞳孔中迸发出金色光芒，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凌厉，甚至充斥着寒意杀机。

这一幕，与以往龙迦遇温和形象截然不同，更与此刻的他产生了巨大的割裂。

他对她而言太过复杂，令她害怕，也令她想要逃跑。

龙迦遇见她浑身发抖，低笑一声蹲下身去，就在鱼漫舞跟前。

看着地上龙迦遇的影子缩成一团，她紧张的心也缩成了一团，她仓皇要逃，却被龙迦遇一把抓住了手腕。

他顺势将人拽了回来，紧盯着她眼睛，平静的眼眸中透着几分深意。

可这份深意在鱼漫舞眼中反而成了威迫，是她畏惧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