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龙博物馆 第67章 阉伶

云一鸣被脑海中的回忆裹挟，缩在墙边又哭又喊，原本充满生气的灵动眼眸，盛满了绝望和痛苦的泪水，看起来死气沉沉的。

听到云一鸣的哭声，宁芙转头看了一眼，然后大笑起来，笑声中透露着无尽的绝望。

“穿着衣服和人皮的禽兽果然厉害，就连我们这些真正的禽兽都比不过……”

听完宁芙的讲述，鱼漫舞早已泪流满面，她难以想象宁芙和云一鸣遭受的那些难以启齿的不堪，也难以体会他们两个心中的无尽挣扎与绝望。

她更加不明白人类为什么可以做到这般恶！

对面前这样美丽的生灵，做出那么多非人的行径。

原来人类摒弃了为人的道德和伦常约束，也可以像动物一样做事野蛮，甚至有过之无不及。面对此情此景，究竟哪一方才是真正的动物，她突然有些分不清了。

她忽然想起引渡阿瑞斯时，龙迦遇对她说过的话：你早晚会明白人类的愚蠢。她不断地擦着眼泪，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龙迦遇。

此刻，就连一向淡然慈悲的他，听到这些骇人耳闻的经历，都不免悲切动容。他微微皱了皱眉，怜悯地看着宁芙和云一鸣，声音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所以你们才合谋杀了他？”

宁芙看了云一鸣一眼，眼神变得更加坚定，“不，是我一个人杀了他。我毁了他下半身，用爪子和喙刨下了他那个脏东西，绝了他的种！”

她带着满腔仇恨怒火，“可就算到了现在，我还是觉得不够解气！”

龙迦遇问：“他的东西呢？”

她再次微笑起来，优雅之下汹涌着疯狂，“软绵绵的一条，我当虫子吃了！”

龙迦遇平静地看着她反问：“如果是你自己杀了他，那他身上为什么会有一大一小两种啄痕？”

宁芙忽然收起笑脸，森寒的目光锁定在龙迦遇身上，“你懂什么？不懂不要胡说，就是我自己做的。”

面对宁芙的质疑，龙迦遇只是浅浅一笑，“如果我不懂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而且我看过那具尸体，上面的痕迹差异很大，绝不可能是你自己造成的。”

宁芙顿时怔住了。

一旁的云一鸣仍旧在哭喊，扰得宁芙心烦意乱无言以对，她烦躁的吼了他一声：“给我安静点！再吵就不管你了！”

听到宁芙的责怪，云一鸣顿时止住了哭声，用力咬着自己的手背，泪眼婆娑的样子既委屈又无辜，蜷缩在墙边瑟瑟发抖，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嘟囔声。

“别不管我……别不管我，求你了……”声音很小，可怜兮兮的像个被遗弃的可怜孩子。

宁芙看着云一鸣，只觉鼻头一酸，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沉默着收回视线。她抬起一双泪眼，看着面前的龙迦遇，说话的声音带着祈求。

“一鸣从小跟着那个禽兽，受了太多的苦，也太可怜了，你们不要再追究他了。”

“他现在都快要疯了！这件事全是我自己做的，和他无关，求你们别再为难他了。”

宁芙声泪俱下，让人为之动容。

此刻鱼漫舞的眼泪掉的更汹涌了，从口袋取出一包纸巾，抽出两张擦了擦眼泪，剩余的全都扔给了宁芙。

她不敢靠近她，害怕自己的靠近会惹怒她。

宁芙看着脚边那包纸巾，慢慢弯腰捡了起来，沉默着打量许久才抬起头，她看向鱼漫舞的眼神十分复杂，有些诧异有些震惊，更多的是不理解。

面前这个人类女孩泪眼泛红，显然是刚哭过，她不明白女孩为什么哭。这是她第一次向人这样毫无保留的坦白，也是第一次有人类对她释放善意，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鱼漫舞，更不明白这个女孩为什么这样做。

她又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纸巾，突然意识到这个人类女孩哭可能是因为感同身受，是在为她和云一鸣哭。

宁芙再次抬起头，感觉心口一阵酸涩，就像是被一种柔软的东西塞堵住了，心中的仇恨火焰就这样被轻柔的窒息感扑灭了。

这还是她十年来第一次意识到，人类也不全是自私残忍的。

她顿时全身都平静下来，心里好像没有那么恨了，瞳孔也由淡红色变回了棕黑色，朝鱼漫舞扬了扬半包纸巾，长舒出一口气。

“谢谢。”

鱼漫舞噙着泪花摇头，始终低着头没有看她。

鱼漫舞小小的善意，让宁芙有了明显的转变。龙迦遇同样察觉到了变化，这让他感到意外，还是问出了那件让他想不通的事。

“其实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帮助云一鸣。”

宁芙转眸看向龙迦遇，她已经完全转变了性情，又回到了初见时的优雅文静，平静的眼神极是漠然，态度也不再是不屑了。

“他这一生太悲苦了，六岁时被那个禽兽收养，就一直在受苦。”她看了云一鸣一眼，满眼写着心疼，“其实一鸣的身体不是天生这样的，而是那个禽兽发现了一鸣的歌唱天赋，为了永远保住他的音色不改变，七岁那年给他做了阉割手术，之后他也成了外界口中的天才。”

“这是四百年多前，西方教堂的一种做法，当时的唱诗班是不准许女性参加和登台的，所以才有了阉伶歌手这个群体。”

“没想到绝迹一百多年后，会再次发生在一鸣身上，而且手法更加残忍。”

为人称道的天才，竟诞生于人类的罪恶之手；可天才的天赋绝非原罪，却在无意中成了永远囚禁天才的牢笼；而被名利赋予的光环，则是天才无法挣开的枷锁镣铐。

听完宁芙讲述完云一鸣的过往，鱼漫舞再次被人类的残忍和疯狂怔住，这些行径无疑印证了人类的愚蠢。

人类一旦失去良知，抛弃了道德约束，那人性之恶就会丧失底限变得深不见底，甚至成为不如野兽的存在。

龙迦遇看了一眼被人性罪恶冲垮的鱼漫舞，转而看向宁芙，声音娓娓道来，“我很同情你们的遭遇，可是要处置你们的不是我，而是外面那些特殊调查的人。”

“万物一视同仁，罪恶终须严惩，这是现今东方世界的法度。”

特殊调查就像一柄利剑、一剂猛药，是东方法度的代表，解除人类与动物之间的纠葛，秉持着人性与兽性之间的共同正义。

宁芙苦笑着摇头，“没关系，我做好了准备，只求你们两个不要把一鸣牵扯进来，更不要把他的过去告诉任何人。”

龙迦遇垂眸不语。

宁芙又看向鱼漫舞，带着哀求的神情，“求你们了。要处置就处置我就好。”

鱼漫舞早已动了恻隐之心，她走到龙迦遇面前，抓住他的手臂求情，“龙先生，他们太痛苦了，你就答应宁芙吧，就当帮帮他们。”

龙迦遇转头看了看抓着自己的那双手，抬眸看向鱼漫舞，“你想我怎么帮他们？”

她用哀求的眼神看着他，“你答应宁芙，好不好？”

他抿着唇角，凝望她片刻，又道：“事已至此，我做不了什么。你以为宁芙被带走，他还能够活得下去吗？”

鱼漫舞依旧抓着他的手臂，转头看向云一鸣，只见他仍然所在墙边瑟瑟发抖，嘴里不断重复着一句话，让宁芙不要不管他，失魂落魄的模样看起来有些失常。

久负盛名的天才歌手，变成如今的模样，不免令人心生唏嘘。

以云一鸣现在的状况，又被名利和权贵虎视眈眈地包围着，的确很难独自在这个世界中活下去。

鱼漫舞慢慢垂下了手。

一旁的宁芙也正心疼地看着云一鸣，而他脆弱的像一只刚出生的雏鸟。

龙迦遇看着墙边的宁芙问：“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宁芙转过头，他又道，“你常为权贵演出，在那些人家中，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龙首雕像？”

宁芙闻言回忆了片刻道：“见过，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当时我和一鸣去给一个富商演出，他为了讨好对方特意把我们送过去。不过那个权贵似乎地位很不一般，我们一路上被蒙着眼睛，所以我并不知道那是哪里，也只是在一间豪华的书房里见过你说的那个东西。”

听到宁芙的回答，龙迦遇想起了阿瑞斯给萨沙托的梦。同时这也说明了，收藏龙首之人的位高权重，而且非同一般，想要找到龙首下落难上加难。

“死后如果你还留在这个世间，可以到遇龙博物馆来找我，或许我还可以为死后的你做些什么。”

说话时龙迦遇的眼瞳已经变成金色，他环视过休息室的三人，然后拉起鱼漫舞的手朝外走去，推开门的瞬间瞳孔颜色恢复如初，门外站着赵岑钦和陆勉，还有不少特殊调查的人。

陆勉和赵岑钦见到两人走出来，忙上前询问。

“你没事吧？”

“龙先生，询问怎么了？”

龙迦遇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回头看了一眼休息室内，身后的门渐渐关闭，他透过门缝看到宁芙远远地看着门口，隐忍着悲恸的脸怔住了，随即挤出一抹释然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