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她红了眼眶,低下头又说,“当时为了照顾奶奶,我休息了差不多一年,找我坐标本的人也慢慢少了,而恰好博物馆给的薪水很高。”
“这也是我来博物馆的初衷……”
龙迦遇认真听着她讲完,垂下眼眨了眨说:“所以……在你心里最看重两件事,生死还有金钱。”
鱼漫舞听后扯起嘴角苦笑一声,眨眼的瞬间眼泪也随之滑落,她语气好似叹息:“钱现在对我已经不重要了,一点也不重要了……”
“那只就只剩下生死了。” 龙迦遇瞧着她,继续问,“那你认为标本意味着什么?”
鱼漫舞不懂他的意图,却还是皱起了眉,认真思考后才回答:“死亡。”
龙迦遇沉默地看着她,片刻后才说:“生与死都是自然法则,所谓万法归一,自然法则又归于四方宇宙的大道。”
他说着看向面前的白熊标本,目视前方威严雄健,俨然活物一般。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白熊颈间的皮毛,“标本能让死去的动物宛如重生,所以它既非生又非死。生前的一瞬间在死后得以永恒,所以它既接近生又接近死。”
“生死、自然、宇宙同为一道,却蕴藏在一件标本里,而这正好可以印证万物有道的说法。”
龙迦遇的话太过深奥,鱼漫舞听得云里雾里,却还是能感觉出他是在开解自己。
她只是沉默地看着他。
“大自然不允许某一个物种生的十分完美,**分就已经是占尽了天机。所以在爱神公国时你说过,世界上不会有长生不老。”他停顿一下又说,“这么说没有错,只是物种之间的寿命长短有差异而已。所以这个世上除了永恒的七情六欲,没有什么是长久不灭的。”
“标本之所以能够存在,是因为具备意义,而意义是被人类赋予的。就好比白熊泰伦,我们知道他的过往,还有冰原上因为人类影响而造成的动物生存艰难,每次看到它我们都会记起来。每件标本被赋予的意义不同,相同的是都出自于人类的七情六欲,而你赋予标本的意义是爱和尊重。”
“剥制标本最长能够保存近百年,一百年后赋予标本意义的人会死亡,而标本也会经历再一次死亡。”
“死亡不可怕,只要意义存在,你所赋予的爱和尊重也会继续存在。”他回过头看向鱼漫舞,轻声问,“你能明白吗?鱼小舞。”
当龙迦遇说出“死亡并不可怕”时,一直强忍着嘴角颤抖的鱼漫舞顷刻泪如雨下。
她没有回答,只是流着泪看向他,“谢谢……”哽咽着说了声,“可是阿遇……我没有家了。”
龙迦遇的心猛地漏了一拍,却不知如何安慰,因为一直以来他除了陆家,还从没有过真正的血亲家人。
他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慢慢走向面前的泪人,然后替她轻轻擦拭眼泪,默默承接她这么多天来积压的情绪。
由于鱼漫舞不在状态,当天两人没有继续工作。
白熊标本即将完工,距离鱼奶奶丧礼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远在江州的曾康齐却突然出现在了交州,此时正在前往海关博物馆的路上,同行的还有杨绵绵。
一路上两人的气氛都很僵,到了交州以后都是杨绵绵负责开车,而曾康齐则是铁青着脸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神情十分烦躁。
杨绵绵自然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眼见快要抵达海关附近,她便开口缓和气氛:“快瞧瞧我们曾医生这张生人勿进的脸,什么都写在脸上,还真是容易让人懂。”
她调笑说,“怕不是曾医生故意的,想让我安慰你吧!”说完自顾自咯咯笑起来。
曾康齐依旧沉默,甚至眼都没眨一下,完全把她当成了空气。
杨绵绵见他不会理,也没有继续热脸去贴,冷笑一声看向了前方,“别在那儿丧这个脸了,一会儿见到你梦中情人,这幅表情可不好看!”
这句话恍若一根火柴,让曾康齐的怒火瞬间燃起,他回头看向杨绵绵,瞬间怒火烧红了眼眶。
他怒喝道:“你还有脸说!瞧瞧你干的好事!要不是你出的什么馊主意,要用什么MUS的新药,我能这样对你吗?当初又是谁给我打的包票,说漫舞一定会来找我的?”
杨绵绵不以为然,语气冷漠:“那又怎么样?她不来找你,你就来找她咯,你不是早就想来找她了吗?早就忍不住了吧?”
她用眼角余光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更何况要不是我,你哪能这么容易就知道她在哪儿!我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着叹了口气,“何况我那么做,也是你同意了的!”
顿时曾康齐如鲠在喉,只干瞪着眼睛看她。
杨绵绵不以为意,打量着自己闪亮的美甲,“对了,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还没跟MUS那边的人说呢。”说着就掏出手机拨出来一通电话,对方很快接通,杨绵绵说,“人死了,你的药算研制失败了哦。”
挂断电话后,杨绵绵看了曾康齐一眼,滕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脸,眼底有嫌弃的情绪,“你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你梦中情人要是突然谈了恋爱,你还不得疯了嘛……”
曾康齐顿时听出杨绵绵话里有话,一把拉住她的手问:“什么意思?你说漫舞谈恋爱了?”
杨绵绵顿时吃痛,踩油门的脚顿时失控,车子发出轰的一声冲了出去,加速中眼看就要撞上前车,杨绵绵连忙稳住车子停到了路旁。
即便方才惊险,可曾康齐依旧攥着杨绵绵的手不肯松开。
杨绵绵气愤大喊:“你干嘛!想死吗!”用力抽回手,然后甩了曾康齐一耳光,“你这个疯子!”
这一耳光力气并不小,可曾康齐没有在意,反而喃喃自语起来,“不可能啊!她从来没谈过恋爱,怎么可能呢?她根本不会谈恋爱呀,不然怎么可能连我喜欢她都不知道……”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曾康齐抬起双手捂住耳朵,眼神呆滞而不可置信,眼眶因为情绪激动变得通红,身子向前倾着,呆呆地望着前方,嘴里不断重复着。
忽然,他表情因嫉妒而变得狰狞,咬牙问:“是谁?是谁?”
杨绵绵没有回答,冷哼一声:“信不信由你!反正见了面你就知道了。”
杨绵绵的话彷佛点醒了曾康齐,突然他冷静了下来,放下双手靠回了座椅上,依旧望着前方冷声说:“开车!”
杨绵绵见状有些不满,嘟囔道:“废物!居然使唤起我来了!”边发动车子边说,“看在你昨晚表现不错的份上,老娘不和你计较。”说着暧昧地瞥了曾康齐一眼,而他恍若未闻。
车子重新上路,两人赶到海关广场时,恰好遇到赵主君带领海关的工作人员前来接收白熊标本。
一众人聚在海关博物馆正门前,外面围满了众多媒体,赵主君和海关重要负责人被簇拥在正前方,而博物馆一行三人则与海关博物馆的工作人员站在一起,双方正交谈些什么。
两人将车子停下后,只能隔着停车场远远看着。
曾康齐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鱼漫舞,脸上的神情顿时明朗起来,眼神更是格外的专注。
这一幕刚好被一旁的杨绵绵瞧见,瞥了他一眼就扭过了头,漫不经心的扫过拥蹵的人群,却在其中发现了一个漂亮的女人。
她能发现这个女人,完全是因为这个女人太漂亮了,漂亮得扎眼。
虽然杨绵绵是一头绵羊,但在人类世界混迹许久,她俨然也成为了一个热衷扮演、热衷打扮的人类女性。同为女性,出于对美的追求,迫使她在人群中看到这个女人,以至于完全忘了去听赵主君的发言。
待她回过神的时候,赵主君发言已至尾声。
“之前海关截获的白熊已经被制成标本,为了号召公众对动物与自然自觉守护,经研究讨论决定,将白熊标本捐赠给爱满园福利院展览,用以带动慈善事业……这段时间交州的鹿群中不断发生发疯袭人的事件,我在此向公众保证,一定会彻查这件事的原由,早日还交州祥和安宁。”
话音落下,快门声和闪光灯将赵主君淹没,而他的眼神透过刺眼的灯光瞥见了停车场角落里的一男一女。
不多时赵主君先行离场,留下海关的几名负责人回复媒体提问,没多久海关负责人也纷纷退场,海关的工作人员疏散了众多媒体,而遇龙博物馆的几人也随着工作人员返回了海关博物馆内。
几人再次出来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在外守候的曾康齐早已迫不及待,立即迎了上去,远远呼喊着鱼漫舞:“漫舞……漫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