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顾一切的闯进了那间会议室,想要亲口去质问为什么,却在见到赵主君的那一刻,所有的愤慨都溃不成军。
面对他的父亲,他无法理直气壮。
门被推开,赵主君先是一愣,看清来人后缓和了神色,没有询问赵岑钦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反而与平常的问候没有什么不同。
“回来啦。”赵主君说完就专注于手头的事情,平常的就像赵岑钦刚执行完任务回到家一样。
赵岑钦在门口伫立良久,也斟词酌句了良久,“父亲……那些人是来见你的?”
见赵主君沉默,他又说:“父亲,那些人不管说什么都不要相信!他们一直在破坏这个世界人与动物的和谐,他们的信仰和我们一直以来坚守的理念是不同的!”
“我自然不会信他们,这次只是短暂合作,不过是形势所迫,利益互换罢了。”赵主君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忙碌,丝毫没有要再解释的意思,“累了就去休息吧。”
赵岑钦听后有片刻的迟疑,他没想到自己的父亲,那个提出法正公义、一视同仁的人,会和臭名昭著的组织合作。
他感到错愕、惊诧,还有赵主君的表里不一,他忽然觉得面前的至亲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让他不敢去置喙对方的对错与否。
赵岑钦在原地伫立良久,才行尸走肉一般的离开,从始至终赵主君都没再抬头看他一眼。
由于海关博物馆场地有限,白熊标本的制作工作被另外安排了专业场地,距离海关博物馆不远,三人也因此需要在交州暂驻。
虽然换了新的工作场地,但对于经历过数次默契协作的三人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鱼漫舞和龙迦遇两人互相协作,来着手完成白熊的标本制作,而陆勉依旧负责内外联络和辅助,为两人提供工作保障。
要被制成标本的白熊喜好食人,被当地的伊诺特人称作熊魔泰伦。
三人见到这头有熊魔称号的白熊时,它只剩脚掌、头颅和一张完整的皮囊,平铺在工作场地的地面上,脚掌硕大,巨口微张露出獠牙,几乎占据了大半的面积,由此可见其生前的体型何其庞大。
这是鱼漫舞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尚未被制成标本的白熊,尽管只剩下一层皮毛,可还是让她感到难以言表的震撼。
龙迦遇正屈膝蹲在白熊那颗扬起的头颅前,打量着白熊黑色的唇舌和森白的獠牙,他回过头对鱼漫舞招了招手,说:“小舞,你从这头熊身上感受到了什么吗?”
鱼漫舞从震撼中回神,舒了一口气,走过去来到龙迦遇身边,她将手放在白熊的皮毛上,闭起眼睛认真感受。
“很平静,什么也感受不到。”
龙迦遇注视着她的侧脸,待她睁开眼睛,又看向龙迦遇问,“它是不是已经往生了?”
龙迦遇叹息一声,“但愿如此!”
一旁的陆勉走上前,补充道:“如果亡灵刻意隐藏,是没有办法察觉到的,反而会在制作标本时进行百般阻挠,而且是出其不意的。”
听完陆勉的话,鱼漫舞意识到了事情的复杂性,她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没办法预防吗?”
龙迦遇摇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鱼漫舞和陆勉只是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三人随之开始了白熊标本的制作,由于白熊只剩一具皮囊,因此省略了解剖剥皮的步骤,三人一同检查了整张皮毛的破损程度,而后由鱼漫舞和龙迦遇进行了修补。
期间交州开始出现异变,不断有鹿类开始变得狂躁,随机闯入居民家中袭人,表现得极具攻击性,且喜好咬人,至今未查明原因。
一切前期工作完成后,在准备进行防腐处理时,意想不到的事却发生了。
每当鱼漫舞和龙迦遇想要继续处理皮毛时,两人都会不约而同的陷入莫名的幻境,他们同时看到一片芒白无际的冰原,蓝色的冰山由白雪封冻,只余朔风肆虐席卷。
他们时而出现在不同的地点中,时而又重逢在同一片冰原,相同的是眼前几乎近似的冰雪世界。
然而他们想要从中找出有关熊魔泰伦的线索时,他们就会立即从幻境中醒来,每一次都是如此,无一例外。
他们知道,这是泰伦在进行阻挠。
几经尝试后,三人最终决定使用龙涎香进入泰伦的识海,与其正式进行一次会面。
与往常使用龙涎香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鱼漫舞和龙迦遇一起进入识海世界,由陆勉给二人提供安全保障工作,避免那些发狂的鹿类闯入伤害二人。
龙迦遇打开那枚白玉质地的鼻烟壶,熟悉的香气缓缓钻入鱼漫舞的鼻腔,两人经由鱼漫舞的识海作为媒介,进入了熊魔泰伦的识海世界。
白色香雾散去,冰雪覆盖的世界映入眼帘,冻雪千里,冰山林立。
鱼漫舞环顾四周后低下头,发现自己正踩在冰原表面的冻雪上,她动了动双脚,冻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这让她想起陪龙迦遇在益州休假的时候,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片号称宇之巅的冰原上,寒风冷硬,将两人衣摆吹得横直,而那些本该遥不可及的寒冷彷佛也瞬间侵入了体肤,让鱼漫舞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龙迦遇牵着她的手走在前头,感受到她的颤抖,边走边回过头问:“还好吗?”
鱼漫舞摇了摇头,“我还好,没关系。”
龙迦遇逆着雪光朝她笑笑,没有说话。
鱼漫舞问:“泰伦会出来见我们吗?”
龙迦遇微微眯起眼睛,向远方眺望,“这要看泰伦的意愿,毕竟这是他的识海世界。”他转头看一眼鱼漫舞,又问,“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鱼漫舞咬着下唇,神情有些犹豫,默了片刻才回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一种感觉,泰伦不会出来见我们。”
她说完神情变得有些愧疚,彷佛在自责自己事先说了丧气话。
见状,龙迦遇将她拉到自己面前,捧住她的脸,目光温柔的打量着,轻声安慰道:“见不到泰伦也没关系,只要我们留心观察,就一定能找到些线索。”
鱼漫舞认真听完,抿了抿唇回答:“好!”她与龙迦遇对视,“我们尽快找到泰伦心结所在,帮他解开再送他往生,然后完成标本制作。”
龙迦遇弯了弯眉眼,随即收回手,打量起所处的环境,眼前的世界正在悄悄发生变化。
他们原本所在的是一大片冰原,目之所及冰盖绵延,仅仅几句话的时间,这里的冰原已经处在分崩离析之中。
冰原正不断分裂,或大或小的浮冰随水漂荡。
龙迦遇凭借敏锐的听觉听到,他和鱼漫舞所站位置的冰盖下传来咔吧咔吧的开裂声。
冰盖分裂的速度极快,并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狰狞的裂痕就迅速出现在两人脚下。冰裂瞬间将两人分隔开,鱼漫舞被孤立在一小块浮冰上,被海水涌荡猛地推开,一下子远离了冰原。
鱼漫舞眼看着自己离龙迦遇越来越远,顿时慌了神。
冰原上的龙迦遇想要去拉住她,然而他刚伸出手,裂痕就蔓延到了他的脚下。他低头看去,发现那道冰裂已经扩大,恍若一张张大的幽蓝巨口,正等待将嘴边的猎物吞下。
他竭力保持着平衡,心中却在为鱼漫舞担忧,他看了一眼被海水推远的鱼漫舞,大声喊:“你不要动,等我过去。”
海水不停涌荡,周边碎裂的浮冰随波逐流,全都朝着龙迦遇的位置撞击而来。
鱼漫舞听到他的声音,同时也发现了他将要面临的险境,她心中大惊,赶忙高声提醒:“阿遇!小心浮冰!”
话音还未落下,她就看到龙迦遇纵身落入幽蓝海水。
她的心瞬间揪了起来,赶忙趴在冰上,对着四周的海水呼喊:“阿遇——”
“阿遇——你在哪儿?”
“阿遇——你快出来,你别吓我……”忽然水下有一条庞大的白影急速掠过,出于对龙迦遇安危的担忧,鱼漫舞更加急切,呼唤声渐渐颤抖,甚至带了哭腔,“阿遇……”
海面依旧在涌动,却无人回应她的呼唤。
鱼漫舞趴在浮冰上泣不成声,忽然她止住了哭泣,在浮冰上坐直了身子,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
她深吸一口气就跳入了海中,没有丝毫迟疑,就像下定了某种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