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导,我们这边决定退出《失语演员》的投资。"
话说得很直接,像一把刀,干脆利落地捅进来。没有商量的余地,没有转圜的空间,就是一个已经做好的决定的通知。
顾歌愣住,整个人像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他能感觉到血液在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退下去,留下一种冰冷的空白感。耳边有嗡嗡的耳鸣声,会议室里其他人的说话声变得遥远而模糊:"什么?"他的声音有些发紧,"陈慧敏老师已经确定加入,我们的市场预期已经翻了三倍,你为什么——"
他说这话的时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但握着手机的手已经在微微颤抖。他转过身,背对着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不想让他们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投资人打断他,语气里带着一种不耐烦和无奈:"陈老师固然是影后,但她不是流量。我们现在不需要艺术电影,我们要回本快的爆款。"
这话说得很现实,很残酷,把所有的理想和情怀都压缩成最**的商业逻辑。在他的话语里,陈慧敏这个名字只是一个不够有"变现能力"的符号,艺术价值在资本面前一文不值。
顾歌握紧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机壳被捏得"咯吱"作响。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压抑着即将喷发的怒火:"你之前不是说,这部电影将改变华语影史的格局?"
他记得很清楚,三个月前,就是这个投资人,在另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咖啡厅里握着他的手,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说这部电影会是一个里程碑,说他愿意赌这一把,说他相信艺术的力量。那些话说得那么真诚,那么动人,此刻想起来却像是一个精心设计的笑话。
投资人沉默了一秒,然后叹息,那种叹息里有一种复杂的情绪——或许是愧疚,或许是无奈,或许只是一种走过场的表演:
"顾导,你别为难我。"他的声音低下去,像是在诉苦,"我收到明确消息——如果我还继续投你这部片,我旗下其他项目就会被资本冻结。"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顾歌的胸口。所以这不是单纯的撤资,这是一场有组织、有预谋的围剿。有人不仅要偷走他的剧本,还要彻底断掉他的后路,让他连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顾歌心口一震,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一直蔓延到头顶。他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压抑的愤怒:"是谁在后面操作?"
他需要知道对手是谁。他需要知道,到底是谁,要用这种方式,彻底毁掉他的电影。
投资人没有回答,电话那端陷入一种沉重的沉默。背景音里似乎有键盘敲击的声音,还有其他人走动的脚步声,但投资人什么都没说。沉默持续了五秒,十秒,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
最后,投资人只说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对不起,这不是片子的问题,是你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
电话挂断。嘟嘟的忙音在耳边响起,冷漠而机械。
顾歌站在那里,手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整个人像一座雕塑。他盯着眼前的导演椅,那张他坐了无数个日夜的椅子,此刻看起来像是一个嘲讽的存在。指关节因过度用力泛白,青筋在手背上凸起,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的肉里。
灯光下,他的影子跌碎在地上,被椅子的影子切割成几块,零散而破碎。第一次,他感觉到真正的愤怒——不是对剧本被偷的愤怒,不是对停拍的愤怒,而是对这种系统性的、精心策划的扼杀的愤怒。
会议室里的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陈慧敏老师抬起头,目光落在顾歌僵硬的背影上。林亦菲和沈凌赫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站起来,但都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空气再次凝固,但这次不是希望的凝聚,而是某种不祥预感的笼罩。
投资人办公室。
夜色中,城市的灯火在窗外铺开,像一片金色的海洋。
一杯红酒被端起,液体在水晶杯里摇晃,折射出暧昧的光。投资人——王总,站在落地窗前,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但脸上的表情却疲惫而复杂。他的办公室很大,装修得很有品味,墙上挂着几幅名画,书架上摆满了精装的书籍和奖杯。但此刻,这些象征着成功的装饰都显得格外讽刺。
电话还在响,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但他知道这个号码是谁的。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下了接听键,然后打开了免提。
电话那端是某资本集团的高层,声音低沉、带笑,那种笑里有一种胜券在握的得意,还有一种俯视众生的傲慢:
"我再说一遍,你要撤。"对方的语气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命令,"顾歌那部片是艺术毒瘤,一旦成功,就会破坏整个商业游戏规则。"
王总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城市夜景,握着酒杯的手微微用力,眉头紧锁。他的倒影映在落地窗上,和外面的夜色重叠,显得有些模糊:"但陈慧敏加入了,这部片的国际奖项非常有希望——"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还带着一丝不甘。他是商人,但也曾经是个影迷,他知道一部真正好的电影意味着什么。他也知道,如果《失语演员》成功了,那将是华语电影的一座里程碑,而他会是这座里程碑的建造者之一。但现在,他要亲手毁掉这个机会。
对方冷哼,那种冷哼里带着不屑和嘲讽:
"就是因为她加入了,才更危险。"对方的声音更冷了,像一把冰刀,"你知道她在业内的地位——这片子一旦成功,市场将从流量转向艺术,那我们这些'流量资本',还有赚头吗?"
这话说得很直白,把所有的算计都摊开在台面上。他们不是怕顾歌成功,他们是怕顾歌成功之后,会动摇整个行业的游戏规则,会让那些靠流量、靠炒作、靠快钱赚钱的模式失效。艺术的成功,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威胁。
王总沉默,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对的。在资本的逻辑里,利益永远是第一位的。但这种**裸的逻辑,还是让他感到一种深深的悲哀。
对方继续,语气里带着一种威胁,但那种威胁被包装得很"文明",很"商业":
"你撤资,我让你另一部电影全球发售。"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个诱惑在空气里发酵,然后语气一转,"你继续投……你这一年,就等着清盘。"
这是**裸的威胁,也是无法拒绝的交易。放弃顾歌,你就能得到更大的市场;坚持顾歌,你就会失去一切。资本的游戏从来不讲情面,只讲利益。
电话挂断,办公室里重新陷入安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像某种倒计时。
王总站在窗前,手中红酒微微摇晃,液体在杯壁上留下一道道痕迹,像泪痕,又像血痕。他的眼神从犹豫,到挣扎,再到最后的麻木——他已经被彻底威胁,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在资本面前,个人的意志是那么渺小,那么不堪一击。
他仰头,把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喉咙里蔓延。
窗外的风吹过,吹动了夜幕,让城市的灯火像水面一样泛起涟漪。
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一间更加豪华的办公室里,唐丕杰坐在真皮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手中点起一根雪茄。烟雾缓缓升起,在昏黄的灯光下形成一圈圈光晕。他的脸在烟雾后面若隐若现,嘴角勾起一个得意的笑容。
他刚刚挂断了和王总的电话,现在正在享受这场胜利的余韵。桌上摆着一份文件——《失语演员》的完整档案,从立项到现在的每一步,都被记录得清清楚楚。旁边还有一份备案公示,是S影业的新片,那个用偷来的剧本合法化的项目。
"顾歌,林亦菲,沈凌赫,我看你们这次怎么办。"他吐出一口烟,烟雾在空气里扩散,"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一种阴森的得意。落地窗外,城市的夜景在他背后展开,万家灯火,繁华璀璨。但在这繁华的背后,是一场场看不见的资本博弈,是一个个被碾压的梦想。
这不仅是撤资,是一场精确布局的行业猎杀。
从剧本被偷,到备案抢注,到投资人被威胁,到最后的撤资——每一步都是精心设计的,每一步都踩在致命的点上。他们要的不是打败顾歌,而是彻底摧毁他,让他连站起来的可能性都没有。
唐丕杰弹了弹烟灰,看着窗外的夜景,眼神里闪烁着冷酷的光。在他的世界里,艺术只是商品,电影只是生意,而那些还在谈理想、谈情怀的人,不过是还没有被现实教育过的天真者。
而他,就是那个负责"教育"他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