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
能让苏炳南说出这样的话就意味着在他无数次的推演里,不管他们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那条延伸出的线最终都会和沈芸熙相交,她是份特殊的存在,是一个节点。
长此以往的推演让苏炳南沉浸在一次又一次的循环里,被磨平了棱角被改变了性格,整个人都变得平淡起来,好似已经洞察了一切,再没什么能超出他的意料。
袁立不清楚在那些推演里苏炳南最终走到了什么地位,研究局又最终走到了哪一处,他只观察到对方那双盛满朝气的眸逐渐变得暗淡,似是一个少年人的躯壳里关押着一位老者,身上滋生着不威自怒的压迫,像是一个领导者。
自己曾经的这位好友在自己的异能下逐渐被改变了模样,而他当时在想什么呢?他在思考自己手里捏着的那份老师让他整理的研究报告——《过度异能使用的人体影响与情绪崩溃-堕落-污染源形成的关系研究》。
他注意到了对方的变化,但并没有放在心上。
刘涛的异能生效很快,理应不出五秒就得到答案,可他却是僵在原地,双目死死的盯着空中的一点,眉头在额上皱起一座山峰,像是看到了他难以理解的东西。
“概率波动很大?还是死亡率极高?”袁立问。
来别墅之前他们检测到这里的污染突然上升,可早在刚到别墅的时候他就用探查观察过了屋子,异能给出的评级是零,这是一栋完全安全的房子,异能没有失效,仪器也没有出错,袁立因此觉得这栋别墅很怪异,并在心里暗暗提高了评估等级。
目前别墅范围内唯一出现的污染物等级仅为一,可此刻在他眼里那片被笼罩的古街等级是二,一级两级,一字之差死亡率却是呈几何率的天壤之别。
先遣部队暂时还来不了,这个污染等级,这段空窗期,仅凭沈芸熙她们几个连异能都用不明白的人怎么可能活着出来?!
“都不是……”刘涛也是第一次见自己的异能给出这样一个结果,颇有些雾水但还算镇定,他三言两语迅速说明了自己看到的情况。
“技能的确发动成功了,不过我什么都没看到,不管我问的是还在别墅里的工作人员还是被困在屏障里的他们,亦或者是我自己,答案都被一层雾挡住了,我们存活的概率是‘未知’。
刘涛看看天看看地,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屏障,哪怕心里有了答案却还是问出了口:“这个变化……”
“和沈芸熙有关。”袁立说。
一时间连不停歇的风都驱不散空气中的凝重,袁立收敛了脸上的笑,连推眼镜的动作都被简化。同时出现在两片相邻地区的污染源会相互吞噬,在一次次的磨砺中成长起来,有着超越评级的污染,只是第二天这里就出现了两次污染源爆发,等级一次比一次高,那栋别墅的真实等级到底是多少?
而一次次推演认定的未来注定与灵异事件研究局牵扯纠葛的沈芸熙到底是靠什么从里面活着出来的?
苏炳南没有对他说实话,至少不是全部的实话,他到底在推演中看到了什么又隐瞒了什么?藏起来的内容重要吗?遮挡数值的雾依旧影响着刘涛技能的发挥,可袁立脑海里的雾却散了,灵光一闪般他想起了那份报告和潜藏在心底的怀疑——《过度异能使用的人体影响与情绪崩溃-堕落-污染源形成的关系》。
袁立还记得报告的末尾,他老师亲笔写下的一行字:“异能的使用不是无价的,它会在你不知不觉间蚕食你的理智、你的想法、你的思维,它让你变的冲动,变的堵塞,将你重新塑造为一个新的“你”,影响程度因人而异,而人最终会因为情绪的崩溃而堕落。
徐莉最后的结论是一行简短的、拿红笔重重写下的字,鲜艳的红涂抹在白纸上,衬着密密麻麻的黑字都变得压抑:“每一个人都是潜在的污染源。”
他的老师徐莉是局里第一个提出异能是双刃剑的存在,透过那张报告袁立仿佛能看到对方独自坐在办公桌上思索的影子,知子莫若父,知徒莫若师,教导了袁立这么久,徐莉怎么会不知道他在送文件的路上会干什么,于是袁立顺理成章的成了医疗部里的一位“激进派”,在治疗部会议上站在了与老师相反的方向。
当时刚知道结论的袁立看着波澜不惊的苏炳南觉得老师的观点有些错误,一部分污染源由人类一瞬间的崩溃溢出能量形成,但如果所有人都被影响成了这么稳定的情绪,又怎么会突然崩溃呢?比如苏炳南,他只是在推演里活了太久,见过太多风浪才会不被琐事影响,就像成年人重生回到幼儿园,神童般对小学知识游刃有余。
不崩溃就不会有无法盛放多余溢出的能量,又怎么会成为污染源?
但这一观念很快就被他自己推翻,袁立亲眼见过一个孩子变成了污染源,那是一个上高中的孩子,看着很乖巧,就是那种人们刻板印象里的“好学生”“乖孩子”的模样,剪着齐耳短发,带着圆框眼镜,胳膊弯里抱着厚厚的一本书,她也是那么平静,却和苏炳南的平静不太相似。后者仿佛看透了一切,前者则是对所有事物都提不起兴趣,理应一汪清泉的眼眸静的如一潭死水。
那场本该血雨腥风的污染源异变也很平静,机器刚一警报转换就完成了,污染载体就是那个女孩,她在还活着的时候就堕落成了污染物,后续的处理他不在场,先遣部队伤亡惨重,医疗部门槛都被踩坏好几回,那个孩子的域阴森扭曲,充满着光怪陆离,有影响认知的能力。
于是袁立知道了:在这里越是平静才越是危险。
他感知不到频繁使用探查对他产生了什么影响,非要说的话就是因为老爱笑得了点外号。
所里其他人对于那份报告所知甚少,即使知道结论也不会有人会去怀疑并肩作战的队友,于是他们顺理成章的认为苏炳南的改变是因为经历了太多,或许那份“平静”就是推演异能对苏炳南的影响。
那现在呢?不断的使用异能清理污染源的先遣部队们被影响了多少?研究局里会不会有的人初心已经在异能一次次的使用中被改变了呢?
如果那份苏炳南一直以来的平静被打破了,那份由他自己在一次次的选择中坚定不移的一直坚持贯彻的观念被打破了,那些惊疑不定又会变成什么?
刘涛满脸涨红,骂骂咧咧的换了个姿势,却仍守在原地,伸手从烟盒里再掏出一根烟点燃,狠吸一口来发泄自己的烦躁。
他知道现在停止拍摄已经没用了,他们都已经一脚迈进了这个“域”,身上被打上了属于这个污染源的记号,直播画面能不能传出去不过是它一念间的事,他们根本没得选,只能踏进第二只脚去解决它,进了“鬼域”要么死在里面成为它成长的养料,或者被困其中不断提供消极情绪滋养,要么解决一切活着出来,反正绝对不能抽出迈入的那只脚。
已经进入过“域”的人即使阴差阳错的离开,只要这个“域”还在,那你无论走到哪儿,除非再进入一个更危险的“域”,否则不知道什么时候污染源就会顺着给你留下的印记找上你,那种头顶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感觉会逼疯防线脆弱的人。
它们会释放带有误导性的信息,会不断折磨着死里逃生人敏感的神经,日复一日最终使人变的疑神疑鬼,变得血腥暴力,在未来的某天突然发狂落得一个意外暴毙的下场。
而人死去也不得安宁,瞬间爆发的污染将他们裹挟,最终失去意识沦为昔日他们最厌恶的“鬼”,成为污染源的伥鬼、打手。
“多展露出自己的情绪,”袁立目光放空,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对着谁说:“不要把它藏起来,不要用平静来伪装自己,哪怕是凄厉惨叫着死亡,也不要在无知无觉中成为它们的一员。”
“这个世界越是平静,才越是危险。”
100.
屏障内,顾姜苒许雨桐和沈芸熙呈三角状把唯一的“普通人”夹在中间,武力担当沈芸熙打的头阵,四人走得提心吊胆,可一路却是畅通无阻,没再出现引人入梦的红绸,更没什么新的阻碍,好像只要拒绝了“催婚”就会得到短暂的“安宁”,但她们都知道这只会是愈演愈烈的暴风雨的前奏。
王德祥扛着那台摄影机有些沉默,作为一个中年男人,占着最安全的位置被年龄小他一半的女生护着让他有些不自在,他倒是没什么大胆,也没有什么“战斗的事让男人来”的虚伪,世界观被迫迅速重组的他自知一行人里自己算是拖后腿的那个,想被不丢下就得听话,三人愿意带他走那是情分,面对安排自然是听从,只是浑身毛毛的,像是有蚂蚁在爬。
黄静怡留下的“核心”不烫了,顾姜苒抬头看着面前的“姻缘树”。
那是一颗系满了红绸的树,树木高耸,层层叠叠的树冠阻断了他们向上望的视线,从远望去,数不清的红绸从枝桠垂落,将树点缀成了红瀑,绸子死死的勒在树干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刻痕。
路边的鸟雀还在,露着一双血红色的眼和尖利的啄,时不时呼扇一下翅膀,将身子直勾勾的对着他们。
不知何时鸟叫声停了,连带着呼啸的风也止了。
一根又一根的长绸从树叶里垂下,挡在几人身前,“靠近,别分散!”顾姜苒大喊,在一片寂静里格外突兀,不等她喊,其他三人就自发缩圈,只是红绸快他们一步,正正好落下插在几人缝隙里,随即就像突然拥有了生命,开始飞速繁殖。
沈芸熙第一时间抛出一颗火球在绸上,伸手去拽离得最近的许雨桐和顾姜苒,被火灼烧的红绸发出凄厉的尖叫,一圈圈余波在原地炸开,树上的红绸喊叫着疯了似的蹿下来。
顾姜苒没忍住用手捂住了耳朵,腰也不受控的弯下蜷起,于是她满脑子都是:自己法抗不太行,如果未来可以出装的话她一定要多搞点贪生怕死套当苟王。
阵阵黑烟在烧穿的洞里冒出,呛进了她的口鼻,【污染程度:13%】系统冷冰冰的声音从顾姜苒脑海中传来,冲淡了一瞬音波的余韵。
她紧皱着眉头抬眼望去,最后的颜色被绸缎隔绝,视线里是一片刺目的红,所有的尖叫声都停止了,除了面前的这一堵堵“红墙”和始终打量着他们的鸟外,这里安静极了。
“沈芸熙?”她趴在红绸上喊:“沈芸熙!”
“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沈芸熙!!!”
“许雨桐?!你在吗?能听到拜托回我一下!”
可回应她的只有寂静,如同被隔绝在了无人的岛,只是被堵住了路,她没有感觉自己被换了位置,为什么会这样?
那些红绸应该怕火,沈芸熙暂时应该没事,看那个被分开前的站位只希望许雨桐和她在一块,顾姜苒望着被红色分割的天空想。
“那个……你为什么要喊自己的名字?”沉默许久的王德祥好奇的问。
听到声音转身被摄像机怼脸的顾姜苒:?不是,哥,你怎么在这?
坏了,三个人走惯了,遇到危险下意识就只想着其他两人了,完全忘了当时自己身边是存在感很低的摄影大哥,沈芸熙身份危机!
顾姜苒尴尬的笑笑,伸手轻轻一撩,拨开贴在脸上的头发,手指不自在的挠挠脸,开口:“我说这是我迷惑敌人的策略你信吗?”
王德祥一脸的无语,迷惑谁家敌人需要报一个真名一个假名,你还不如说是你和对方重名,但还是很给面子的点头说信。
虽然对方什么都没说但自己好像都懂了的顾姜苒:好了,哥,你别说了我知道了,敢笑我就找一根红绸吊死。
还不等顾姜苒“威逼利诱”对方忘了方才的事,就听到一个嘈杂的声音悠悠的从头顶传来,忽远忽近、忽大忽小,还带着些孩童的嬉笑。
顾姜苒抿抿嘴,努力从杂乱的声音里分辨着内容,连带着王德祥也屏气凝神,一脸的严肃,只是没听几句眼神就会狐疑的往姻缘树的方向看去。
那些声音在唱一首童谣。
它们说:
【婚缘树,倚荒街,
红绸垂处腐虫叠。
风摇绸影嘶声咽,
吮尽血气色愈烈。
枝桠悬,铜铃冽,
响一声来魂一牵。
壳中幽泣藏枯叶,
哀音缠树无休歇。
绸为锁,缚其骨,
根缠枯骨入泥浊。
古街塌作坟丘壑,
待等新人系新帛。】
语言类科目学的都不怎么样,靠着艺术分上了普通大学的顾姜苒:啊?
顾姜苒:家人们,我被针对了!我被做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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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娱乐向极短小番外《灵异事件研究局的等级划分》
袁立:为什么咱们局里A到F为第一危险评估位,越往后越弱,但是1到5这个第二危险评估位就是越往后越强?
前辈:(微笑)因为我们不希望局散了其他人可以拿着我们的“武器”使用
袁立:这也可以改键位的吗?!
袁立:如果5级还是不足以代表当前遇到的污染等级呢?
前辈:那就甲乙丙丁。
袁立:那如果甲乙丙丁也不够用了呢?
前辈(微笑):躺平等死。
袁立:(微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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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