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看书神 > 其他类型 > 与君愿 > 第76章 前世篇 连衍(五)

与君愿 第76章 前世篇 连衍(五)

作者:俞千音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0-20 16:17:32 来源:文学城

他确认我真的疯了以后,便让我回到了黑暗里。

回到黑暗后的我,脑子里还满是小锦抱着花荣清尸体痛苦的场景。

我痛苦地蹲下,抱着脑袋,肆意地发泄着我心中的悲伤与怒火。

自己的父亲为了救她而死,而在那之前,她还捅了她的父亲一剑。

我不敢想象,当时的小锦,有多么的痛苦和绝望。

而这一切,都是由他造成的。

我恨,我恨极了,我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但同时我也恨极了我自己,恨自己的无用,恨自己的无知。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不能早点发现,将他刚出现的时候就将他斩草除根呢?

如果我在他出现在了那一刻就将他杀了,是不是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可我不知道的是,我是杀不了他的。

除非我杀了我自己。

无穷无尽的自责与愧疚将我彻底淹没,我就要溺死在这无尽的愧疚与自责的海里。

不知过了多久,这无尽的自责与愧疚才如海浪般退去,转化为更加一往无前的坚定。

我一定要夺回这剧身体的控制权,然后,去赎罪。

我清楚地知道,哪怕我什么也没做,但我身上的罪业也不比他少多少。

他在意什么,我便亲手毁去什么。我死去的亲人,朋友,爱人,她们所受的痛,我要千倍百倍地在他的身上讨要回来。

我一定,要夺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一定。

过了些时日,他又来找我。这一次的他不像之前那样满脸愉悦。只见他黑着一张脸,朝我走了过来。

我继续装疯卖傻,看着他,傻兮兮地笑着。

他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我却像是没感觉到一样,继续傻兮兮地笑着。

他一脸扇了我好几巴掌,直到我的脸肿了起来才停手。

“左凌云就是死了也不让人顺心。”

他看着自己有些微红的手,阴恻恻地道。

“她从苗疆带回来的那个苗人,竟然趁我不在的时候,将云千竹给杀了。”

“气死我了,我上哪再找一个那么好用的蛊师去。”

“那个苗人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

他自顾自地说着,显然是被气狠了。我听了却很高兴,这是不是说,小锦不用再受蛊虫控制了?

真好。

似乎是发泄完了怒火,他转而看向我。

“告诉你一个让人开心的消息,我登基了。”

正开心着的我一下子顿住了。

登基?

那皇兄和侄儿他们…

“你没看到,当时的场面可精彩了。”

“连钰受蛊虫控制,将刀架在皇兄的脖子跟前。而皇兄竟然一丝反抗也没有,拿着刀自刎了。”

“清醒过后的连钰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也拿着刀自刎了。”

“真奇怪,他们一点反抗也没有。”

“这就是你们所说的亲情吗?除了当个累赘,一点用也没有。”

我的手悄然收紧,紧紧咬住牙关,强迫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虽然我和皇兄有过一丝嫌隙,但在我心里,他始终是那个令我尊敬仰慕的兄长。他的去世,对于我来说,是个不小的冲击。

还有我的侄儿…

他是皇兄唯一的儿子,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什么性格我十分清楚不过,儒雅端方,对自己的父亲再是濡慕不过。看着自己的父亲死在自己的手里,他当时的精神一定崩溃了。

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戕。

……

父子相残,君臣相杀,他不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恶趣味,更是要让皇兄和侄儿的千古英明毁于一旦。

他还是这么恶毒。

“真可惜,小锦昏迷了,没能亲眼见到我登基。”

他突然感叹似的说了一句。

我的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怕他又要对小锦做出什么事来。

可他就像是随口感叹一句,说完这句话便走了。

徒留我一个人呆愣愣的留在原地。

一个月后,他又出现了,脸色同上次一样黑沉的厉害,不用我问,他便又自顾自地说起了令他生气的原因。

“小锦醒了,原本我是很高兴的。”

“可蛊虫失效了,她不听我的话了。”

“她很聪明,她猜到是我干的了,但她竟然想要杀了我,我好难过。”

他嘴上这么说着,可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难过的情绪。

“她想杀了我,你说,我要拿她怎么办?”

他突然看向我,目光落到我痴傻的脸上。

我依旧憨笑着看着他。

“我要杀了她吗?”他静静地看着我。

我心里十分恐慌,但我一点也不敢动弹,依旧憨憨地看着他。直到我的嘴角快要开始抽搐了,他的目光从我身上移走了。

他闭着眼睛,叹了口气,“算了吧,毕竟是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宠物,还是有些舍不得。”

他的目光突然又看向了我,“你说,就算没有蛊虫,但若是我好好调教一番,她会不会像先前那样听我的话呢?”

我痴痴地笑着,没有回答。

他也不需要我的回答。

“肯定能的,这世上就没有我做不到的事。只是需要些时间和精力罢了。”

“而我,有的是时间,有的是精力。”

“我就不信,这么长的时间,我还不能将她变成一个乖乖听话的‘宠物’了。”

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毕竟,你就是最好的例子,不是吗?”

我依旧痴痴地看着他,憨憨地笑着。

他拍了拍我的头,“傻狗狗,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说完,转身走出了黑暗。

再他离开的那一刹那,我眼里的痴傻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暗沉的寒光。

之后,他会时不时地来找我,“分享”他驯服小锦的最新消息。

他用对付我的方法去对付小锦,告诉她她的亲人爱人全都离世的消息,一点一点地将她逼疯,一点点地将她的希望全部磨碎。

最后将她变成了一个乖巧懂事,完全听他话的“漂亮花瓶”。

我见过小锦被驯服后的模样,双眼无光,呆滞地像个没有灵魂的漂亮木偶。

她像个猫一样,乖巧地趴在的他腿上,而他像所有养猫的主人一样,抚摸着她的头发,像是在给她梳理毛发。

这一幕,和谐却又让人觉得诡异。

我的目光死死盯着水镜,手指甲不不知觉地嵌进了肉里,痛感传来,让我快要失去的理智清醒了些。

理智告诉我,我现在还不能暴露自己。如今所有能和他对峙的力量都被他铲除,短时间内不会有人再对他造成威胁。现在唯一能对付他,保护小锦的,只有我。

我已经拿回了一小部分身体的控制权,但我一直没有用。因为一旦被他发现了,我将面临他毫不留情的打压。到时候,我所做的全部努力都将半途而废。

但若是他要对小锦动手……

我握紧了拳头。

我会尽自己的全力,去阻止他,哪怕结果是被他发现。

他愈发宠爱小锦了,几乎是天天要她陪伴在身边。

但不知为何,有一次,他突然动怒,手掐在小锦的脖子上,掐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在他情绪失控的时候,我可以看到外界的情况而不被他发现。

我只能看到他的手掐在小锦的脖子上,而不知道先前发生了什么。我急得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正准备调动我能掌控的力量去阻止他,他就松开了掐着小锦脖子的手。

我松了口气,连忙将力量收了回来,但也不敢掉以轻心,暗自观察着外面的情况。直到察觉到他的情绪彻底平静下来后,我才放下心来。

之后他没再像先前那样动过怒。

过了一段时间,他开始沉溺于歌舞之中,对朝政渐渐没那么上心。

有时候,他会将手中的政事交给底下的宦官和官员去处理,自己则整日在玉清宫里歌舞升平。

他喜欢看小锦跳舞,往往会看入了迷。

这一持续,便是两年。

这两年里,他不仅喜欢上歌舞,还喜欢上了喝酒。往往他喝醉的时候,意识是最迟钝的时候。我会趁这个时候,趁他不注意,悄悄地和他的意识争夺身体的控制权,但也不敢太过,怕被他发现。

他也不会醉的太厉害,因此虽然过去了两年,我也没有能够完全掌控身体的控制权。但也快了。

我有把握,再过三个月,我便能彻底夺回这具身体了。

但我未曾想到,我的原本的计划,会因为意外而改变。

那日,同往常一样,小锦身着舞衣,来到了玉清宫。

他正在玉清宫里面赏舞。

他先前喝了点酒,已经有点微醺,所以我能看得到外面的情况。

通过他的视角,我能看到,小锦手里端着一壶酒,是她亲手酿的。

同往常一样,她献了舞,赢得了他的喝彩。

跳完舞后,她端着自己酿的梅花酿,羞答答地问她能否替他亲自斟酒。

她以前有时也会替他斟酒,也会向他提出这样类似的请求,没有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包括我也是。

她端着酒壶一步一步拾级而上,我看着她,总觉得今日的她有些哪里说不上来的不一样。

在她一步一步走上来的时候,我细细打量着她。

她画着平日里一直画着的妆容,一身红色舞衣,头上带着一个她不常带的梅花簪子。

没什么特别的。

直到我对上了她的眼睛。

我才发现,她平日里黯淡无光的眼睛,突然有了光。

就像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一般。

我被我的想法一惊,心里本能地觉得不好。

于此同时,她突然停在了他的面前。

他微微皱眉,唤道:“小锦?”

她轻轻笑了笑,然后,手中的酒壶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响。

她猛地拔出发间的簪子,尖锐的簪子朝着他的胸口直直地刺了过来。

他反应迅速,立马拿过旁边的长剑拔剑而出。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我完全来不及准备。只来得及控制我能控制的身体部位,将他的身体定在原地,同时控制着他握着剑手。手一松,剑落在地上,发出哐当声响。

他似是没想到我竟然能抢回身体的控制权,一时有点没反应过来。但见簪子马上要刺到他的胸口,他一咬牙,连忙跟我争夺身体的控制权,想要躲开这一击。

我又怎会让他得逞,用自己的力量将身体死死定在原地,阻止他的动作。可身体还是被他挪动了位置。

就这样,长簪深深刺入了身体的腹部,汩汩鲜血从其中喷涌而出。

他被重伤,捂着腹部,感受着从腹部传来的剧痛,脸色惨白地跌坐在地,而我赶忙趁机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却忽视了在一旁的小锦,以及,宫殿里的众多侍卫。

等我一举抢回身体的控制权,将他完全压制在体内以后,我听到了长剑没入血肉的声音。

我的脸色变得比之前更加惨白。

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望向小锦站着的方向,看到了让我永远都不想再看见的一幕。

无数长剑从她身体直贯而入,又从她的身体猛地抽出,带出片片血肉。她的身子很单薄,像一只飘零的残蝶,轻飘飘地掉落在地。

她躺在地上,鲜血和她的红衣融为一体,最终流满整个地面。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过了半天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有太监过来请我去处理伤口,我才幡然回神。

我一把推开他,连滚带爬到她的尸体面前,抱起她,挥退想要靠近她的人。

“滚!”

“滚!”

“你们都给我滚!”

说完,我看向紧闭着双眼的小锦,崩溃地唤道:“小锦,舅舅错了,你醒过来好不好,小锦…”

“小锦…”

“舅舅求求你,醒过来…”

“小锦,等你醒来了,舅舅给你做你最喜欢吃的柿子饼,好不好?求求你,醒过来……”

我一直呼唤她的名字,拼了命的想要将人唤醒,哪怕,我知道,我怀里的人,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全然沉浸在悲伤中,完全没注意到,一道身影,从大殿门口缓缓而入。见到这一幕,她怒吼道:“连衍,你有什么资格对她说这些话!”

“给她下蛊,灭她满门,将她囚于宫中,一步步逼她至死的人,不是你吗?!”

“你有什么资格对她说对不起!!!”

我怅然地抬起头,然后便看到一道身影快速地朝我冲了过来,将我一拳打翻在地。

我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血,下意识反驳道:“不,那不是我。”

过了片刻,我又道:“不,是我。”

“正因我的懦弱与逃避,才让他能掌控这具身躯,做尽丧尽天良之事。”

“是我的错。”

“是我害了小锦。”

“是我害了你们所有人。”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不断咳着血,道着歉。

未曾想,这句话更加激怒了她。她拿着剑刺穿我的大腿,声嘶力竭地吼着。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她们都已经死了!!!”

“你以为说句对不起,她们就会原谅你吗?别做梦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剑刺入我的身体。身上传来阵阵剧痛,我疼得发抖,却还是强撑着抬起头看向她。

眼前的人似乎极为在乎小锦她们,我想看看对方,是否是我认识的人。

入目的是一张精致而又完全陌生的脸,左眼角点缀着一颗鲜红的泪痣。

我敢确认眼前的人我没见过,但不知为何,我还是细细打量了一番对方的脸。最后发现,对方的眉眼和年少的君山有几分相似。

我怔怔出神,轻声唤道:“君山?”

她的动作突然停住,然后将剑橫到我的颈前。

“你有什么资格提起我的父亲?”

这下,我终于敢确认,眼前的人真的是君山的儿子。知晓故人之子还好好活着,我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你是君山的小儿子么?太好了,你还活着…”

我欣喜地抬头看看她,却见她突然皱起了眉头。

半晌,她将橫在我颈前的剑放了下来,问。

“你不是连衍,你是谁?”

听到这话,我苦笑了一下,将头低了下去。

“我就是连衍,只不过,是另一个连衍。”

“之前的我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控制权,由他,来掌管这具身体。所以,他才能做下那些伤天害理之事。”

听着我的解释,她冷笑,“你这是在为自己开脱?”

我摇了摇头,“这些事虽非我所为,却也由我一手造成。我知我罪孽深重,不敢奢求能得到他们的原谅。”

“但只求我能用接下来的余生,来偿还我前半生的业障。”

我吐出一口血,大喘着气道。

“我凭什么相信你。”她冷着脸道。

我却是笑了笑。

“你会答应的。”

“你是小锦和阿漪同时选中的人,你会答应的。”

我看着眼前的少年……不,或许应该说是少女,十分笃定地说道。

在她往我身上捅的时候我便看到了,她的后颈处有一颗鲜红的小痣。

和小锦小时候说的那位神仙姐姐脖子上的红痣一样。

我突然便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当时我们找了全京城都没找到的人,会不会就是眼前的这个少年?

当时我们之所以找不到,是不是就是因为方向找错了。因为我们只检查了女孩,而没检查男孩。

而从小被当做男孩养大的她,自然就被我们略过了。

还有,君山曾给我写过信,问我这里有没有适合给小女孩修复伤疤的药膏,当时我没有过多意,但现在想来,便有问题了。

他家没有女孩,他夫人也不曾受伤,为什么要专门写信来问我要去除疤痕的药膏呢?

一切都只能说明,眼前这个精致得雌雄莫辨的少年,实际上,是个少女了。

“……”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将剑直直地插入地里,玉石做的砖瓦上瞬时布满了裂痕。

她抱起小锦的尸体,一步一步走上大殿门口,在迈出门槛前,她回头看了我一眼。

“你若做不到,我必将你斩于我的剑下,以告祭她们的亡魂。”

“我说到做到。”

我松了口气,知道她这是答应了,终于撑不住躺倒在地,眼前一阵发晕。

我完全没力气再站起来,也没法替自己处理伤口,只能躺在地上仍由自己不停流着血。

半晌,一名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一个太医。

他脸色苍白,一双眼睛复杂地看着我,对那太医道:“你给他处理伤口。”

太医应了一声,开始颤颤巍巍地替我处理伤口。消毒的酒水洒在我的伤口上发出阵阵剧痛,我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

过了一会儿,我忍着剧痛,看向背对着我的年轻男子,道:“对不起。”

我看到他垂于身后的手骤然收紧,又慢慢松开。

“你真不是他……他从来不会说对不起。”

他转头看向我,一双眼里除了仇恨外,满是死寂,“他死了吗?”

我摇了摇头。

“他没死,现在还在我的身体里。”

他沉寂的眸子动了动。

“…你为什么不杀了他?”

“……我觉得,比起杀了他,让他生不欲死地活着更好。”

“……”

他沉默地看着我,什么也没说。

直到太医替我将全部的伤口处理包扎好,他在准备走前,对我道。

“子长让我跟你说,一个月内,她要看到令她满意的结果。”

我一愣,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点了点头:“我会的。”

既然我说过,那我便会说到做到,我从不骗人。

我躺在床上养了十多天的伤,同时着手处理退位事宜。

皇位是他最为在意的东西,那么我便让他看看,他费尽心思一步一步得到的东西,是怎么被我弃之若履的。

我和白露没有子嗣,皇侄也没能够留下后代,我的其他兄弟也早都被他弄得死的死,伤的伤,根本没办法继承皇位。别无他法,我只能从宗室里过继了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孩子收为义子,准备将皇位禅让于他。

那个孩子很优秀,性子虽然孤僻了些,但品行很端正。只需多培养几年,便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同时,我处死了我所知道的他的全部的心腹大臣,这些人帮着他做了不少坏事,死不足惜。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这些人当中竟然有君山的弟弟。我让人审问一番后,才知道,他因为嫉恨他的哥哥,便和当时是御南王的他勾结在一起,迟迟不送粮草,导致君山的军队粮尽弹绝,陷入绝境。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的手猛然收紧,替君山感到不值。最终,我判处他,车裂之刑。

退位那天,我颁布了罪己诏,上面陈列了“我”,亦或是他所做的种种罪行。

我站在城墙上,一一朗读上面的罪行。听着身体内他疯狂的咒骂声,我久违地勾起了嘴角。

这才刚刚开始。

罪己诏中,我自贬为庶人,永世不得再出入皇宫。他知道后,对我疯狂大骂,直言他当时就应该杀了我。

听到他的话,我噗嗤一声笑出声,“你杀的掉吗?”

就如同我无法抹杀他一样,他也无法抹杀我。这个道理,在他费尽心思想要将我逼疯自戕时,我就明白了。

既然我杀不死他,那我便要他同我一起,受尽千百折磨。

他突然沉默下来,随后便是更疯狂的叫骂声。

我没理会他。在读完罪己诏后我便走下了城墙,打开了皇城的大门。我没带任何人,孤身一人走了出去,霎时间,无数石子和鸡蛋往我身上砸。

石子砸在我的脸上,划破了我的皮肤,留下道道血痕,鲜血从中流出。鸡蛋碎裂开来,散发出浓重的腥臭味。

迎着石子和鸡蛋飞过来的方向,我看到无数愤怒的脸庞。我知道,这其中可能有被他害死的战士的亲人,亦或是被他残害过的无辜老百姓。但无论是哪一个,我都对不起他们。

迎着无数飞来的菜叶子和臭鸡蛋,我跪下,重重地朝他们磕了几个头。人群停滞了下,刹那间,扔过来的菜叶子和臭鸡蛋变得更多了。

一个臭鸡蛋直直对着我的脸砸了过来,砸在我的头顶上,蛋壳破碎,腥臭的蛋液流了我一脸。

我抬头看去,一名年轻妇人正一脸仇恨地看着我,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孩子。

她留着泪,一双猩红的眼里满是仇恨,“你下跪道歉有什么用,这样我的丈夫就会回来了吗?”

“他走的时候,我刚怀孕,他连自己的孩子都没能看到一眼…”

她怀里的女孩见自己娘亲哭了,有些束手无措地用手替她的娘亲擦拭着眼泪,“娘亲……”

“你这个狗皇帝,我的儿子被你强行征兵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啊。”

“我那八年前不见的妹妹,原来,竟是被你抓了卖了去。”

“狗皇帝,把我们的陛下还给我们啊!”

每有一个菜叶子砸过来,便伴随着一道叫骂声。我没有反抗,这是我应该受的。比起他们所遭受的苦难,我现在遭受的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我就这么一直跪在地上,拉着他,承受众人的辱骂。直到人群散去后,我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御南王府的方向走去。

我的速度很慢,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勉强从皇宫走到御南王府。

我打开王府的大门,里面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角落里落了不少灰。

我一瘸一拐地走了进去,边走,他的辱骂声一边传来。

“喂,你别以为你拉着我一起和你跪在那,我就会认错。”

“那些卑贱的平民,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好可惜的。”

“你要作践你自己,你自己去,别疯了一样拉上我。”

他在来的路上就一直在说,说累了就歇一会儿,继续说。这话我已经不知道听他说了多少遍了。

我无视他的话,若无其事地继续走了进去。

我来到他储藏东西的房间,径直走了进去,开始翻找起来。找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到那把骨扇。

我将骨扇放入怀中,又开始翻找起别的东西来,直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翻到一个刻着字的玉佩才顿住。

我顿住,是因为,玉佩上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左弘渊”。

是君山的玉佩。但被他随手丢到了角落里。

我继续翻找着,找到我想要地东西后,离开了库房。

接下来的十天时间,我按照之前套出来的他的话,将御南王府所有的暗道摸清楚并记了下来。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总觉得,以为会有用。

将所有暗道的入口,出口,以及其中机关的设置都记清楚以后,我离开了御南王府。

我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到君山的小女儿,将她父亲的东西归还给她。而是在城郊的位置找了一个人烟罕至的寺庙,亲手剜去自己的双眼。

剜去双眼的时候,我将他放了出来,让他亲自承受这极端的痛苦。

他的尖叫声不断地传来,“啊啊啊啊!你疯了!”

“痛!好痛!痛死我了!”

“你杀了我!你杀了我!”

听着他的惨叫声,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握着刀的手更加用力了。

一个时辰过后,我手中的刀落了下来,鲜血不断从我眼眶里流出,眼前一片漆黑。

我整个人虚脱地躺在地上,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血泪从我眼角流出。

原来你也知道痛!

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她们痛不痛!

她们,也会痛啊!

我一边笑一边哭着,路过的人都在说我疯了,没人敢靠近我。

我听着他们的话,没有反驳,因为我知道,我早就疯了。

在小锦死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疯了。

亲手剜去了我的眼睛后,我剃发为僧,做了个苦行僧。

苦行苦行,积善行事,偿还罪孽。

在离开前,我找到了君山的小女儿。

“你把自己的眼睛剜了干什么,多此一举。”

她看着我,一开口便问道。

“……”

我笑了笑,道:“佛家有言,眼不见,心不乱,无眼则心净品正。”

“剜去一双眼睛,便能让我从此心静下来,这对我日后的修行有益。”

“好了,不说这个了,”她嗤了声,语气有些不耐烦,“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我突然有些局促,半晌,将扇子和平安扣从怀里掏了出来。

“这是我从他的库房找到的,上面刻着君山的名字,便来交还于你。”

我感觉到我手里的扇子和平安扣都被她拿走,紧接着便是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她问:“还有别的事吗?”

我摇了摇头,“我这次来,只是将东西物归原主罢了。事情做完了,我也该走了。”

说完,我便转身离去。

“等等。”她叫住我。

“柿子饼怎么做?”

我的步子停住,回头看向她。

“和寻常柿子饼没什么不同,只不过小锦爱吃甜,我便会在外面多裹一层糖浆,加上一些柠檬汁,使其更加酸甜可口罢了。”

回忆起小锦吃柿子饼的模样,我笑了笑。

“往后我不会去看她了,还请你给她做吧,她那个小馋鬼呀,最喜欢吃了。”

说完后,我沉默半晌。

“我没资格去祭奠她。”

我敲着盲杖,转身离去。

我离开了京城,游历四方,去看人间疾苦,积善行事。

路上,我用一身功夫,救了不少人,但也因此被一些恶霸盯上。他们找人围殴我,被我逃了许多次。可在最后一次的时候,我没注意,被人在左腿上打了一个闷棍,直接将腿给打断了。后来有好心人出钱给我治疗,但也只能将我的腿治好一半。我的腿自此落下残疾,瘸了。

我对此不怎么在意,可他却快要疯了。短短一年内,从高高在上的皇帝变成一个瞎了眼瘸了腿的和尚,一般人都承受不住这种落差,更别说他这种极为自负的人了。

对于他快要疯了这件事,我乐见其成。要不是我还要继续苦行下去,我都再考虑要不要把我的四肢给弄断了去刺激刺激他了。

苦行路上,我救下了不少人。有不少被我救下的人对我连连道谢,可我却对这些道谢避之不及。

我承受不起他们的道谢,毕竟,我救他们,只是为了赎罪而已。

苦行的第三年,我遇到了一个老和尚,他身后跟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和尚。

我看不见,是从他们的话里听出来的。

一老一少牵着个驴,在河边行走。

突然,一阵大风刮过,将那小和尚头上带着的斗笠吹走了。

“诶,师傅,我斗笠被风吹到河里去了!”

那小和尚有些懊恼,“这可怎么办,天气这么热。”

我耳朵一动,根据风声和水流声判断出斗笠落下的方向,赶在被水流冲走前,运起轻功将斗笠给拿了回来。

瞎了三年,我的听力和嗅觉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能通过周围的环境来判断一些基本的东西。

我将斗笠递给了小和尚,“你的斗笠。”

小和尚将斗笠接过,“多谢施主。”

我回了声,正打算走,老和尚的一句话将我定在了原地。

“这位施主,我看你至善至纯,是个大富贵之相,为何沦落至此?”

我的步子顿了顿,空洞的眼睛看向老和尚地方向。

“大师既能看出我的命格,又为何看不出我做尽伤天害理之事呢?”我问。

“可老僧观施主的面相,只能看出你品性至善至纯,只是因为些别的原因,沾了些业障。不知老僧说的可对?”

我握着盲杖的手一下子收紧。

“大师对我说这些话,是为何?”

“不为什么,只是不愿意看到一个善良的灵魂走错路罢了。”

“……大师这是何意?”

他并没有回答,而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施主,你踏上修行这条路,是为何?”

我的唇抿了抿,如实答道:“为了赎罪。”

“因为我的缘故,很多人失去了生命,很多人失去了亲人。我做这些,是为了洗清我身上的罪孽,也希望通过做些好事来为他们来生积福。”

“没有了吗?”

我愣愣抬头。

没有什么?

“没有别的原因了吗?”

思考片刻,我摇了摇头。

“……施主还是难以释怀吗?”

我看不见老和尚脸上的表情,但不知为何,我能感觉到,他在笑眯眯地看着我。

“这种事,又怎是能够释怀的。”我的语气淡淡。

“哦,那若是老僧若是告诉施主,有一种秘法,可以让人回到过去,挽救遗憾呢?”

我的身子猛地僵住。然后我忍不住上前,抓住他的肩膀,声音带着极力克制的颤抖,“大师,您,您说的是真的吗?真的有秘法能够让人回到过去?”

他笑呵呵的声音传来,“我只负责将此事告诉施主,信与不信,全在于施主你自己。”

我迫不及待地道:“信,我信,那大师,这个能使人回到过去的秘法要如何开启,有什么条件吗?”

“此秘法以人身上的功德为开启条件,往往需功德深厚者才有开启的条件。”

他的话一说完,我就无力地垂下了手臂。

“功德?我哪里来的功德?”我绝望地喃喃自语。

“施主不必如此妄自菲薄。施主杀奸臣,立明君,本就是大功德一件。这三年来又于民间铲奸除恶,帮扶弱小,又积累了不少功德。施主现在早已消了过去的业障,积攒起不少的功德了,只需要再积攒几年便可。”

他的这句话让绝望的我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我心里重新升起几分希望,但又有几分不确定,“真的吗大师,你没骗我?”

他好笑道:“老僧骗施主做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

得到他肯定的回答,我心里的希望又多了几分,随后又想到什么,“大师,此事我还能再告诉一个人吗?”

说完,我急忙补充道:“只告诉她一人,不告诉别人。”

他点了点头,“如果施主说的是那个人的话,那自然是可以的。”

“她身上的气运与功德,在这世间,也是难得一见。”

我微微一愕,没想到他知道我说的那个人是谁。

“大师您认识她?”

“有过一面之缘。”

见状,我心里最后的一丝疑虑也消失不见。

“那大师,回溯一事,什么时候能够开始?”我连忙追问。

“两年过后吧,还需再给施主一段时间去积攒功德。”

“不知到时可以去哪里寻到大师?”

“云台山云台寺,云慧。”

听到这个名字,我惊讶地张了张口,还想再问点什么,却发现,面前的两人,竟在不知何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彼时一道风吹过,传来大师飘渺的声音,“两年后的今日,施主可携着另一位施主来灵台山找我。”

“此事万不可告诉其他人,切记切记。”

对着那道呼啸而过的风,我郑重地行了个佛礼,“我记住了大师。”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