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映明灯 第25章 请君入瓮，有来无回

说时迟那时快，守卫们拿着武器将他团团围住，何映灯默不作声地朝着他点点头，赤那朔这才放弃抵抗，任由他们将他和那个中年人控制住带走。

博济对他的顺从似乎十分满意，大手一挥把他们三个关在了同一间帐内，还大发慈悲地没有把他们绑起来。

除了外面守得水泄不通的守卫，他们就像是这里的客人。

从进营帐开始，何映灯就一直死死盯着这个中年覃朝人，似乎想从他呆滞木楞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你叫什么名字？”

她特意用的湘乡方言，答案似乎就近在眼前，中年男人眼里似乎闪过一抹光亮，很快又变得灰暗下去。

嘴里不停嘟囔着。

“孔明灯，孔明灯。”

“你到底是谁？你是不是叫何承明，家住邬镇，祖籍湘乡，二十年前征兵未归，一直在草原生活！”

何映灯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肯定，眼中闪烁着泪花，愤恨痛苦又无助。

饶是赤那朔也没见过她这幅模样，又爱又恨，一股脑朝外发泄，挤压了许多年的委屈，一下子说不尽道不完。

“回家。”

“你骗人！你根本就没想着我们的家！”

无论何映灯说什么，多么激动，中年男人仍是目光呆滞两眼无神，只是嘴里重复着那几句话语。

“映灯，映灯。”

怕她做出什么傻事，赤那朔不顾她的挣扎，将她牢牢圈在怀里。

直到怀里的人渐渐平复心情，卸力般倒下去，埋在他肩颈里低声呜咽。

何映灯想过很多可能，爹爹也许是战死沙场，尸骨无存，也许是薄情寡义，另寻他欢。唯独没想到，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变成了现在这样半痴半傻的呆子。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她无力极了，不知如何解释她的不幸，明明好端端的幸福一家如今支离破碎。

“因为战乱。如果覃朝和草原能够一直和平下去，就不会有人征兵上战场，也不会导致家破人亡。”

“阿朔，你一定要当上首领！”

“嗯”

只有他成为首领，才能保证草原安定，拒绝和覃朝出战。

虽然何映灯对爹爹的印象已经停留在二十年了，但她能从爷爷和娘亲的描述中依稀记得他的模样，只是面前这人再不复当初的强健和意气风发，半百枯槁的头发，瘦削凹陷的面容，看了又让她忍不住落泪。

“我知道了，我们做孔明灯吧，既然爹爹能够做出孔明灯，那他一定对这个有印象！”

“嗯，我猜测他就是看到你做的那些灯才找到了些许记忆。”

何映灯激动地跑到帐外，守卫立刻把她拦住，她也不恼，真心实意地解释道:“昨日你们谊嘉小姐让我教她做灯，你们去问问，这话还算不算数？”

“这……”守卫有些犹豫，但毕竟提到了谊嘉小姐，还是派了一个手脚利索地去禀告。

不一会儿，谊嘉就提着孔明灯笑吟吟地来了。

“我还以为你们郎情妾意要好一会儿呢。”

“寄人篱下始终放不开，不如把我放了算了。”

“想得倒美。”

谊嘉拉着她往帐里走，还朝着赤那朔挑了挑眉，看起来似乎很得意。

“那位就是德勒的帮手了，假冒我的孔明灯害得你们土地被毁。”何映灯指了指那边默不作声的中年男人，“不过有些痴傻，需得借这孔明灯激一激。”

“原来如此，不过不必了。博济自然是相信你们的，只是想借此一事诱敌深入，杀了那德勒。”

“什么？”赤那朔听到这话，腾的一下站起来，虽然德勒为非作歹，但他们也算一起长大，如果真要杀了他，赤那朔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没想到赤那将军还挺善良。”不知是夸他还是在生气，谊嘉笑了笑，眼神却在发狠，“他屡次三番陷害你们，要将你们置于死地。况且，就连我的妹妹也死在了他手上……”

她一字一句，无一不在控诉着德勒的罪行。

二十年前，有一对覃朝出生的双生子，跟着俘虏一起飘零到了草原，一个被黑隼部落的牧民收养，一个被留着成了奴隶。

她是那个被收养的姐姐，苏弥是那个被迫跳舞供人取乐的奴隶。

因为寄人篱下，苏弥从小就野心勃勃，试图攀附部落贵族，从而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

突然有一天，她说自己跳舞时得到了德勒的欣赏，兴致勃勃地认为自己能够摆脱奴籍成为他的侍妾。

没想到却意外有孕。

十月怀胎好不容易生下孩子，德勒却怕她趁机要挟，直接命人将她勒死。

“阿弥虽然心思多不单纯，但也罪不至死。彼时我就快得到博济的信任，大可以将她接回来我们两姐妹一起生活……”

何映灯恍然大悟，难怪阿伊莎不喜欢德勒，毕竟一个去母留子的男人怎么会值得人托付。

“原来是你散发出去的消息。”

赤那朔还记得当时首领暗中压下了消息，第二日却在草原上众所周知。

也就是那时，首领对德勒失望不已，强烈训斥他要把那孩子好好养大。

“所以你是想等德勒来找你们谈判，借机杀了他？”

“没错。”她等这一天，已经许久了。没人知道她经历了多少困难，才得到了博济的爱和信任，“博济原打算杀了你们，这样便能直接占领吞噬赤狼部落。不过，我不会这样做。”

“为什么？”

“你有什么条件？”

虽然她之前就向何映灯许诺会放了他们，不过这可不是她的好心。

“我要你收复所有部落之后，稳定你的位置，再将首领之位传给那孩子。”

既然苏弥因为权力而死，那谊嘉就要让她的儿子成为草原上权力最大的人。

至于博济和德勒，两个人都该死！

“我们答应了。”

何映灯抢在赤那朔之前回答，生怕他一时心软。

“哈哈哈哈哈哈哈，期待后面的故事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谊嘉笑着离开，留下了那盏已经做好了的孔明灯。

赤那朔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还是释然了，如此一来，他也能和映灯一起离开这里，自由自在的生活。

其实这也是何映灯的私心，她还是无法适应在草原的日子，既然能带着阿朔一起走，她求之不得。

两个人各怀心思，又殊途同归。

“孔明灯，孔明灯！”

原本还一脸茫然无措的中年男人见到孔明灯的那一刻，脸上恢复了些许神采，抱着那灯喃喃自语起来。

“爹！我是映灯，还记得我吗？”

何映灯小心翼翼地靠近，拍了拍他的肩，男人有些疑惑地转过头来，嘴里嘟囔着:“我的女儿也叫映灯，能走能跳。小莹在家里看着的，我马上就能打完仗回去了。”

“小莹在家里等你，你女儿，你爹也在家里。”

“太好了。”

他的眼里突然亮起来，又惊又喜，似乎能透过何映灯看到他那朝思暮想的邬镇小屋。

竹林里静悄悄的，屋子外点了很多孔明灯，小莹牵着女儿的手焦急地等着，爹还在院子里继续做灯，等着明日去街上叫卖。

看到他回来，小莹立刻小跑着过来，嗔怒地拍打着他。

“还知道回来？早打完仗了，再不回来我就老了。”

老了，老了？

等他眨了眨眼再看，小屋外面漆黑一片，里面似乎点着白蜡烛，**岁的小姑娘被一个老人牵着，面前躺着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面容憔悴，气息全无。

一阵巨大的痛苦席卷而来，他的胸口忽然间绞痛不已。

那女人是小莹啊。

再一眨眼，那老人也在不甘和遗憾中撒手人寰，小姑娘已经长成了十五六岁的大姑娘，一脸冷漠地取下屋门口挂着的灯，眼中闪过泪水，却始终没有落下。

屋外来了几个大娘，围着她似乎是在安慰，姑娘只是沉默着，看着那个老人被人抬进简陋的棺椁里，又被几个壮汉抬到了后山，最后成为一个小小的土堆。

至此，三座小小的坟墓靠在一起，留下姑娘一个人孤孤零零的生活。

姑娘接过老人的手艺，开始没日没夜的做灯卖灯，一个人独来独往，看起来似乎和镇上的人有说有笑，但又好像和他们格格不入。

“映灯，我的女儿……”

他终于想起来了，在二十年前的大战中，他被草原人的马踩踏在地，从此无知无觉地过了二十年，几经辗转成了德勒的奴隶。

那天晚上，空中突然升起了好多孔明灯，他叫嚷着，跑去小主人屋子里找了好多材料，做了一盏出来。

小主人高兴极了，拿着它跑来跑去，被人发现了。

他的灯没了，然后他又都忘了。

“爹爹……”

因祸得福，何映灯总算是找到他了，虽然此刻他们都寄人篱下，行动受困，好在是圆了爷爷娘亲和她的一个愿望。何明承试探着朝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再靠过来一些。

“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回家了。”

何映灯靠在他肩上，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激动，直到此刻，那些怨恨都能抛到一边。

“好，太好了。”

不知是累了还是怎的，何明承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头无力地垂了下去。

“爹！”

看来，他们是等不到回去的那一天了。

相聚即是离别，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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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请君入瓮，有来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