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君晖 第6章 途遇

夜色如墨，滨城的喧嚣渐渐在窗外隐匿，唯有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

如笙坐在空空如也的宿舍书桌前，头顶的台灯洒下柔和的光线，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手中的手机屏幕散发着微弱的光，听筒里妈妈的声音略显疲惫，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意味。如笙最近愈发觉得家里有事情瞒着她，心底的不安如野草般疯狂生长。在她锲而不舍、细致入微的盘问下，妈妈沉默了许久，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随后带着难以掩饰的哽咽，说出了爸爸患肺病的事实。

如笙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刹那间，浑身的血液仿佛凝固，心脏猛地漏跳一拍，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而艰难。她紧紧握着手机，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微微颤抖地问道：“手术时间定了吗？”尽管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可微微发颤的尾音还是泄露了内心的慌乱。得知手术日期后，在接下来的术前准备时间里，身处异地的如笙、姐姐和弟弟，三颗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揪在一起。每次拨通电话，如笙都试图安慰父母，给他们传递力量，可千言万语在喉咙里打转，却怎么也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来表达自己复杂的感受，最终所有话语都化作了电话两端的沉默。

手术那天，如笙早早地守在手机旁，眼睛死死地盯着屏幕，时间仿佛故意放慢了脚步，每一秒都无比漫长。手机铃声突然尖锐地响起，是姐姐打来的。姐姐质问的语气中带着愤怒：“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可是你爸啊，你是不是没有心？”如笙张了张嘴，喉咙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只能默默将所有的情绪咽下。就在这时，姐姐带着绝望的声音再次传来。

“术中大出血，活检细胞恶变……”

如笙的世界瞬间崩塌，双腿一软，瘫倒在床上。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她哭到浑身无力，嗓子沙哑，身体因剧烈的抽泣而微微颤抖。

许亦珂察觉到如笙的异样，迅速发来消息关切询问。如笙强撑着起身，和许亦珂来到楼梯间。昏暗的灯光下，如笙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扑进许亦珂的怀里放声痛哭。许亦珂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着，用温暖的怀抱给予如笙无声的力量。不知过了多久，如笙的情绪渐渐平复。这时，姐姐的电话再次打来：“手术成功了！”如笙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心底的石头落了地，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涌上心头，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在外地打工的姐姐和在上学的弟弟都抽空去看望和照顾父亲。而如笙却因学业无法回去，只能在电话里关心父亲的情况。每当夜深人静，她都会想起从前和父亲相处的点点滴滴。曾经父女俩因为一些小事争吵，互不相让，如今回想起来，如笙才意识到，父女之间真的没有隔夜仇，自己是多么爱父亲。那些曾经被忽视的温暖瞬间，此刻在如笙的脑海中不断浮现，父亲的笑容、鼓励的眼神，都让如笙愈发思念。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普通话考试、英语四级考试、期末考试的复习任务如潮水般涌来，让人应接不暇。学校留出了一个月时间复习，如笙和沈芮、许亦珂一头扎进图书馆。沈芮和许亦珂平日里没听几节课，面对堆积如山的知识点，只能疯狂背诵老师划的重点。沈芮皱着眉头，一边翻着课本，一边嘟囔：“这怎么记得住啊！这么多内容，感觉脑袋都要爆炸了。”许亦珂则在一旁唉声叹气：“早知道当初就认真听课了，现在临时抱佛脚，真是太难了。我发誓我下个学期一定要好好听课。”如笙虽然学习成绩不错，但为了取得更好的成绩，也丝毫不敢懈怠。她耐心地帮沈芮和许亦珂梳理知识点，一起讨论难题。一个月的时间里，她们每天早出晚归，在书海和试卷中拼搏。图书馆里人来人往，她们却沉浸在知识的海洋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进校园，她们已经在图书馆门口排队等候；夜晚，月色笼罩大地，她们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宿舍。

终于，紧张的考试结束了。如笙既感到如释重负，又有些舍不得朝夕相处的两个朋友。好在沈芮和她一起回家，让她的心里多了一丝安慰。回到家后，如笙看到父亲的那一刻，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原本高大健壮的父亲，如今身形消瘦，头发白了许多，脸上刻满了岁月的痕迹。如笙这才发现，父亲在不知不觉中一下子变老了。

整个假期，如笙选择了沉默，对家里人，特别是父母，几乎言听计从。她陪着父亲散步、聊天，帮母亲做家务，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安宁。清晨，如笙会早早起床，为父母准备早餐，看着他们吃得满足，如笙的心里也充满了温暖。午后，她陪父亲在院子里晒太阳，听父亲讲述过去的故事，聊聊如笙的大学生活。父亲缓缓回忆着年轻时的经历，眼神中透露出对往昔的怀念，如笙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提出几个问题，让父亲的回忆如涓涓细流般流淌。虽然如笙很少说话，但她的心里却充满了满足感。

第二学期开学，如笙、沈芮和许亦珂再次相聚。三人兴奋地叙旧，分享着假期里的点点滴滴。在交谈中，她们得知本学期有摄影实践作业，于是决定在五一假期去旅行，顺便完成作业。为了攒够旅行的费用，三人省吃俭用，甚至到了吃土的地步。

“哎呀，忍不住啦，我们就放肆一次，去吃火锅吧！”

“你看你，提出去理州的是你，想偷懒的还是你，吃土怎么啦，还可以减肥呢……不过，确实有点儿馋了，嘿嘿！”

与此同时，两道目光向如笙投射，六眼相对。

“行，就当奖励自己，吃顿好的，我来规划，行了吧！”

“就知道，你最好了！”许亦珂和沈芮异口同声地说。

除了那天，她们只吃简单的饭菜，放弃了买零食和新衣服的想法。沈芮看着自己心仪已久的衣服，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放下了。许亦珂则笑着说：“等我们旅行回来，再犒劳自己。这几个月省一省，就能看到更美的风景，值了！”

终于，五一假期来临，三人踏上了前往理州的旅程。到达理州的第一站，她们就直奔古城。古城里，古色古香的建筑错落有致，青石板路蜿蜒曲折。阳光洒在古老的城墙上，泛起金色的光芒，充满了浓郁的历史气息，这里特别出片，而且小吃街里琳琅满目的美食，瞬间吸引了三个小吃货。如笙举起相机，记录下这美好的瞬间。镜头里，沈芮正踮着脚，好奇地张望着小吃摊；许亦珂则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美食，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她们穿梭在古城的大街小巷，感受着这座城市的独特魅力。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三人的笑声回荡在古城的每个角落。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余晖将三人的身影拉得很长。

由于第二天要去体验非遗——扎染，如笙、许亦珂和沈芮为了节省时间，选择打车前往扎染地附近。抵达民宿时，夜幕已悄然降临，暖黄的灯光在夜色中晕染开来，给人一种温馨之感。

一进房间，许亦珂就像只欢快的小鸟，迅速从背包里掏出提前备好的酒，“姐妹们，今天必须好好庆祝，这一趟理州之行太赞啦！”沈芮也在一旁附和，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三人围坐在一起，酒杯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许亦珂脸颊微红，眉飞色舞地说道：“今天在古城，那石板路两旁的小店，一家比一家有韵味，我感觉眼睛都不够用啦！”沈芮一边点头，一边补充：“还有那些小吃，鲜花饼的香甜，至今还在我舌尖打转呢！”如笙微笑着，接过话茬：“对呀，古城墙在夕阳的映照下，美得就像一幅画，简直绝了！”

酒越喝越尽兴，房间里充满了欢声笑语。然而，如笙因酒精过敏，很快就感到浑身不适，脸上也泛起不正常的红晕。为了缓解难受的感觉，她独自走出民宿。夜晚的空气带着丝丝凉意，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让她稍微舒服了一些。她抬头仰望，繁星闪烁，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浪漫故事。

如笙向外走去，石板小路在月光下泛着微光，远处传来溪水潺潺与虫鸣。走出一小段路后。走着走着，她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传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节奏缓慢，时不时还夹杂着一声沉重的叹息。

风声渐起，树木发出稀疏的“沙沙”声，似有人在暗处低语。如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跳急剧加速。每一阵风吹过，都让她头皮发麻。

她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各种恐怖场景：是心怀不轨的陌生人，还是……越想越害怕，双腿也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可又不敢停下，只能硬着头皮加快脚步。

忽的，她感觉身后什么东西重重地落在了地上，也许是酒精上头，不知哪儿来的勇气，她停了下来，看到不远处的若隐若现的人形黑影，她径直走了过去。在离那个影就只有醒的时候，她停了下来。那人落寞的身影与周围静谧的环境融为一体，独自坐在小道上，背后民宿的竹栏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微光。他面庞正对着皎洁的月光，清冷的月色洒在脸上，清晰勾勒出那浓浓的忧郁与深深的无力感。

一条腿随意地伸展着，拦住了整个小道，另一条腿弯曲着，与地面构成一个稳定的三角形。他的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体两侧，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四周的空气似乎也被他的情绪感染，弥漫着一丝压抑的气息，与大理春夜的悠然氛围格格不入。

街边路灯散发着光晕，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晰。利落的短发微微翘起，透着一股朝气。浓眉好似弯弯的月牙，下面是一双黑眸，像一汪清泉般澄澈。鼻梁笔挺，酒窝若隐若现，鼻侧的那颗痣也是修饰的整个脸清爽自然。

他好似注意到了身旁有人，下一秒，两人措不及防的对视了。

“呃，我，那个……拦着你了吧”

“啊，是……有点儿，不过也没事儿，我不着急……”

如笙话还没说完，那男生便缓缓起身，礼貌又平淡地补了一句“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没事儿，你这是……”

“散散步，你也是吗？”

“嗯。”

两人同时低下了头，又同时用右手挠了挠头，脸红着反向而行。

在走回民宿的那几十米，如笙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模糊又清晰。

“唉，不管了不管了，明天还要早起呢，休息了。”她自言自语道。

万籁俱寂春盎然，一夜好梦，梦中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