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公子莫气,玉容服侍不周,我自说她。”连带沙图文也变了脸色,不知为什么一瞬之间,齐守希居然发了这么大的脾气。
可话还没来得及讲完,他忽地感觉后颈一阵痛麻,很快便没了意识。
沙图文“轰”地一声倒下,吓坏了一旁正服侍的玉颜。她尖叫一声,侧眼望去,背后正蹲着一个黑衣刺客,蒙着面只看见狠戾的眼色,手里还举着一枚弯刀。
她吓得当即滑倒在地,瑟缩伏首,不敢再抬眼。
小小的包厢里瞬间挤满了人,不知从哪窜出来数个穿着黑衣的刺客。
“写封信给他老子,明天同样的时间,还在这里见,不许带人来。”齐守希从次榻上起身,给出吩咐,根本没去找跪在地上的玉容的麻烦,从她旁边走过了。
玉容大概能猜出来,今日是鸿门宴,看似纨绔的少年公子摔玉为号,拿下了沙老板。
她听见渐而远离又折返的脚步声,少年清朗的声音回响在耳畔:“玉容姐姐,帮我个忙好不好?”
玉颜和玉容是庭花馆里最受欢迎的两姐妹。
少年声音温柔,还是把玉容吓了一大跳。她缓缓抬首,望着眼前一张俊脸,心情紧张。
少年开口道:“今日之事,别说出去,可好?”
他与她距离很近,明明表情友善,却让人很不安。
玉容撑起笑点了点头,答应了他的请求,或者说,是威胁。
齐守希伸手接过一旁刺客递来,方才摔在地上的玉带钩,递到了她面前。
玉容垂着眼睛,视线不敢多往上,堪堪看见指节分明的递玉的手便停住。
看样子,他是要把玉带钩给自己。玉容心里忖度着接还是不接,从今晚短暂的接触来看,还是不要忤逆他的好。
玉容伸出手,拿过玉带钩,齐守希这才笑了。
“不好意思,吓着两位姐姐了。”花容失色,红泪阑干,怪可怜见儿的。
齐守希朝玉带钩点了点下巴,道:“这玉带钩的料子可难得,两位姐姐卖了分钱也好,拿去做首饰也行,算我赔罪了,别恼我今日失礼,好吗?”
温柔的语气,恭敬的用词,从这个人嘴里说出来却让人害怕。
玉容微微回过神,再次点了点头。
齐守希笑笑,没再说什么,起身带着沙图文和一帮刺客离开了庭花馆。
处理了沙图文后,齐守希回到太守府,和常靖远、秦昭、勒其以及常安复述了今日的行动又敲定了后续的安排,回房时,已经是半夜。
他走在廊道上,打了个哈欠,脑里仍思虑着今明两天的行动细节。
冷风吹过,他却觉得有些热,微微松了松衣领,或许是方才庭花馆熏香乱神,也或许是奔波一日没有休息,他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神识有些不灵敏。
远远地,就见到房里还亮堂,想是钦儿怕他夜里摸黑而留的灯。齐守希推开房门,却见到意外的一幕。
一个圆乎乎的脑袋伏在他在床边的桌案上,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是苏翡。
齐守希笑笑,放轻了脚步走到苏翡跟前,望着她隐隐压出红印的半边脸,忽然觉得,今天也不是很累。
眼前女孩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呼吸均畅,齐守希无奈暗叹,她怎么在哪都能睡?说过上百次要避嫌,不能大晚上地跑来找他,算是白费口舌了,也罢。
齐守希注意到,苏翡手里还攥了一块灰蒙蒙的晶体,他一眼认出,这是鼓湖里结的大盐块。
他大概猜出苏翡为何会在房里了,定是今日和谁去了鼓湖周边游玩,捡回来一块大湖盐,要给他看看。
齐守希想,不知道以后谁能娶到苏翡,和她在一起的日子,肯定是每天都很有趣的。
想着想着,他忽地想揉揉苏翡的头,刚抬手却又顿住了,犹豫片刻,只把手背轻贴上她的脸,打算将人唤醒。
感受到脸上温柔,女孩轻“唔”了一声,缓缓睁眼,坐起来就要揉揉惺忪的眼睛。
“哎!”齐守希忙把她的手按住,取下手中的盐块。要是这只沾满盐粒的手碰到眼睛,苏翡非得疼得哭出来不可。
“在房里等了多久了?”
苏翡认出了齐守希的声音,脑袋里却还是一片混沌,刚想回答问题,开口却忘了问题是什么,半天,只挤出一个“困…”字。
她一下抱住了齐守希,陷在他怀里睡着了,温暖舒适,比桌子舒服多了。
齐守希无奈地笑笑,环手也抱住苏翡。怀里人脑袋动了动,找到一个更舒适的位置,蹭得人脖子痒痒的。
齐公子不辞辛苦,跑上跑下把苏翡抱回了她的房间。
送苏翡回房后,齐守希身上出了不少的汗,一股燥热憋在身体里,难以缓解。
进房后,他三两步蹬掉鞋袜,躺到床上打算和衣而眠,却总觉得身上的衣物赘余,松尽了也不得缓解,发丝浸了薄汗缠在脖颈上,叫人难受。
房里烛火明灭,脑袋昏沉,思绪涣散。
好像睡去了,脑里却没有片刻安宁,纷乱交叠着无数画面和声音。庭花馆的香气,胡姬的流苏,轻轻缠绕却叫人窒息的长纱巾…还有,苏翡讨好的脸。
胡乱地睡了一觉。
***
第二日。
朦胧中齐守希听见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守希?你起来了吗?秦昭和靖远都在楼下等我们用早膳呢。”
听到苏翡的声音,齐守希乍然清醒,急忙抓过旁边的衣衫往身上套,一边系衣带一边跑向房门。
门外传来开门的吱呀声,苏翡道:“门没锁,我直接进来了。”听到这里,齐守希跑得更急了,现在绝不能让她进来。
“砰—”苏翡进门的时间刚刚好,结结实实地和来堵门的齐守希撞到了一起,齐守希手疾眼快揽住苏翡,两人才不至于一起跌在地上。
苏翡见齐守希只穿了层内衫,立马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道:“原来你还在睡…我还以为你醒了。”
两人现在挨得极近,齐守希环着苏翡的腰,苏翡双手攀着齐守希的肩膀。
意识到现下动作的亲密,苏翡忙松了手,往后退了一小步,道:“怎么睡觉还佩着腰带,怪硌人的…”
齐守希尴尬地笑了笑,那不是腰带。
“啪!”只听见响亮的一记耳光,苏翡红着脸从齐守希房里跑了出来,又气又羞地下了楼。
齐守希捂着半边脸。明明是苏翡不经允许就跑进来,怎么他还要挨打?
但细细想来,总归还是他不对,苏翡被吓成什么样了。
齐守希不知自己是怎么从自省想到苏翡羞红的脸上去的,他忙摇了摇脑袋,跑回床上用厚实的被褥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的。
庭花馆必须查办,熏的什么奇奇怪怪的香!
不久,钦儿打了热水来,齐守希仔仔细细地擦身洗脸两三次,确认干净,特别是已经没了庭花馆那股恼人的甜香之后,才换上熨帖好的衣裳,下楼去吃早饭。
到膳厅时,秦昭和常靖远已经开动了,还有苏翡,坐在远离进门处的位置,闷闷不乐,不发一言,偶尔想起来吃几口黄米糕。
齐守希只能硬撑着假装没事发生,挨着秦昭边坐下,一眼就看到自己想吃的:“金乳酥?”
“锵——”一声,苏翡站起来,把装有金乳酥的碟子拿到自己面前,道:“这是我的,齐守希与狗不准吃。”
“你…”齐守希敢怒不敢言。
常靖远道:“青玉爱吃,你让让她,她昨晚就吩咐厨子做的。你喜欢的话内府明日再做就是了,你今天先吃这个——”说罢,常靖远给齐守希递去一小碟还冒热气的胡饼。
齐守希点点头,拿过一个胡饼,还没张嘴,秦昭就扒上来了,捏着他的下巴,道:“你这脸怎么了?”
齐守希脸上有明显的数道红痕。
苏翡假装没听见,默不作声继续吃早膳。
齐守希看了她一眼,拨开秦昭的手,道:“没什么,今早有个不懂事的小猫,闯到房里挠了我几下。”
“怎么没挠死你?”苏翡回他,一边咬了口金乳酥。什么玩意儿,齐守希就爱吃这些甜甜腻腻的。
“苏青玉…”
苏翡越发嚣张,口出狂言,齐守希本要辩驳,想了想,自己越生气她岂不是越得意?
便转而只笑笑,故意气她:“我可不能死,我死了,你多心疼啊?”
“你…!”苏翡瞬间红了脸,暗骂齐守希无赖,还敢逞口舌之快。
她气得瞪他,无奈现在是被伤了险处,想发作又却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常靖远也站起察看齐守希的伤情,道:“是啊,你就他这么一个哥哥,他去了,你不得哭死?”
苏翡不愿再说这个话题:“好了好了,大早上的就死啊死的,图吉利吗?别说了。”
秦昭凑近齐守希的脸,道:“不对啊,这根本不是猫挠的,分明是掌印。你偷人家夜壶了?下手这么重?”
常靖远把手贴在齐守希的脸上比对指痕,也反应过来:“对啊,这分明是掌印嘛,你得罪谁啦?”
红肿未消,常靖远的手碰上像细针扎似的,齐守希“嘶”了一声,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躲,道:“疼。”
听到齐守希喊疼,苏翡不自主地往他身上瞟去。细想来,自己方才一时情急,下手确实没注意轻重。
齐守希的样子不像演的。
苏翡起身走到齐守希旁边,常靖远给她让了位,好让她靠近看看。
女孩指腹轻轻地碰在脸上:“疼吗?”
疼是没多疼,但苏翡刚刚居然敢没大没小叫他去死,齐守希一下就来劲了:“疼…”只用没被打的半张脸微微张嘴发出声音,被打的那半张现在像瘫痪了一样。
苏翡很快就上套了,愧疚地问道:“能、能吃进去东西吗?”
见到苏翡担心的模样,齐守希不免又有些心软,道:“别担心,大不了就是活活饿死,人活着,哪有不死的…”
苏翡没有说话,但颦蹙的眉毛和攥紧的手心说明了她现在正在备受道德谴责煎熬。
常靖远却真挚,道:“啊?那你等一等,明天再死可不可以?”毕竟今天晚上还要去和沙图文的爹谈判。
秦昭道:“对啊,我叫大夫送点药给你吊命。”
整个早餐,齐守希做戏做全套,只喝了小半碗粥,在苏翡担心的目光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