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初逢少年时 第2章 赠尔香囊

苏翡已经一段时间没有来打扰齐守希了，自从上次抄完书后，两人便没有私下再见，只在学堂打过几次照面。齐守希这一连几日只得了苏翡“守希早安”、“守希再见”两句话的反复问候。

平日苏翡要在立雪堂上课，隔日还要去朱夫人处学习，近段时间听说更是忙得不可开交，恨不得一日掰开二十四个时辰用，消化完岑夫子的功课后，还要练习绣艺，针法繁复讨巧，扎了几回手，又终于再继续绣起来。苏篪回京在即，今年的斗巧苏翡必须参加。

丹娘处她也没有歇着，学做金乳酥。

丹娘原是宫里传菜的厨娘，当年因在殿前失仪，碎了太妃的岫玉碟，本该杖责廷外，苏篪瞧着于心不忍，用治水之功替她赎了罪。宸帝问苏篪要什么赏，苏篪指着丹娘，说：“只要这个娘子吧。”，因家里缺个管事的人，苏翡成日由齐守希带着，苏篪便把丹娘带回府，照顾两个孩子至今。

金乳酥是从寒州传进来的点心，中原人在极寒的地方也要□□巧糕点，金乳酥以牛乳为原料，多层起酥，做法对于新手来说实在复杂。

丹娘做过一次，苏翡尝了觉得好吃，也要学着做，丹娘劝苏翡放弃，说想吃随时做给她，可苏翡不依，告诉丹娘学会了要亲手做给苏篪吃。

终于，在七夕这日，齐守希才又见到苏翡。

她精心打扮了一番，和平时在学堂的模样大不相同:一身新制的水粉色衣裙，头上飞逸着去岁何萦萦送的纱带，耳珰晃动，小步翩翩来到齐守希跟前，手上还抱着一个精致的锦盒，不知装了什么。

由于平日要上立雪堂的课，苏翡穿裙挂的机会并不多。

苏翡道：“等了很久了吧？”

“没多久。”两刻钟而已。

“我有原因的，都是为了给你找盒子装这个。”说着，苏翡打开手中的锦盒，里头是一个崭新的香囊。

“送给你的。”苏翡把香囊从盒子里拿出来，烛光混着月光，齐守希看出上面绣了精致的云纹。

他问道：“无缘无故送我香囊做什么？朱夫人又罚你了？”无事献殷勤，根据以往的经验，还是提防一些好。

苏翡赶忙澄清：“朱夫人教我的才是，我前几日在她处苦练针线，就是要在七夕前把这个做给你。”

“噢？”齐守希拉长了声音，引苏翡继续讲下去。

苏翡道：“你瞧呀，侯珠订了亲，就有萦萦绣的抹额，何琦也有妹妹做的折扇穗子，秦昭的姐妹众多，每日换着样儿地配香囊、荷包。我就想，你身上怎么总是没些玉坠长穗的，原来是我们同别家不一般，爹爹政事繁忙，你又没定亲，自然没有这些东西。我苦练绣工做个香囊给你，以后再给你做更有花样的，看谁能笑你。”

齐守希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奇思，说道：“没人笑我。”

苏翡想也是，又说：“那你挂在身上，也是好看的呀。”

齐守希回道：“我瞧你是想讨好我，让我再夜挑明烛帮你多抄几次书。”

苏翡不认同，说：“当然不是，我就是瞧着别人有的，你也得有，他们戴着好看，你戴着一定更好看，我给你绣香囊呢，是没有机心的，我同你一块长大，患难与共，现在我长大了，绣工了得，送你点东西有什么奇怪的。”

苏翡说的患难，不过是替她受打，为她挤进人群里买刚出炉的点心，又或在大半夜为她留灯等她抱书来一起罚抄。

“这可是我亲手绣的，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纹样，就挑了云纹，祝你早日青云直上，一举登科，加官进爵，封妻荫子。”

说罢，她把香囊递给齐守希，齐守希读出她眼里的期待，当即就佩上了。

苏翡点点头，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真好看，很衬你。”

***

两人一出门，就感受到了七夕节的热闹。福禧路，瑞安道，长街十里挂满了灯笼，一路的灯火通明更胜白昼，凤箫声动，玉壶光转，凡灯大胆掩星芒。

昱王府的车马队伍占了半条福禧道，从尾一眼望不到头，最前头骑马的是王府年轻的家臣亲信们，浩浩荡荡的车马队伍，彰显天子家门的尊贵风流。

苏翡瞧着一路人烟景色，只觉新鲜和快乐，好久没有这样好的夜了！

两人和学堂的同学们约了在织女庙碰头，何琦和侯珠带着何萦萦已经到了，还有靖远侯府的常靖远、秦昭。

苏翡上前去牵过何萦萦，摇摇脑袋，把绑在头上的纱带晃给她看，又叹惋自己没有也带点什么来，索性摘下一只耳坠子和她换着戴，两人左右耳都戴着不一样的耳环，看起来十分滑稽，手牵手一直叽叽喳喳有说有笑，侯珠几次想来同她们说话都没插上嘴。

苏翡拉着何萦萦找到斗巧的摊子，坐下以后，看着手边针线堆到一起，她只觉得头脑发昏，但又想毕竟苦练了这么久，总不至于又垫底吧，于是只能在心里默念千百遍放轻松。

齐守希门神似的站在旁边，苏翡本来已经稳住了的手又抖起来。

苏翡今晚表现得很好，连穿许多针线都没有出错，最后还得了第一名，她高兴得从小摊子上一跃而起，走后还一直转着手腕给齐守希看她赢来的斗巧小红绳。

大家散落在各色的小摊子前，齐守希和常靖远在不远处的濯缨桥听箫。苏翡则拉着何萦萦，站在糖画摊前。

“老板，怎么也没些新的图案呀？”看着已经吃得七七八八的样式，苏翡不禁有些觉得无聊，她对甜食本身没什么兴趣，却喜欢麦芽糖画成的各种图案。

“嗨呀苏姑娘，谁也没像你一样照顾我的生意，两三个月就把式样买了个遍。”苏翡来得勤，糖画摊子的老板都认识她了。

“萦萦,你想吃哪个？”两个女孩正在摊子前选着糖，忽然，满是欢声笑语的闹市中传来一声极为刺耳的骏马嘶叫，紧接着是一阵急促又慌乱的马蹄声。

“苏姑娘，小心——！”摊子的老板一声大喊，往后踉跄几步后摔倒在地。

苏翡回头，只见身前已然昂扬着一匹高大巨马，双蹄高抬，下一刻就要重重地踩踏在她和萦萦身上。

“啊——”女孩一声尖叫，回身护着好友，两人一同摔倒在地。

一声巨响。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匹马已经摔到侧翻在地，并没有伤及她分毫。烈马蹬蹄嘶鸣，御马的人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不远处还有一枚带血的羽箭，似乎是谁在这紧要关头发箭射中了疯马，救她于蹄下。

苏翡重重地大口喘气，根本没能从惊惧中回神庆幸自己的死里逃生。何萦萦没比她好多少，她抱着苏翡，愧疚又心疼，满眼是泪。

“没事吧？”齐守希从萦萦手中抱过苏翡，一脸的担忧，手里还攥着一柄空弓。

方才闹市里忽地传来骚动，他情急之下，拿了射乐摊的弓箭射中了远方高大的骊马。

“真是对不住，小姐公子们可还安好？”一片狼藉之中，一个男人抱拳上前。

苏翡惊魂未定，看看眼前的男人，又瞧清他身后肇事者的模样：金冠束发，身上穿着的分明是天家明黄，被一群侍从簇拥搀扶着，此刻正满怀歉意地盯着她看。

苏翡觉得这人真是胆大，纵马闹事在前，现在又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因而心中不喜，撇开了眼神。

方才那位内臣模样的男人继续说道：“烈马难训，实在抱歉，我家小殿下绝非有意在闹市纵马，今日之事，实在是意外，姑娘可有受伤？想要任何赔偿我们绝不赖账。”

苏翡渐渐回过心神，她从齐守希怀里起身，两人一道站起来。

苏翡说道：“无心也好，有意也罢，你们闹市策马是事实。当朝律例，非宸帝亲令之执金吾不得于内城驰马，如今你们知法又犯法，罪加一等，岂是你一句意外就可以带过的？”

眼前拘手赔罪的男人比苏翡高出不少，高眉深目，不像中原人的长相，想必是王府的番邦部下。

苏翡打量了他两眼，又道：“你又是谁？谁策的马，谁来赔罪，若马蹄再失准些，恐怕你就要亲去阎王殿前领罪了。”

一直站在后方，不发一言的锦衣公子撇开侍从，缓步上前，拘手道：“实在对不住。这匹骊马上个月才到王府，我还不完全熟它的性子，才差点伤了姑娘。这街上的损失也好，你受的惊吓也好，全都算在我头上并不为过，是我骑艺不精，待回府后处置了此马，往后再不骑马过闹市。”

苏翡看他还算谦和有礼，气也消了一些，实则自己确实幸运，没有受太重的伤，叫他赔也不是，不赔也不是。

齐守希冷着一张脸，说道：“伊犁骊马体格健硕，奔驰如飞却极易受惊，更适用于战场冲锋，实在不宜养在京城这种人多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