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言舒醒来时,只觉得脑袋沉甸甸的,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她扶着额头慢慢走到小院坐下,正巧阿云也从屋里出来,两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彼此都是一副宿醉未醒的模样。
清风恰好路过,看见阿云便打趣道:“哟,阿云姐,昨儿个刚定亲,今儿就从凌影房里出来了?”
“闭嘴!”阿云没好气地瞪他。
言舒知道清风向来爱开玩笑,也只抿嘴笑了笑。
泠渊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揉着她的太阳穴:“以后不可再饮这般多了。”
“是,王爷。”言舒仰头看他,眼角还带着惺忪睡意。
许是酒劲未消,这日晚膳后言舒早早便睡下了。隔壁小屋里,泠渊正与玄圭商议要事。
“既然已确定陈立涉案,今夜便去取账本。”泠渊低声道,“孤与玄圭在外接应,凌影和清风潜入取物,务必小心。”
四人趁着夜色来到那种子铺外。泠渊与玄圭隐在暗处,目送凌影和清风悄无声息地潜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快半个时辰了,仍不见动静。玄圭有些焦急:“皇叔……”
话音未落,两道熟悉的身影终于从暗处闪出。
“王爷。”
“王爷,东西拿到了。”
泠渊立即接过账本,借着月光快速翻阅。上面清清楚楚记载着陈立以二两银子收购种子,却以十两的高价卖给军队。然而多出的银两流向何处,却无迹可寻。
“看来还得引蛇出洞。”泠渊将账本收好,吩咐凌影,“去禀报舅舅,陈立曾提及一位王大人,请他详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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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境的冬日干冷,却不会落雪。这日言舒在院里打理那盆海棠,总觉得哪里不对——虽说冬日里海棠只剩枯枝,可枝条本该饱满些,眼前这盆却日渐干瘪。她蹲在花盆前琢磨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
阿云提着个箩筐从屋里出来,言舒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马上寒衣节了,要送寒衣祭先人。”阿云轻声答道,“我备了些寒衣和香烛,想去给爹娘烧去。”
言舒闻言一怔。她想起泠渊……一想到那个被掩埋的真相,言舒心头一阵刺痛。
“阿云,”她轻声开口,“你教我做寒衣吧。”
接下来的几日,言舒一心扑在缝制寒衣上。她针线活不算好,却做得格外认真,一针一线都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
这日泠渊正在书房思索案情,言舒端着箩筐走进来:“王爷,寒衣节要到了,我做了寒衣,备了香烛。”
泠渊微微一怔。宫中祭祀规矩繁琐,他早已习惯那些冰冷的仪式。此刻看着言舒手中朴素的寒衣,心头泛起暖意。
“多谢。”他轻声道。
寒衣节那晚,两人在小院中设了香案。言舒将寒衣一件件投入火中,火苗跳跃着,映着她的侧脸。
“父皇,母妃,”她轻声念叨着,“泠渊如今很好,你们放心……”
她说得那样真诚,仿佛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可只有她自己明白,这份“孝心”多么可笑。
泠渊站在她身后,望着跳动的火焰,心如刀绞。他希望言舒永远不要知道那个秘密,永远不必在至亲与挚爱间做出选择。为他,也为那个枉死的母妃尽一份心。
可言舒跪在火盆前,每烧一件寒衣,心就沉一分。她努力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自然,声音听起来真诚,可内心的愧疚像这寒夜的风,无孔不入。她明明知道真相,却要装作一无所知;明明该为那个枉死的太贵妃娘娘讨回公道,却只能在这里虚伪地祭奠。
火苗噼啪作响,寒衣在火焰中渐渐化作灰烬。两个人都痛彻心扉,却都要装作平静。一个以为守护了对方的纯真,一个在愧疚中煎熬。
泠渊终于忍不住,从身后轻轻环住她。言舒顺势靠进他怀里,两人在寒风中相拥,各自藏着不能言说的痛。
祭奠后两人回到屋内,有一种无言的默契和淡淡的伤感弥漫,但彼此都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
接下来的日子,言舒又开始操心那盆海棠。眼见枝条一日日干瘪下去,她愁得饭都吃不香。
阿云见她这般,便提议道:“王妃,我认得一位种花的高手,要不您去请教请教?他可厉害了。”
言舒眼睛一亮,当即就要阿云带她去。
北境的海棠与京城的不同,是些矮小的品种,所以言舒连着几日端着花盆往那种花人那里跑,回来时总忍不住念叨那人有多厉害。
泠渊起初还不在意,可见她日日往外跑,言语间还总提起那个“种花高手”,心里渐渐不是滋味。
这日他实在按捺不住,悄悄跟了上去。拐过街角,果然看见言舒正与一个男子说话。那人指着花盆讲解着什么,言舒听得专注,偶尔会下意识微微移动将身体靠近些。
泠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恰在此时,玄圭、凌影和清风办完差事回来。清风眼尖,远远就瞧见了泠渊:“咦?王爷不是说今日在家有事,怎么在这儿?”
三人正要上前打招呼,却听见泠渊沉声喝道:
“崔言舒!”
言舒吓了一跳,回头就见泠渊站在不远处,脸色铁青。他大步走来,一言不发地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就走。
迎面撞上茫然的三人,泠渊看都没看一眼,径直拉着言舒回了小院。
这一整日,泠渊都沉着脸。晚膳时只匆匆扒了几口便撂下筷子,留下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问。
言舒心里跟明镜似的——这醋坛子打翻了。
夜里,泠渊坐在房里看书,半天也没翻一页。眼前全是言舒对着那个男人笑的模样。
言舒走进来,在他对面坐下,轻轻抽走他手中的书:“王爷。”
泠渊起身就要往床上躺。
“王爷若是不理我,”言舒作势要起身,“那我就去找阿云睡了。”
话音未落,泠渊已经一把拉住她:“安置。”
两人躺下后,言舒才轻声解释:“我是见海棠枝条不好,才去请教的。”
“明日不许再去了。”泠渊闷声道,“若是养不活,再买便是。想要多少,孤都给你买。”
言舒听着这醋意满满的话,心里反倒甜丝丝的。她凑上前,在他唇上轻轻印下一吻。
泠渊先是愣住,随即翻身将她拥入怀中,加深了这个吻。
夜色渐深,院外那盆海棠依旧枯着枝桠,可屋里却暖意融融,仿佛春天已经提前到来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言舒就在一阵酸软中醒了过来。她轻轻动了动,只觉得浑身像被拆过一遍似的,鼻子也有些不通气,脑袋昏沉沉的。
“怎么了?”泠渊听到动静,撑起身子看着她。
言舒揉了揉发酸的额角,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明显的鼻音:“没什么,就是……好像有点着凉了。”
泠渊看着她微红的脸颊,想起昨夜那半宿的缠绵,心下顿时了然。他唇角扬了一下,伸手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揽进怀里,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低声道:“嗯,是孤不好。往后定会把被子盖好,绝不让你再受凉。”
言舒把发烫的脸埋在他颈窝,轻轻“嗯”了一声。
起身后,泠渊的神色甚至比平日更温和几分,亲自盯着言舒喝了驱寒的姜汤,又嘱咐阿云午膳做些清淡的。
清风和凌影瞧见自家王爷眉眼舒展,正低声同王妃说着什么,王妃脸上还带着点红晕。清风用手肘碰了碰凌影,压低声音,挤眉弄眼道:“这……好了?雨过天晴了?”
凌影瞥了一眼那边气氛融洽的两人,耸了耸肩,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道:“看样子是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