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过了好几日,小七也看着长了不少。
这日小柱子又在言舒院里逗小七玩,到了饭点还不肯走。言舒想留他吃饭,便要起身去跟于大娘说一声。
小柱子连忙道:"林夫人,我娘不在家,她去城东给李婶接生去了。"
言舒有些诧异:"你娘还会接生?"
"是啊,"小柱子一脸自豪,"城里好多孩子都是我娘接生的呢。听说我娘在京城的时候,还给很多达官贵人接过生。"
话音刚落,泠渊正在翻书的手微微一顿。他抬起头看向小柱子,神色如常,只是握着书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言舒笑着摸了摸小柱子的头:"你娘真厉害。"
"我爹也很厉害,我爹有把宝刀,说是以前在宫里当差时赏的。"小柱子挺起胸膛,满脸的骄傲。
言舒心下恍然——难怪那日于大娘夫妇见到泠渊时会那般失态。想来是在宫中见过年幼的泠渊,觉得眉眼相似。不过那时泠渊尚小,他们大概也只是觉得相像罢了。
待小柱子吃完饭,凌影送他回去后,言舒忍不住问泠渊:"王爷可认得他们?"
泠渊摇头:"不认识。可能他们离宫时孤还小。"
言舒来了兴致,又问道:"说起来,皇上比王爷年长许多,兄弟感情却这般好,倒是难得。"
"嗯,"泠渊目光柔和了些,"皇兄大了我十五岁。母妃与先皇后情同姐妹,在那深宫之中是彼此的知己。孤又是最小的皇子,哥哥姐姐们自然都宠着。"
言舒忽然想起小柱子的话,疑惑道:"不过,于大娘在京城给达官贵人接生,于大哥又是宫里的侍卫,怎么会来到这偏远之地?按理说不该啊。"
泠渊沉默片刻:"不清楚。"
言舒想想也是,在哪里不是过日子呢。等她睡熟后,泠渊轻轻起身,来到隔壁小屋。
凌影早已在此等候:"王爷,查清了。于大娘本姓黄,叫黄安娘,于山本姓吴,叫吴忠,吴忠原是宫里的侍卫。黄安娘是宫中的稳婆,他们离宫的时间,正好是太贵妃娘娘仙逝之后。"
泠渊道:"给母妃接生的,是不是姓黄?"
"正是。"凌影递上一份文书,"这是宫中的记录,林将军也查到了证据。"
泠渊接过文书,在烛火下细细看过,随后将纸页焚毁。他对凌影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小柱子家灯火还亮着。凌影推门而入时,吴忠正在收拾碗筷,黄安娘在缝补衣裳。
"凌影兄弟?"吴忠诧异地看着他手中的刀。
黄安娘也感觉到了不安,小柱子从里屋跑出来,看见这一幕也愣住了。
"凌影叔叔,你这是做什么?"
凌影冷声道:"你们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跪下!"
三人不明白,但是面对举着刀得凌影也只好慢慢地跪下。
这时泠渊缓步走进来,从容地在主位坐下,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人,冷冷的说道:"是孤问你们,还是你们自己说?"
黄安娘强作镇定:"林公子,我们不明白......"
"黄安娘,吴忠。"泠渊唤出他们的本名。
两人听后顿时瘫软在地。小柱子急忙去扶父母:"爹,娘!林叔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泠渊仿佛没有听见,继续道:"孤要知道,十八年前林太贵妃的事。"
黄安娘和吴忠对视一眼,脸色惨白。这个守了十八年的秘密,终究是瞒不住了。
"说了,孤饶小柱子一命,送他去军中,保他一世无忧。"泠渊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不说,今晚你们谁都活不成。"
黄安娘看着年仅九岁的儿子,闭上眼长叹一声:"王爷,那日见到您,我们就觉得不对,您太像太贵妃娘娘了......果然。"她重重磕头,"求您放过小柱子,所有的过错我们承担。"
泠渊微微抬头,“说”
黄安娘颤声开口:"当年皇上还是太子时要选太子妃,太贵妃娘娘向先帝推荐了自家侄女,也就是现在的林贵妃。太子和先帝都觉得合适。可是......"她哽咽道,"崔相还有如今的皇后找到我。因为吴忠好赌,欠下巨债,债主威胁要告官,一旦告官不仅差事不保,可能还有牢狱之灾,后来皇后说可以帮我们还债,但要我办一件事。"
"那时林太贵妃即将生产,皇后让我在安胎药里加入催产之物。当晚太贵妃娘娘就发作了。生产时我谎称胎位不正,故意将胎位弄乱......为了不让人发现药渣,叫吴忠里应外合将药渣带出宫处理。后来太贵妃娘娘血崩而逝,钦天监便说林贵妃与太子八字相冲,不宜为正妃。"
黄安娘泣不成声:"王爷,这就是全部的真相。求您放过小柱子......"
吴忠也连连磕头:"王爷,求您了!"
小柱子哭喊着:"爹!娘!林叔叔求求你!"
泠渊静静地看着他们,手中的玉佩几乎要嵌进掌心。十八年的谜团终于解开,可这份真相,却如此沉重。
泠渊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脑海中竟然浮现出言舒的脸,闪过她依偎在他怀中唤他"夫君"的模样,闪过她小产后靠在他肩上无声落泪的侧脸。胸口像是被重锤击中——原来他们之间隔着这样的血海深仇。她的亲生父亲和嫡亲姐姐,竟然害死他母妃。而他,竟爱上了仇人之女。
多么讽刺。
心口的剧痛几乎要将他撕裂。"嗯!咳!"他竟猛地咳出一口血来。
"王爷!"凌影急忙上前。
泠渊抬手示意无妨,用手背擦掉嘴边的血迹,黄安娘哭喊着:"王爷,我们也是被逼的啊!若是不从,不是被债主逼死,就是被崔相和皇后灭口啊!我们两个只好隐姓埋名来到这里,想着远离京城。"
吴忠也连连磕头求饶“是啊,王爷!”
泠渊听着他们的哭诉,眼前仿佛又看见那个血腥的夜晚,母妃凄厉的惨叫在耳边回荡。
泠渊的手猛地掐住黄安娘的脖颈,力道大的让她整个人往后一仰。黄安娘先是惊得睁大了眼,随即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挣扎声,那张脸由红转青,痛苦地扭曲起来。
“娘!”小柱子魂都吓飞了,扑上去就要拽开泠渊的手。
吴忠也赶紧上前:“王爷!使不得啊!”
泠渊猛地扭头瞪向他们,那双眼睛里烧着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生生把两人钉在了原地。
"难道孤的母妃就该死吗?"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冷冷的看着他们。
泠渊的手指突然一松,黄安娘像破布般瘫软在地。她贪婪地吸着气,喉咙里发出嘶嘶的响声,还没等那口气喘匀——
泠渊轻声道"处理了吧。"
凌影手起刀落,黄安娘和吴忠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倒地。小柱子呆住了,随即扑在父母身上嚎啕大哭“爹!娘!”
泠渊转过身向门外走去:"处理干净,别让王妃知道。"
烛影摇曳,映出一个孩童的身影倒下。
回到房中,言舒睡得正熟。泠渊站在床边,看着她的侧脸,心痛到几乎无法站立。为什么偏偏是他们之间隔着这样的深仇?他伸手想要触碰她的发丝,指尖却在即将触及她脸颊时猛地收回,
"王爷......"
原来是她在梦中呓语。
一滴泪从泠渊眼角滑落,他慌忙抬手拭去,却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他此刻多想摇醒她,质问她知不知道她的家人做了什么。
可他不能。他什么都不能说。以言舒的性子,若知道真相,不知该如何自处,只怕会离她而去。他不能失去她。即便这份爱建立在血海深仇之上,即便每分每秒都在承受着良心的谴责,他也不能放手。
"舒儿..."他跪在床边,将脸埋进她散落的青丝间,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我该怎么办..."
次日清晨,言舒醒来见泠渊脸色苍白,关切地问:"怎么了?"
泠渊勉强一笑:"昨晚做了个噩梦,梦见你不要孤了。"
言舒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伸手抱住他:"怎么会呢?"
可她并没有看见泠渊眼中的悲伤。
过了几日,言舒一直没见到小柱子,觉得奇怪,准备去于大娘家看看。院门没锁,便推门进去,发现屋里空空如也。
回家后她对泠渊说起这事,泠渊神色如常道:"前几日听小柱子说他们要搬走,许是已经搬了。"
"哦。"言舒应了一声,心里却总觉得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