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凌霄阁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声响。言舒独自躺在宽大的床榻上,望着帐顶出神。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熟悉。她下意识攥紧了被角。
泠渊走进内室,一如既往地沉默。他褪去外袍,吹熄了烛火,在床榻另一侧躺下。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多余的话语,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黑暗中,言舒能感受到身旁传来的温热。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是皇室规矩,是身为王妃必须履行的义务。
事毕,泠渊照例起身。锦被滑落,露出他线条分明的后背,在透过窗纱的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披上寝衣,脚步沉稳地向门外走去,没有丝毫留恋。
就在他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门外的黑暗中时,言舒突然轻轻抽了口气。小腹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敢发出声音。
脚步声顿住了。
她屏住呼吸,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下一刻,那脚步声竟折返回来。泠渊重新走回床榻边,在黑暗中静静站立了片刻。
"疼?"
一个字,简短而直接,却让言舒的心猛地一跳。
"没......"她下意识想要否认,却在对上他目光的瞬间改了口,"有一点。"
令人意外的是,他并没有立即离开,反而在床沿坐了下来。两人就这样一坐一卧,在黑暗中沉默相对。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就离开了,留下满室的冷清和尚未散去的暧昧气息。可今晚,他却在这里,虽然依旧沉默,但那份存在感格外强烈。
言舒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能闻到他身上独特的龙涎香气。这一刻,她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新站起身。
"明日让医官来看看。"
说完这句,他的脚步声才真正远去。
言舒躺在尚存余温的床榻上,手轻轻按在小腹上。那里的疼痛依然清晰,心里却像是被什么温暖的东西包裹着。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自那夜之后,崔言舒明显感觉到泠渊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
他依然话不多,依然早出晚归,但每日回府后,都会看似随意地问一句当值侍女:"王妃今日如何?"
得知她腹痛反复,他沉默片刻,离开了……
夜里言舒的腹痛骤然加剧。
冷汗浸湿了她的寝衣,她蜷缩在床榻上,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声音。可是疼痛太过剧烈,她还是忍不住低低呻吟出声。
守夜的春桃听见动静,慌忙进来点燃灯烛。见到她惨白的脸色,春桃急得眼圈都红了:"王妃,您这次疼得比上回还厉害!奴婢这就去禀报王爷,请医官来!"
"别去......"言舒死死拉住她的手腕,"王爷明日还要早朝......我这点痛,忍忍就好......习惯了......"
她不想再因这"妇人病"去打扰他,生怕那刚刚流露出的一丝不同,会因她的"麻烦"而消失殆尽。
然而,不知是值守院外的侍卫察觉异常禀报了上去,还是他本就留意着这里的动静,不过一刻钟的功夫,泠渊竟派了亲信持他的令牌,深夜请了王府医官过来诊视。
医官细细诊脉,开了止痛温经的药剂。当言舒由春桃服侍着喝下苦涩的药汁,重新躺下时,依稀听到外间传来极轻微的、属于泠渊的脚步声。
他似乎就在外间站了一会儿,听着内室的动静,直到她呼吸逐渐平稳,才悄然离去。
他未曾入内探望,未曾留下一句安抚之言,但这默然的、背后安排的举动,已让言舒在病痛的冰冷黑暗中,感受到了一丝微弱却切实存在的暖意。
第三日傍晚,天色将暗,庭院里掌灯的内侍刚刚点亮檐下的灯笼,泠渊却再次踏入了凌霄阁。
他依旧步履沉稳,径直走入内室。言舒正靠在引枕上,望着窗外渐沉的夜色出神,听得脚步声,愕然转头,便见他已经站在榻前。
他手中拿着一个不过巴掌大小的木盒。没有多余的寒暄,他甚至没有看她的眼睛,只是将木盒随手放在床上,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放下一卷无关紧要的书册。
"宫里的暖玉,"他开口,语气平淡无波,"据说置于腹部可缓解寒痛。你试试。"
她将玉贴在小腹上,那股暖流缓缓渗入,竟真的让疼痛缓解了不少。
她轻声答道,"谢王爷。"
他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脸色还是不好。"
"可能还没完全恢复。"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父亲给的那些补药,"他突然说道,"一定不能再吃了。"
言舒怔住了。
"王爷怎么......"
"照做就是。"他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
他的声音依旧冷淡,但这句话却像一道暖流,瞬间涌遍她的全身。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知道她的处境,知道她的为难。
这一刻,她突然很想哭。
"是。"她低下头,掩饰微红的眼眶,"臣妾明白了。"
他不再多说,转身欲走,却在门口停住。
"好好休息。"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重地落在她心上。
他竟将她的病痛放在了心上。
不是敷衍的询问,不是程式化的赏赐,而是从宫里求来了这等珍稀的暖玉。他甚至这回明确的命令她停下服用那些所谓的"补药"。
这一刻,崔言舒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