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从药王谷离开,我便将所有情况告知了太子殿下,殿下对老大似乎很留意,武德的异常我们早就有所耳闻,那时我正要去探查,殿下又让我多收集老大的信息,我索性邀请老大一起去武德县了。”
时润不置可否,反而问了个题外话:“你是怎么同太子联系的?”
药王谷同国都的距离,以吴鱼的能力是做不到即刻往返的,除非他使用了什么术法和法器。
吴鱼没有隐瞒,“万音阁的楚九歌也是太子殿下的助力,我们使用的便是千里传音,当然,我们对老大是绝对没有害心的,这次也是殿下那边做出的推测,说叶小姐说不定能帮上忙,叫我带着她来帮老大,不过来晚了一步,不愧是老大,已经解决了。”
夏清雨听得云里雾里,毕竟不记得就不算亲身经历,听起来这个太子殿下对她还不错?不过时润当初给她讲的经历大多是他所知道的,甚至他没有提过有太子这号人,这是怎么回事?
她拽了拽时润衣袖,问:“小润,太子就是你兄弟吗?他也认识我吗?”
时润还记得回到瑶台时的心痛,他恨极了时琅,是见到他就想杀了他的程度,没有讲给夏清雨听,也是因为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伤心事,但现在不说恐怕她就要给时琅留下好印象了,于是他盯着吴鱼冷冷道:“仙君不要被欺骗了,他是叛徒。”
好一个大反转,经历了这些,夏清雨是无条件相信时润的,她立刻和吴鱼划清界限,“既然你是太子的人,以后就不准叫我老大了,我们同不了路!”
吴鱼真的崩溃了,“不,老大,你听我解释,这都是误会啊——”
夏清雨把自己藏到了时润身后,“不听不听,王八念经,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赶紧把叶小姐和许弥送回去吧,别来烦我们了。”
吴鱼争取道:“老大,叶小姐我肯定会护送她平安回去的,但是希望你也能随我去见太子殿下,殿下他真的很不容易,也很思念你。”
夏清雨没理他,拉着时润的手就要离开,走了两步她听见一声呼唤,“神女大人,”叶知蕊起身向她施了一礼,“多谢。”
有种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她已经习惯了被这样感谢,可是那种感觉并不全然是舒心的,还有几分压抑,夏清雨也道不明这其中滋味,但她转身笑道:“我不是神女,我叫夏清雨,有缘再会呀。”
说罢她带着时润离开了,路上夏清雨详细问:“太子做了什么?”
时润将与时琅有关的事都客观陈述了一遍,尽量没有在其中宣泄自己的情绪,但是夏清雨还是听出来了那份怨恨,她想,如果被背叛的是自己,会多么生气,当然,事实也是如此,可惜她还需要代入一下才能体会这种情绪。
这种感觉很微妙,失去记忆后她相处最多的就是时润,时润也值得她的信任,但她还是失去了和世界的联结,在这个世上留下爱与恨的都是神女,她算是什么?
她问了一个玄乎乎的问题:“小润,我们只有彼此了吗?”
时润的确很希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但是他说不是这样的,“你不只有我,还有你的友人,你爱着的每一个泽国人。”
夏清雨问:“那你呢?”
时润顿了一下,“我只有你了。”
进城后人似乎少了许多,夏清雨之前回客栈时抱了满怀的槐花,因为突遇危机,她将槐花放在了一棵树下,现在危机解除了,她让时润带她去找放在哪里了。
找到了,没有人动她的花儿。
这是一棵柳树吧,千万条垂下的形状,风轻轻吹拂时,偶尔还有柳条拂过她的脸颊,她重新将槐花拾起,一串也没有落下。
“我送给你好吗?”
时润有些愣怔。
夏清雨将怀里的花都捧给了时润,“我说,我想都送给你。”
“我想送给你整片槐林最后的花朵,连带着,我想送你这个我看不见的春天,我还想送给你我的心愿,我希望,我祝福,你永远都不会只有我,我希望你被更多人爱着,我祝福你今后的每一天都比今天幸福。”
如果春天是温暖,那时润在夏清雨身上看到了三百个暖春。
夏清雨从来都不占有,不论是曾经还是失去记忆后的现在,她欣赏时润,并不希望时润只是她一个人的,她想要更多人都知道他的好,希望他拥有更多的快乐。
然而正是这份深沉的情意让时润的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就像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但他回应了,“如你所愿。”
夏清雨笑了,“我们快回去吧,你又需要上药了,幸好我看不见,不然看到你受的伤,我一定会忍不住哭的。”
客栈里人们都在讨论城外的动静,他们听说那边有高人斗法,又有人说是出现了可怕的鬼役,传得神乎其神的,总之可怕得很。
或许是有些草木皆兵,他们看到时润和夏清雨进来,立刻不约而同地沉默了,夏清雨都能感觉到所有目光朝向了他们这边,真是令人尴尬又不安的静谧啊,明明不远的路走了仿佛一个时辰。
回到他们订的房间,她终于吐出一口浊气,“这里也不能再久留了,我真怕过不了多久官府的人就要来请我们喝茶了。”
半个时辰后,她真的很想把自己的乌鸦嘴缝上。
虽然官府的人没来,但来了更贵重的人,堂堂的太子殿下,竟然屈尊亲自来见她了。
魇带着时琅来寻夏清雨,时琅见到夏清雨的第一反应是跪了下来,时隔四年,一句“师尊”喊得却很顺嘴。
时润端坐在坐榻,手里擦拭着他的霖露剑,夏清雨就在他对面,手臂放松地置在茶几上,拳背支着额侧,心想好浓的杀气。
不知道怎么开口,因为自己还是很难代入神女,所以内心很平静,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好了,“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如果你真的背叛了我们,那我就不再是你的师尊了,而且你要为你的行为负责,我是不会拦着小润向你复仇的。”
时琅自知理亏,磕头道:“师尊,我替父皇向您道歉请罪,但当年的事我确实不知情,在瑶台求学十年,我没有异心,也从不知父皇的心思,直到祭祀前夕回到宫中,父皇将我软禁了起来,当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时,已经尘埃落定了。”
夏清雨还在整理思绪消化这些信息,时润已经直戳要害:“瑶台是不是你带别人进去的,死去的人们是不是因你遇害的,如果是,你凭什么认为自己无辜,时琅,阿婆他们对你不好吗?”
时琅睁大了双眼,他理解了时润为何对他有如此大的敌意,立刻解释道:“没有,唯独这件事我问心无愧,当年你一定没有回瑶台亲自去看,在我知道父皇的计划后,便提前派人去寻了合适的尸体替换他们,瑶台的所有人我都给他们安排了去处,你放心,他们都好好活着。”
这番话一说,剑拔弩张的气氛都缓和了不少,时润想到了不久前夏清雨给他的祝福,他已经如愿以偿了。他不禁闭上了双眼,他的人生也许并没有那么可悲。
夏清雨知道时润的心结解开了,一想到曾经一起生活的亲朋都还在,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她也不禁开心起来,“咳咳,好吧,还算有点作用,允许你坐下了。”
时琅如蒙大赦,他看了看时润的脸色,发现他没有意见,又是轻松不少,不过他立刻反应过来,怎么自己沦落到要看时润脸色了,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他搬了个圆凳坐在夏清雨身侧,这时才敢仔细看看自己师尊,她的样貌一如他印象中的样子,他和时润从童稚长大成人,早就变了模样,而师尊是不会衰老的。
唯一的变化是她的眼睛外覆着一条素纱,两只眼睛的位置隐隐能看出凹陷,想到她可能经历了什么,时琅原本雀跃起来的心情又跌落下去。
夏清雨被看得不自然了,无语道:“你盯着我看什么,没见过瞎子吗。”
“……”师尊还是那么犀利。
虽然他一见到师尊就仿佛回到了过去无忧无虑的时刻,但时过境迁他的心态终究还是变了,以前最让夏清雨无奈的时琅,现在也轻声细语地关怀着她:“师尊,您受苦了。”
夏清雨感觉自己好像无痛觉醒了师尊天赋,可能这个称呼本身就会让人觉得自己地位很高,她开始说教:“嗯,是有点苦,你得谢谢你师兄,没有他你今天也见不到我了。”
“……”师尊还是那么偏袒时润。
但是不得不承认,时润的确比他有用多了,他终究还是服了软:“时润,你也辛苦了。”
时润不咸不淡地“嗯”了声。
时琅突然感觉到空虚,担心很久的事终于发生了,他后知后觉,他已经融入不了他们了。以往他总是自以为是,仗着自己身份高贵,从来没有低过头颅,可是现在,他的身份却变成了最值得讽刺的——他是师尊仇人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