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烬窥春 第21章 温柔祝你温柔得遇

通天醮会始，第一日，斩鬼。

吴鱼很守信用，一大清早就在缘来客栈下等他们，夏清雨和师羽下楼就看见他，夏清雨问他吃过早饭没，没有一起坐下点菜。

吴鱼招手道：“吃什么早饭呀，老大快出来看看吧！”

夏清雨出门一看，真是琳琅满目，八仙桌一张接一张望不到尽头，上面全是丰盛佳肴，人们喜笑颜开，小商贩售卖各式好货，远些的地方还有人在表演节目，就连宽阔长街也都铺了地毯。

吴鱼开始介绍：“醮会三日都有千矢佳宴，老大你看，主街以五色锦铺道，叫做长街铺锦，对应神女箭囊中青赤黄白黑五色破魔箭。”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箭有五种颜色？

吴鱼带他们走近八仙桌，指了指道：“主街有千张八仙桌首尾相连，桌缝插着稻穗与桃枝，这叫辟邪丰年。”

“而这每桌必有三道镇邪菜，”他拿起一根画成弓与箭的糖人，又指了指另外两道，“这叫做破魔箭，还有锁魔笼和渡劫汤。”

夏清雨顺着他的指示去看，所谓的锁魔笼就是糯米蒸蟹，而渡劫汤则是将苦瓜雕作莲花浮于清汤，不得不说挺有想象力的。

除了这三道镇邪菜，桌上还有其他佳肴，每家每户把自己做的菜端上桌，吴鱼继续讲道：“三道镇邪菜和一些菜品是许家准备的，而剩下的就是大家自己的手艺，家家户户都各显身手，吃时自然是看中哪样直接拿便是，大家都以自己准备的菜肴被一扫而空为最大的荣誉，这叫争相送福。”

夏清雨跟着吴鱼一路走，时不时拿点东西给长生喂，等它吃饱了就放飞它去玩，自己也偶尔停下吃点，这样的活动还真是有趣。

终于走到关键地方了，一圈人围着在观礼，吴鱼介绍道：“这是箭矢飨礼，老大你看，最中间的是射日炙，左侧是贯月酥，右边是千星羹。”

中间位置有人将牛肋排剔骨塑为箭矢形，炭火炙烤前以桑木弓虚射三下，同时口中诵着：“一箭破云，再箭裂瘴，三箭驱魔。 ”

左侧是几位老媪在做箭镞状酥皮点心，每个点心内裹着桂花蜜与艾草汁，她们边制作边哼着民谣。

最右边几张桌子放满了陶碗，有人不断盛着葛根粉勾芡的银耳汤，撒入藜麦拟作箭雨落星，孩童们喜欢这个，纷纷挤着催着，“阿叔，盛快点盛快点！”

男人佯怒：“别急别急，再催抓你们过来帮忙！”

小孩们立刻闭嘴，可不能过来盛千星羹，他们还有好多好多想玩的，还有好多好吃的等着他们！

夏清雨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吴鱼唤了一声夏清雨，他道：“老大，怎么样，是不是很丰富？不过这些都不是最精彩的，第一日的主题是斩鬼，东街搭了最大的戏台子，有一出诛邪傩戏，人们是百看不厌的，等到正午时候就会上演，到时候一定要去看看。”

夏清雨道：“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们非看不可了，再去其他地方逛逛，应该很快就到中午。”

吴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大，接下来你们就自己去玩吧，我还得回去干活，明天的主仪式要用到风筝，我昨天才接到委托说今年的风筝意外坏了一批，现在满城的工匠都在赶工，我也凑个热闹，”他后退着挥手，“正午东街再见！”

夏清雨道：“你忙就不用来了！”

不过吴鱼走得快，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她这句话。

终于只有她和师羽两个人了，因为吴鱼在，她都不好释放本性，这样逛真是冷落了师羽，她望着他笑吟吟：“师羽，走吧，我们去前面逛逛。”

师羽点头。

带着他在热闹的人间游玩，虽然时移世易，但总是有趣的，人多了容易走散，她便牵着他的衣袖走，走在武德的街上，想的却是东州的夜市，多么神奇，一晃就过去了这么多年！

有个说法是人年岁越大越觉得一年过得快，因为同样是一为分子，活的越久分母越大，对于她而言，一年过去的体感不过是三百多分之一的人生，算不得什么，不过最近遇见师羽，明明才过去没几天，她却觉得每日都漫长，也许是因为那无尽等待的日子总算要到头了吧！

有人吆喝着：“射箭驱邪嘞！人人都来射一箭！”

草扎的邪魔被射成刺猬状后，移走又换上一个新的邪魔，人们热情都很高涨，而这邪魔摆放的位置也有区别，从近到远，射得越远拿到的奖励越多，不过最近的邪魔射上了没有奖励，因为太近了谁也可以做到，主要是鼓励大家参与仪式，图个好兆头。

夏清雨拉着师羽排队，“我们也来，最远的邪魔奖励好像是布老虎，每个模样都不相同，我喜欢那个蓝色大耳朵的，希望到我们时还没有被挑走。”

她一直关注着前面的动静，而他一直关注着她的神情。

小孩子喜欢布老虎，但以他们的能力靠自己是得不到奖励的，他们到处找自己的长辈来帮忙，但都是寻常人谁也做不到这般厉害，力气大的差了准头，准头足的缺了力气，再试一次，再试一次，还是不行，负责这项仪式的人便取来一个送给他，还谢谢他叫这么多人来，给游戏添了不少乐趣滋味。

到夏清雨了，举弓搭箭，瞄准放箭，一气呵成，箭矢直接穿透草扎邪魔的脖子，真是凌厉，围观的群众纷纷鼓掌，称赞此女有仙君遗风。

她如愿获得了那只蓝色大耳的布老虎，捏着它关注起师羽，她像个侦探般探究着他的一切，等着他露出蛛丝马迹暴露自己的身份。

时润擅长剑术，但是他的师尊主修箭道，他自然不会在此道上差了，他的姿势习惯都是跟着夏清雨养成的，只要他一摸弓一搭箭，她便能看个究竟。

鬼面大侠的名声已经传遍了武德，围观的人不减反增，期待着他大显身手，纷纷为他加油打气，夏清雨心中高兴起来，她多么乐见自己的爱徒也被别人注视着爱着，就算他现在因为一些原因掩藏着，路人也会被他散发的魅力吸引。

他射箭亦是行云流水，就算刻意装出几分生涩，也逃不脱夏清雨的眼睛，那支箭同样射进草扎邪魔的脖子，但是在夏清雨那箭的下方一些，他是时润便好解释了，他总要尊师重道的，居于她的下首是他的礼节。

发现了这点，确认了更多，夏清雨窃喜起来。

排在师羽后面的孩子长辈也没有取得战利品，女孩嘟着嘴不接受这个结果，她从母亲的手中接过弓箭，自己为自己争取，可惜没有成功，夏清雨欣慰地走到她的身边，在递出自己的玩偶前，一只红色的布老虎被递到女孩的手前。

夏清雨侧头看见师羽蹲着将他的布老虎送给女孩，她便收回了自己的布老虎，女孩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接，她的母亲没有替她做选择，而是告诉她让她自己决定。

夏清雨含笑道：“这是给小勇士的奖励。”

女孩最后收下了布老虎，她笑得很开心，像一株向阳生长的太阳花，对着师羽和夏清雨道：“谢谢哥哥姐姐！”女孩的母亲也感谢他们。

他会因为这两声感谢而高兴吗？他戴上面具仿佛把真正的自己与世界都隔绝了，他是时润，也是师羽，她想帮他重新建立与世界的连结，这不仅是她的任务，更是她的愿望。

往前走人少了些，樱花树静静地生长，花朵如雪纷纷扬扬，落在她的发上，落在她的肩头，她就这么突然转身，望向猝不及防的他，眼睛比整个三月的所有花蕊加起来都美……

“师羽，”她很自然地唤了他一声，然后仰面笑着，“我好爱这个世界，我好爱这些人。”

这就是她牺牲自己的原因吗？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呢？除了报仇。”

他没有回答，她便继续讲着。

“师羽，我希望除了报仇，你能看到这个世界其他的东西，我曾经见过海上的仙山，那里云雾缭绕，朝阳初升的时候，蓝色的海泛起赤色的波涛。我曾经见过石缝中的小草，它生来不在柔软芬芳的土地，但是它也想好好活下去。我曾经见过可爱的姑娘，她没有修行的天赋，但是她完全不在意，谁规定她一定要走上修行的道路？她喜欢经商，最后把铺子开得全九州都是。”

她目光如灼，仿佛看透了他。

“我曾经见过一个小孩，他天资聪颖，做什么都又快又好，但我不知道他除了修炼之外还喜欢做什么，如果能再见到他，我想对他说，这个世界真的很有趣，以及……”

“愿你被温柔以待。”

她就站在樱花的怀里，她是连花朵都想要亲近的存在，她是荒芜大地唯一的神，是美本身，是宇宙诞生至今的奇迹，是一切语言都无法形容的，他的毕生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