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因为最近这段日子每一餐饭都丰盛异常,花样百出,叫洛飞笑眼界大开,食欲大增,于是乎吕竹烟和迟君莫两个人正中下怀地轮番给她搛菜。
叫怀孕以来从不怎么孕吐的洛飞笑,渐渐养成夜里呕吐的毛病。
昨夜她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蹲在马桶边上吐了四次,最后一次漫长的呕吐过程结束后,她喝完托赵妈煮的山楂水后,气若游丝地在镜子前敷面膜。
片刻前赵妈来送山楂水事送绘声绘色地对她说:“迟双小姐昨天半夜返家,酒过三巡的她向老夫人开诚布公地讲了自己之所以迟迟不肯搬回家住,不是为了方便和狐朋狗友吃吃喝喝游戏人间,而是实在受不了到每间房都是绮窗木棂的,夜里睡觉容易着凉拉肚子还不算,一觉醒来环顾四周满眼的榫梁卯柱房檐上头架凤凰的,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穿越回康乾盛世,做了某位皇亲国戚家的娇小姐。听说老夫人根本就懒得不搭理她,沏了杯蜂蜜水,强行给她灌下去后,就直接扔到家里那几间临海有夹丝玻璃窗和声控大铁门的房子里了。”
身心疲惫的洛飞笑,虽然根本没心思关心旁人的事,但她也不相信吕竹烟会怎么对迟双。
赵妈走了不一会儿,陈妈就差那个叫赵玲的年轻女佣过来,传话说老夫人有请。
轻轻推开房门,赵玲笑容恬静,气若幽兰,立在洛飞笑的面前,缓缓道:“少奶奶,老夫人和大小姐在前院的堂屋等您……大小姐她还让我请您快些过去,她好像迫不及待地要见您!”
“呵呵,你叫什么?”
“赵玲!”
“哦,那麻烦你赵玲马上回去告诉大小姐她,我昨天整宿都没睡,现在脸色蜡黄,唇色苍白,双目赤红,目光呆滞,实在是不忍心叫她,大白天撞见鬼!”洛飞笑撕下脸上的面膜,在手心里团了团,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毫无遮拦的露出笑意华彩:“你告诉她,我刚起床还没洗漱更衣,梳妆打扮,得需要一点时间!”
话音散尽,还没等赵玲带门离开,洛飞笑胃中的酸水又一次涌上喉咙,她连忙跑进洗手间。站在马桶边上弯着腰吐了很久,感觉腰像是已经断掉了那么痛,她用手背用力地抹了下眼角流出的泪水。
过了会儿洛飞笑直起腰回到卧室,发现清晨洒满温暖阳光的屋子里,只剩下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不过当她再次返回到洗手间时,却发现洗漱台上多了一杯热气氤氲的热水,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忐忑不安,想了想她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刚踏进前院的门隔着老远洛飞笑就看见,在迟家多年的老花匠张大哥和儿子小张,正在院子里将那些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小心翼翼地挖出来,这些牡丹花是前几天陈妈叫他们父子俩栽在堂屋门口的那两个松石绿底缠枝莲纹瓷花器里的。
因为老夫人寿辰在即,陈妈也是为了牡丹富贵吉祥的美好寓意,结果却被我们的迟双大小姐,百般嫌弃,听说还为这件事摔了茶碗。
趁着身边没有旁人,洛飞笑深深叹气,帮忙扶起横在甬道上的铁锹和铁耙靠在不远处的院墙上,她对边干活边闷闷不乐的父子二人微微一笑,以表安慰。
“姐姐您到底是喝了多少?我以前听奚先生说过,三杯五杯的您也就是开开胃罢了,根本没往心里去!”
洛飞笑才刚踏进门槛,落到迟双眼中的便是一张笑盈盈的脸,十分赏心悦目,刚好可以迎合迟双此刻喜悦的心情。因为看起来一直不太赏识她的祖母吕竹烟,竟然出乎意料地将自己的八十岁寿宴,交由她一人全权负责。
这是身为私生女的迟双第一次有资格帮迟家办事。
“飞飞,你帮我邀请你以前的同事白珠在奶奶的寿宴上表演好不好?她成名以后,我特意到她唱歌的酒吧去看她,结果她跟以前在你们店里判若两人,弄得我都不敢确定自己以前到底认不认识她?”
迟双守着圆桌上的一盘蟹黄烧麦,不停地用筷子搛到嘴里,瞧着食欲颇佳,丝毫不见大醉过后的样子。
“姐姐,坦白告诉你,现在我根本就不敢主动联系她,因为我比你更害怕她和以前判若两人。”洛飞笑沉默了一瞬,伸手拿了个烧麦,塞进自己嘴里,她含糊不清又斩钉截铁地说:“……但我有把握说服她!”
“……以你的情商,这根本不算什么事!”
迟双用筷子搛起一枚蟹黄烧麦,又蘸上了洛飞笑最爱的蒜泥醋汁,递了过来,洛飞笑食指大动,懒得再细细捉摸迟双脱口而出的话里到底有几层深意,那几层深意里到底有几层是赞美,几层是贬损。
她只得乖乖地张开嘴巴,然后将烧麦咀烂嚼碎彻底吞下肚,最后她驾轻就熟地做出了一个笑容可掬的表情。
此刻吕竹烟突然从外面进来,双手端着一屉热气腾腾的芝麻包,她把蒸笼急急忙忙地扔在圆桌上,口中反复叨叨着:“好烫,好烫,烫死我了!”
“奶奶您又亲自下厨?这一大早的未免太过辛苦!”洛飞笑很自然地把吕竹烟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又拿过她的手认真端详了端详。
之后吕竹烟就一直坐在洛飞笑身边,一口一口地喝着陈妈和她主仆二人在小厨房,研磨了整个早晨的杏仁露。
“陈妈,自从犯过那次‘高血压’精神大不如以前。她就是再舍不得我们这个家,怕是也干不了多久啦!”
吕竹烟摘下叫蒸汽糊的严严实实的老花镜,随手扔在桌上,一反常态地竟然没找丝帕来擦。
“我前段时间回来的时候,陈妈的身体明明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迟双看见祖母神情落寞,就问了句很无用的话。
“你管那么多闲事干嘛?管好你自己的事吧!”
吕竹烟在桌上拾起一支筷子狠狠地敲了下迟双伸过拿黑芝麻包的手,她顺手用筷子插了个黑芝麻包丢在迟双面前的盘子里,接着马上用筷子规规矩矩地搛了一个给洛飞笑。
“迟双,你心里也该明白奶奶的八十大寿,会有多少人来贺寿,有多少双眼睛看着你呢!你要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后无论是家里还是公司,你都别进啦!”
吕竹烟这番话让洛飞笑心头一震。
她咬开皮薄馅浓的黑芝麻包,黏稠的黑芝麻浆液不小心粘在了她的唇边。
“奶奶,我刚才答应了姐姐,要请朋友来您的寿宴上表演……但是万一人家不肯来的话,我就自己上!”洛飞笑伸手去拉吕竹烟的手 “奶奶,我想在您的寿宴上弹奏一曲《春晓吟》。我现在已经练得差不多了!您寿宴前的这半个月,我再刻苦些,绝不会丢您的脸!”
“飞飞,你是迟家未来的女主人不能随随便便弹琴弄曲给外人做乐,不仅有失迟家的体面更有失你自己的身份。”
吕竹烟从怀里摸出一方无比洁白的丝帕,抬手帮洛飞笑擦拭唇角,本来死死盯在她唇上的目光,倏然望在她的眸子里,是那样的严肃又慈祥。
吕竹烟虽出身官宦之家名门望族,却自幼性情豪爽,不仅好对弈喜诗文,更善交际应酬,可自从嫁给当时已经锋芒毕露的商人迟志博后,就鲜与旧时故交往来,各种关于她“薄情寡义”的流言蜚语也曾一度甚嚣尘上。
如今因为她的八十岁寿辰又逢迟家即将添丁进口迎来四代曾孙,可谓双喜盈门,于是广发英雄帖,故交旧友,各界名流八百余人皆是坐上宾。
老宅的宴会厅自然力不从心,思来想去,吕竹烟决定在鸟语花香的,芳草萋萋的后花园中,举办三天的露天宴会。
平日幽静宜人的圆子,让一家新开的策划公司,搞得乌烟瘴气,两三棵含着大坨花苞的老铁树被无情地连根拔起,汉白玉石桌也叫放在上面的各种工具糟蹋的坑坑洼洼,残缺不全。成堆的工人专业高效地建成了一个绚丽多彩的LED升降台。
洛飞笑在自己卧房小楼的露台上品茶吃点心,正好可以眺望见迟双亲自指挥工作人员调试舞台,叹为观止到差点被口中的燕窝糕活活噎死,使她不由得想起了几年前除夕夜里和母亲,并肩而坐,默默无语看春晚的画面。
漆黑的夜空如同少女漆黑的眼睛,黯淡的星光是深邃眸底抑郁的微茫。
抬头仰望夜空,洛飞笑浓密的睫毛上凝着最微小的夜露。
难道,今夜又是一场倾盆大雨?
好在淋成落汤鸡几回之后,洛飞笑对天有不测风云,有了彻底的领悟。此刻才能不慌不忙地将红茶点心和笔记本电脑,还有一堆放在桌上的书,统统搬进来放在卧室的床上。
电话响了许久白珠才接,电话那头用低沉沙哑的声音问她是谁,叫洛飞笑心头一疼,她想起白珠以往奶声奶气讲八卦的样子,现在回想起来仍然觉得十分可爱。
“拜托朋友,由于我刚换了新手机,且不小心被助理搞丢了几乎所有手机里的电话号码……这个时间是我最忙的时候,你要是再不讲话,我可就要挂啦!”
“白珠,是我飞飞……洛飞笑。我们家奶奶下个月要过八十大寿的事,你知道吧?到时候想请你在寿宴上表演。具体的安排我刚才已经通过邮件和你的经纪人吴小姐谈妥,但我还是想打个电话跟你说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