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nny从玄关处走进来,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在腰间,清汤挂面的一张瓜子脸,笑意盈盈的脸格外明媚动人,半点不似平日浓妆艳抹的那般凌厉逼人,洛飞笑整个人仿佛呆愣住,她没想到Bunny还有这样可爱的面目!
“洛总,您好!”Bunny将怀里抱着的松石绿色犀牛皮铂金包放在洛飞笑身边的沙发上,她脱掉身上的驼色风衣,搭在衣架上。
“迟总他告诉我,您下午才到,让我提早来帮夫人准备一下!”
“我因为怀着宝宝,奶奶不大放心我出门,我就一直安心在家静养,今天趁着到妈妈这来的机会,想多在外面待会儿。”
洛飞笑放下手里的杂志,倒了两杯茶,一杯给自己,一杯给站在茶几旁的Bunny:“我刚从厨房壁柜里翻出来的红茶,闻了闻很不错呢!”
“谢谢!”
“呵呵,不客气!家里的东西,我有权分给你的,只有一杯茶了!”
异常美味的紫薯派出炉后。晴朗的穹空下飘起毛毛细雨,佣人在深蓝色的游泳池旁搭起了个卡其色的四角形观景棚,四角的铁柱牢牢钉在茂密的绿茵中,下面是一锅沸腾的茶树菇猪骨汤,佣人们又陆陆续续端来好些,蛏子扇贝像是直接从山下海里捞来的,蚌壳不停地动,倒是肥实健壮的皮皮虾正在奄奄一息。
董璇音和Bunny两个人在厨房里神神秘秘调配围炉的蘸料,只剩下洛飞笑独自一人在观景棚下她双手捧着热茶,安静地品着,过了会儿她实在觉得无聊,便叫佣人将印有婆婆年轻时照片的旧杂志拿到院子里来。
藏在山林里的院子,细雨飘得分外寒凉,董璇音在自己的披风中找了一件最雍容华贵的披在洛飞笑身上。Bunny在围炉旁有条不紊地忙着,把葛菜和鱼腥草择得干干净净叫佣人拿去洗,又动作麻利地用钳子将几颗红里螺破壳取肉,放在不锈钢盘子中端进别墅里,大概要做什么非常拿手的美味珍馐。
许久之后洛飞笑依然在聚精会神地读着手里的杂志,正午的时候,天终于彻底阴了下来,接着起了风,海边的风总是不太轻柔的。她出门前忘记喷啫喱水,头发已经被风吹得凌乱,羊绒披风也从她身上滑落,堆在身后的椅背上
旧杂志里窜出一股生了霉的香水味,那些杂志大多是三十年前的,洛飞笑认真的翻了一会儿才翻到十年前的,当年有个刚刚展露头角就突然销声匿迹的女歌手,因为罹患脑瘤而隐退。
洛飞笑当年对这个女歌手印象深刻,歌声永远高亢动人,MV里永远活力四射,仿佛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在她纤瘦的身体内不停燃烧着。
当年父母离异不久,她整日闭关在家忙着考到离家远的高中去,许是当时无暇可怜人间疾苦,所以她此刻读到这则旧闻时,才想起来红了眼眶。
深更半夜,洛飞笑从自己带进迟家的行李箱里找出一件肥大的枣红色的毛衣外套,是她读大学时随便在街边的小店买的,虽让起满了毛球,还有股樟脑的味道,但夜里风凉,及膝的大小,用来护着微突小腹总是好的。
她渐渐起了怀旧的兴致,接着搜刮旧物,找出一双自己当年特批在市区医院见习时穿的橡胶底白布鞋。
那时因为父亲突然离世在学校连吃午饭都觉得身心俱疲的她,却能超出自己想象的竟然坚持了大半年在医院做“勤杂工”。每天忙到天昏地暗,从早上帮护士长整理病例开始,接着又不停地往返病房和手术室之间接送病人,还主动给手术室里忙碌的医生护士们打饭端水,有时也负责帮病人测量肛温和收换病房中带血的床单。
她因为意识到自己不会当太久的白衣天使,才会每一点微小的工作,都做得尽心尽力。
回想起来,一幕幕,恍如昨日。
月黑风高之中洛飞笑裹紧身上的毛衣外套趁着后院中工作的佣人差不多全部都睡下了,她穿过“瘦骨嶙峋”的假山,顺着蜿蜒逶迤的碎石路,最后选了分叉路中不起眼的一条小土路,她听陈妈说过土路旁就是佣人们的洗浴房,所以经常水泽漫漫,不过一连几日的艳阳天路面此时非常干爽,她脚上的小白鞋一点没脏。
这令她精神抖擞,心情舒畅。
置身小路的尽头,洛飞笑摇摇手上找门房丁爷爷借来的探照灯,略略打量,竹篱笆围成的小院中,落着一间小屋,灰白石砖上头,铺着墨色的琉璃瓦。“五行山墙”的讲究,是洛飞笑住进这个宅子后听说的,南方人喜讲风水。周妈说,因为周围的山多为“火形”风水大师才要求院中大大小小所有屋脊山墙皆为“水形”,取“水火相克”之意,以保家宅平安。
小心地跨过矮矮的篱笆,篱笆下泥泞不堪,水流汩汩。洛飞笑举起手里的探照灯,抬头望去,是院中一块小菜田正在浇水,伸进叶子中的胶皮管子像一条长长的蛇一样自那水井里爬出来。
她找到了电灯开关,院中瞬间灯火通明,推门进了这间佣人的厨房,她打算找东西来填饱肚子。大个的落地烤箱,一排整整齐齐的燃气炉灶,干净整洁的各色厨具,迟家连佣人的厨房都看起来不一般。
洛飞笑很顺利找到了下午客人来搓麻时吃剩的一堆生的鱼容云吞,她心慈手软地往锅里丢了十几个还剩下许多,心不甘情不愿努努嘴,奈何自己和迟君莫的卧室中没冰箱,胃又实在不成大器,转念一想,这样也好,不易招人怀疑。
她用鸡精和胡椒粉做了碗适口的汤头,本来怕吃多了盐,患上妊高症的,结果后来又在一个小陶罐中发现了腌好橄榄菜,就没忍住,挖了一点点在碗里。
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洛飞笑回头看了看,迟君莫果真站在自己身后,她正捋袖子,估计是酒会上被拥抱了太多次,西服被弄得皱巴巴的。他踱步到厨房的另一头,打开水龙头洗起手来,顺手洗了池子里她调汤料的碗。洛飞笑瞧见便想,这要让吕竹烟看见,八成得心疼死。
片刻后,迟君莫两手**的摸索到一盒纸巾,还没开封,他拿菜刀直接给划开了。拿出一张纸巾把手擦干,才漫不经心走到洛飞笑跟前,没往她脸上看,两根手指默默揪了几颗她毛衣上起的毛球,柔声道:“也给弄一碗,汤里多放点盐行不?”
“王叔叔说,你上次复查的时候,胃里的增生情况稳定,吃点重口味东西显然是没问题的!”洛飞笑顿时眼中含笑“可我就不行啦!我有家族高血压遗传史,我家从太姥姥那辈起就是开麻油坊的,就是张爱玲《金锁记》里曹七巧娘家的营生,大概是香油吃多了,我大姨她……我们现在是夫妻是不是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见迟君莫脱下身上的西装就转身去了院中,洛飞笑洋洋得意地把屉上的云吞下到沸腾的锅里。
迟君莫在院里安静地坐了会儿,可能是因为嫌弃院中的八仙桌油迹斑斑,他又拿着那盒纸巾仔仔细细地擦起桌子来。
夜深人静,皎洁明月,挂在滔滔污水一般的穹空中,仿佛随时会掉进污水里不见踪影,若隐若现丝丝缕缕的云絮是托起月亮的一汪水花,甚是深情。
迟君莫和洛飞笑两个人默契十足坐在月下八仙桌旁,几乎是一块嘟起嘴唇,将各自碗里的云吞吹凉。
不远处的菜地里一片暗绿色芥蓝随风起伏,菜心里藏着雪白的小花苞。
洛飞笑转头去看地上源源不断朝篱笆外面流去的井水。
“亲爱的,有很多人喜欢你对吧?包括Bunny和冷甜,那你喜欢她们吗?”回过头时,洛飞笑眼里泛着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