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痛不欲生之时,陈亚明在心里腹诽着——我是个名牌大学毕业的硕士生,有理想有抱负的人,作为一个有品位有修养,有礼貌有颜值的senior assistant。一定要时时刻刻注意的自己言行,不要不小心就沦为了贫民窟小市民眼中狐假虎威的狗奴才。所以自己根本不是害怕,面前这个横眉冷对看上去异常粗鲁的老伯!
只需等老板从楼下来,然后自己就立刻驾车小心翼翼地离开,可是一想到以后的每一天都必须驾驶着自己心爱宝马750和这条无比狭窄且凌乱不堪的商业街打交道,他就觉得像有东西压在胸口一样喘不过气来。
“陈助理你在想什么?想得那么用心!”心绪不宁的陈亚明回身恍惚看见洛飞笑站旭日和风的大好春光里,她白皙无暇的皮肤在阳光里格外耀眼,随后他又看见洛飞笑走向自己身后的干货摊,明目张胆地在老伯的茶桌上拿起一块榴莲酥,然后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咦,这熟普看着不错!正好最近每天大鱼大肉的郁得很!”
不等吃完榴莲酥,洛飞笑又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来送食。陈亚明只见刚才还满脸怒气冲冲的老伯转眼变就成了和蔼可亲状:“你这外地来的小丫头怎么那么没礼貌,一大早来我这里偷东西吃,你是老鼠么?”
陈亚明的羞耻感油然而生,自己的老板,地身穿Chanel小黑裙的豪门千金,更是一位天真善良神秘且抑郁的文艺女青年,被人这样调侃竟然还咧着娇艳红唇一个劲傻乐。
“何伯您心情不好呀?不是让我的伺机气得吧,那可是您老小题大做了呢!就他这种自以为是的年轻人,我平时在公司根本就懒得搭理他。”
洛飞笑走过来悄悄地碰了碰陈亚明的胳膊,然后她笑容超级灿烂美好地用手背擦拭着自己唇角的点心渣:“何伯这样英明神武的老人家自然是不会喜欢道歉那种虚头巴脑的东西……阿伯麻烦您给称两斤成色好些鲍鱼干,让他向您放血赔罪!”
车子开出小街时,洛飞笑掂了掂手上足重二斤一两的极品鲍鱼干,露出掩饰不住的得意笑容:“全公司上上下下都交口称赞,说迟君莫和Bunny主仆二人配合默契,情商一流。亚明我们要快马加鞭迎头赶上,知道嘛!”
在经历将近堵车半小时后,洛飞笑准时抵挡公司第二十五层,也是整个迟氏办公大楼的顶层,参加集团的股东大会,上百坪的会议室,四面由落地玻璃围成,简直是恐高症患者的炼狱,不过幸好已知全公司所有与会人员中只有Bunny一人有恐高症。
不过自从她当上迟君莫助理以来,公司任何一次重要会议都是由她一手包办的,包括今天的董事会,正因为如此公司各个部门主管才将她视为心腹大患,防之又防。
整个会议,洛飞笑只在适当的时候,贡献只言片语,剩下的时间里,她格外认真地在听每一位股东的发言还有就是不停地喝陈亚明端来花旗参茶。坐在祖母身边迟君莫比以往在公司的任何时候,都更加严肃,剑眉星目毫无波澜。
洛飞笑是第一次在迟氏见到吕竹烟本人,身为董事局主席的她也是迟氏集团的创始人迟志博的原配夫人,传说中她并不是一个普通女人,在旧时的商界享誉盛名。
洛飞笑默默地将吕竹烟观察一番,只见举止矜持有度,未见半分杀气。然而她因为心中有鬼,不免有些心慌气短,只好拼命喝花旗参茶,来补中益气,壮胆安神。
其实洛飞笑完全没必心虚,现在在迟氏乃至整个商界都没有人怀疑她和迟君莫之间有非正当的男女关系。
上个星期迟君莫接受了自己踏入商界的首个个人专访,在端庄而锐利的女主播面前,他莞尔一笑,坦言尚未遇到自己心中的理想伴侣。
一时间,外界对迟君莫的感情生活议论纷纷,褒贬不一。难道条件优越的人,真的有择偶优先权?难道爱情不是可遇不可求的么?
小静那个活泼可爱的姑娘信誓旦旦在公司大肆宣扬:迟君莫之所以不肯将他和任何一位女性的关系搬上台面,很有可能是他目前有一段搬不上台面的关系,亦或许不喜欢世俗里那种一对一的婚恋关系。
洛飞笑顿时对小静刮目相看,觉得小姑娘年纪轻轻洞察力和勇气,甚至超过某些混迹公司多年的中层领导,她准备待小静情商稍加修炼后,委以重用。
董事会结束后,股东们都上前和许久未在迟氏露面的吕竹烟亲切寒暄,已接近耄耋之年,面色红润,精神矍铄,多年来也总有几分挥之不去的少女情怀,藏在心底。但言谈举止,还是和所有德高望重的老人无二无别。
洛飞笑从股东们的背后钻进来,当着所有股东的面给吕竹烟,干净利落地鞠了一躬,她声音似糖如蜜,她对吕竹烟道:“董事长,以前听您的故事就对您崇敬不已,今日得见更是激动万分!因为您实在是个好美好美的老奶奶!”洛飞笑笑盈盈的眼眸里波光荡漾,她转头望向迟君莫:“我超级羡慕迟总,能日日承欢您膝下,享您言传身教,定胜读书十年!”
众位股东,先是一阵错愕,又立刻赞洛飞笑聪明伶俐,妙人妙语,将她从头到脚,好好的夸赞了一番。吕竹烟也画龙点睛的赞她是“难得的人才”。只有迟君莫在一旁眉不开眼不笑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离开时,他跟在祖母身后被一群人簇拥着,看都不看洛飞笑一眼。
迟君莫送冷甜去芝加哥的前一天,洛飞笑提早下班急急忙忙赶回家一份报表也没看,洗漱完毕,她往自己的脸上糊小半瓶,回家的途中专程去百货商场买的精华液,然后打开冷气蒙上被子,一动不动闭目养神,准备好好的睡个美容觉。
洛飞笑要以最佳的精神面貌出现在机场为意中人和情敌送行。
凌晨六点半,太阳缓缓升到天边,洛飞笑已经吃过早餐,她早晨一口气吃掉了三个水煎蛋后,她掏出手机,打给迟君莫叫他派一辆车接自己去机场。
也许任何时候,机场都人满为患,无数的蓝衬衫、黑西装、雪白的呢绒袜子,以及各种颜色的A子裙和那些可以轻而易举刺破每个人喉咙的恨天高。
洛飞笑远远的看见冷甜凑在迟君莫身边笑颜如花地扶着拉杆箱,牛仔背带裤加纯白T恤,让她看起来很像一个高中女生。
“冷甜,你放心!那是全世界公认的一流康复医院,好好治疗。公司会给你无限长的假期,一直到你完全康复为止。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随时打电话给我,我有朋友在那边。”
洛飞笑因为不想被人认出来,特意戴回原来的无框近视眼镜。
她淡淡地看着冷甜。
此时旁边低头看短信的迟君莫,漫不经心地小声说了句:“医院是她联系的,你有事找她就好。我也只能送你过去而已!”
世界上有个人比亲生父母更懂自己的小心思,这对一个家财万贯的女人,非福即祸。聪明人都明白的道理,洛飞笑不会不懂。不过她这颗整夜阴云密布的心,还是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可她仍然觉得自己仿佛用尽全身力气才能,神态平静地任由冷甜和迟君莫互相依偎着的背影,渐行渐远的逃离自己的视线中。
回来的路上车内安静得听不到一丁点声音。只有空调暖风呜呜的响,像熟睡的人的鼾声,听得人心烦意乱。简洋见她从包里翻出个深色太阳眼镜,默默地替换下脸上的近视镜。
便放慢了车速,他找了首苏格兰民谣,并善解人意地调大音量,以求最好的为一个正在受情伤的女人掩饰哭声。
“简洋拜托你在附近帮我找家药店,我要买一只红霉素眼膏。”
简洋意外地回头看到洛飞笑在借着后视镜张望自己发红微肿的右眼。
原来洛飞笑并没哭,只是眼上长了颗麦粒肿,跟自己说话时嘴角甚至有隐隐笑意。
简洋盯着她,晃了一下神。
洛飞笑放下手中的墨镜,塞上耳塞,她问服务生要了纸和笔,边斟酌要写的东西边跟着耳机津津有味哼唱——《Feels Like Rain》
让此刻脑袋里一片浆糊的她,去写一个连几位数都不知道的密码,简直比让她穿越回伊甸园化身夏娃偷食禁果还令她狂躁不安。
一辆的士停在巷口,洛飞笑透过咖啡店窗子看见从车里走出来的费曼,神情不悦。大概也许八成是因为路上堵车。她的目光最终落在自己面前的真皮座椅中,那张五官端正国字脸上。
衣线笔直的棕黑色西装恰到好处的称出费曼卓尔不群的高贵气质。是见过大世面律师,即使面对老板他脸上的表情,依然云淡风轻。
“小姐,福泽洛杉矶总部的股东们已经知道您花四千八百万,收购了迟氏旗下的两家已经停产的工厂。于是大家又在对您浮想联翩啦!”
“他们猜想我是脑瘫儿童?”
“不!他们知道您没有残疾。觉得您可能是因为父亲突然离世,悲伤过度,神经错乱而已。”
“是的,我父亲死得很突然,对我打击的确不小!”
洛飞笑忽然垂眸,盛夏的烈日透过窗外榕树茂密枝叶的罅隙,细碎而温柔地落在茶色玻璃桌上。低头看看手边的黑森林蛋糕,她拿起勺子,将许多奶油连同巧克力碎屑一块送进嘴里,味蕾似乎还没来得及享受这一切,整块蛋糕就被吃完了。
她感觉很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