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家傲·逢生 第32章 蜜罐子里的真相

因为楚留客的伤还没好全，姜聊他们便在啤原多待了几天。最后还是楚留客觉得自己已经好了，外加闲得受不住了，吵着要走了。

临走前一夜，姜聊提着东西，主动去到虞霓房中。

“这是给你的报酬。”姜聊将一把黑金剑放到放上，剑的地下还压着一个本子。

虞霓原先是不在意的，还在悠哉悠哉地喝茶，“你不说我都快忘记了。”

话音落，虞霓看到桌上的剑眼前一亮，眸中掠过一抹藏不住的欣喜。放下手中茶盏，拿起那把剑。冷冽的剑光一闪而过，剑身修长且锋利，剑柄上交缠的金丝像藤蔓，剑身上还有神秘的梵文。刃如秋霜，寒光熠熠。

虞霓把剑举过头顶好好端详，简直是越看越喜欢。

“我怎么不记得你有这把剑？”

“慧眼送我的生辰礼。”姜聊道。

“慧眼是谁？”虞霓一愣，眼睛转了两下，也没记起这个人。

姜聊解释：“就是那个话很多的。”

虞霓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把剑拿近看了两眼，忽然眼睛一眯，中指指腹摸着剑上篆刻的字。朱唇轻抿，念了出来：“逢生。”

“逢生剑配逢生。”虞霓侧头看向姜聊，眉梢一挑，“你舍得将这宝贝送给我？”

“你帮了我的忙，自然是要给你报酬的。”姜聊道，“你的剑在密道中被毁，后面的路有一个趁手的家伙傍身走起来也方便些。”

虞霓点点头，将剑收好，拿起那个本子。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生竹》。虞霓翻页的手一顿，她记得这个是什么，是姜聊怜练习武功的习典。之前姜聊有次练完之后累得倒头就睡，虞霓闲来无事翻看过几页。

“你把这个给我干什么？”虞霓举起《?生竹》问。

姜聊喝了口茶，眼睑轻抬，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虞霓，道：“你小时候不是让我教你吗？我把这个给你，你有不懂的可以问我。我会把我会的全教给你。”

陀林那次，姜聊仔细观察过虞霓，其实好多招式她只看懂一个大概，只学了个皮毛，但好在她身形小动作也快，恰好弥补了不足。

良久。

“你很聪明。”姜聊又补了一句。

虞霓听了他的话，翻书的手一顿，径直对上他的目光，问：“你放心我？”

姜聊喉头一哽，变扭地侧过脸，不再看她，“嗯”了一声。

虞霓看到姜聊发红的耳朵莞尔一笑，回头接着翻手中的书。

次日一早，三人收拾好行囊骑马告别啤原。

三人骑马行走于山林之间，抬头煦色韶光，微风拂面，耳边是树叶的“沙沙”声。

楚留客走在前面，歪斜着脑袋仰起头任由阳光洒到脸上，微微阖上眼，睫毛轻轻颤动。

楚留客突然开口道：“虞娘子，上次和你一起来救我的那个大侠是谁呀？他好生厉害，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虞霓被阳光刺到眯起眼，答道：“前几夜在林子，我不回答过你了吗？就是一个江湖侠客，和你一样爱行侠仗义，罢了。”

楚留客听到虞霓的答复后笑了一下，又偏过头，眼眸微张看向姜聊，光打在他半张脸上。

“三皇子殿下，你认识那位侠客吗？”

“不认识。”姜聊面不改色心不跳，“那晚我与侍卫去别处寻你了。”

楚留客轻笑点头，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视线看向前方，前方大道畅通无阻，一眼望不到头，树排排站在两侧。正午阳光悬挂高头，他抬头享受着这大好时光，鸟鸣作伴。

殊不知这条路是回家的路。

太阳升了又落，接着走了两日，走出啤原县管辖的区域，到了隔壁县城。看到路旁刻着地名的石碑，姜聊和滕子绪同时一愣，面色依旧如常。自那时起队伍的气氛突然变得奇怪，平日里话最多的的楚留客，罕见的变得一言不发。

明明天气大好，楚留客却觉得浑身发冷，抓着缰绳的手忍不住地在颤抖，躲在姜聊他们身后，一些不愿回想的回忆在脑海里反复浮现。

姜聊完全看着眼前已经变化得陌生的土地却倍感亲切，一别二十年，他们再次踏上这片故土。

时过境迁，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余光瞥向楚留客，看见楚留客并未如想象中那样面露喜色，反而缩着身体，眼神飘忽不定四处看。姜聊眉头一紧，朝着他看的地方看，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楚公子，你不舒服吗？”驾马走到楚留客身边，关切询问。

楚留客抬眸眼神落在姜聊身上，旋即，嘴角僵硬地勾起一抹笑，猛吸一口气轻叹，明明嘴巴都吓得发白了，却还是固执地摇头。

“我没事，继续走吧。”

“楚公子，你有什么不舒服记得和我说。”姜聊嘱咐道。

楚留客简短的“嗯”声，拉动缰绳，越过姜聊走在前。走了两步又慢了下来，等着姜聊跟上了。三人并肩而行，楚留客夹在他们中间。

天变阴了，马蹄刚踏入城里，就听到断断续续的戏曲声。

抬眼望去，眼前一片荒凉。道路中铺满落叶，两侧铺子破旧不堪。忽时，一阵大风刮过，落叶随风飘扬，三人纷纷闭眼躲避飞扬的尘土。

风越来越大，马儿受了惊吓，不安地原地转圈踏步。楚留客手紧紧拽着缰绳，心脏在胸腔里不停地跳动，看着眼前忽然挂起的大风，只见所有落叶像带有目的性地朝他袭，一圈圈地围绕着他，他四处张望却没看到姜聊和虞霓。

这时耳边模糊的戏曲声变得清楚。一阵铜锣声后，一道老生响起。

“仙长，可有仙术让吾长生不老。”

另一道声音，笑了两声，道。

“汝只需日日饮童子血，食五月婴女心，方可长生不老。”

“谢，仙长。”

话末，二人同时笑出声。

这笑声骇人，穿透力又极强，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在耳边不断回响。

楚留客抓着缰绳的手又紧了几分，却觉得浑身无力，呼吸困难，头皮发麻，仿佛下一刻就要窒息。楚留客咽咽口水，颤抖的瞳孔不安地左顾右盼，寻找声音的来源，抓着缰绳的手微微冒汗。

那声音又开始重复。

“仙长，可有仙术让吾长生不老。”

“饮童子血，食婴女心。”

“哈哈哈哈……”

饮童子血…食婴女心…

童子血…婴女心…

胸口顿感一阵刺痛，痛得无法呼吸。眼前忽然浮现一张满是血的嘴，那张嘴不停地咀嚼着生肉，甚至血红的牙齿间还有残留的碎肉。他又端起碗大口饮了一口血，随后他突然开始大笑。

他的嘴上全是血，源源不断的血。

楚留客像是被什么钳住了脖颈，胸口有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眼前大笑的嘴，耳边的笑声，一切都那么真实。仿佛又坠入了多年前如噩梦般的那个夜晚。

痛得楚留客弯下腰，手捂着心口，痛着他呲牙咧嘴，眉头紧皱，零星泪水从紧闭地眼角滑落。

“小芒…小芒…”一道童声打破这份痛苦。

楚留客顺着声音才会望去，不知何时起风停了，前方只有一束刺眼的光，一个瘦瘦小小的小孩站在那，朝楚留客伸出手。

“哥…”

“小芒…哥哥来带你回家了…想哥哥没？”

“回家…”那小孩明明是笑着对楚留客说的，可楚留客。眼角却布满泪痕。“你为什么骗我…”

“楚公子！楚公子！”

一声声呼唤将楚留客从臆想中拉出。

楚留客抬眼望去，是姜聊紧皱眉头焦急的脸。转着脖子四处看了一圈，没有奇怪的戏曲声，忽然刮起的大风和包围自己的落叶，一切都风平浪静。

难道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楚公子，你刚才一直站在这不动，你真的没事吗？”姜聊盯着楚留客问，眸子的关切不假。

楚留客摇头：“只是有些累了，找个客栈休息一下就好了。”

姜聊转头看向前方，“这里是旧城区，往前面走些就是街市，要不了多久的。”

“这里有个旧宅子？”虞霓没太在意楚留客的异样，注意力全在旁边一座老宅上。

街道左侧建着一个宅子，宅子和街上的铺子一样破旧，门口杂草丛生，落叶满地。牌匾上的字被刮花使人看不清，门檐上还悬挂着两个破旧的红灯笼。

“以前这里闹过饥荒。”姜聊目光也看向宅子，道：“这家人大概也出去逃难了。”

虞霓眯眼看着宅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道这股不对劲的从哪来的。看久了反而觉得背脊发凉，忽而打了个寒战。

摇摇头道：“我们还是快走吧，这个地方怪瘆人的。”

虞霓勒紧缰绳，策马向前走。姜聊转头示意让楚留客先走，自己跟在后面。

楚留客“驾”了一声，马儿向前行走了两步。楚留客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有一种潮湿黏腻的感趴在身上。

隐隐约约间觉得那道目光来自身后那座旧宅子。

微微侧头，用余光去看。胸口一滞，脸刷一下子就白了，瞳孔里写满震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看见宅子里有一双眼睛透过门的缝隙在对他笑，他又看到一张满是血的嘴和发黄的牙齿。

楚留客声音一下子哑住，不可置信地眨了一下眼，再看过去时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颗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枯草。

楚留客僵直着背，不自觉屏住呼吸，抿了抿嘴，定了定心神。背上的那股黏腻感依旧在，他假装什么都没有，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走出这片旧城区，天空中的阴云一扫而净，太阳重见天日。

新城区与旧城区简直是两番景色。

街道两旁各种商品铺子，老伯挑着扁担走到一角卖起蔬菜，耳边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包子铺飘过来的香味。

这些一点点地将楚留客发冷的身体拉回来，他才得以呼吸。

找了个客栈，楚留客以身体不适为由上楼休息。虞霓精神头到是足的很，说要去街上逛逛看看稀奇。姜聊想着虞霓一个女孩子人生地不熟的，不放心便跟着去了。

逛了一圈，虞霓停在一个老婆婆的摊前。老婆婆摊上摆着一朵朵淡黄色的花，这花味道极香，虞霓才蹲下这味道就往她鼻子里钻。老婆用丝线穿过花朵嫩绿的花柄，把花串在一起成了个手串。

老婆婆笑呵呵地把花手串带在虞霓手上。虞霓抬手，鼻尖凑近闻了闻。她回头望向身后站着的姜聊，脸上漾开一抹笑，阳光照得她眼眸亮晶晶的，她晃了晃手上的手串。

姜聊看她这俏皮的样子，嘴角不由也跟着笑。

虞霓转身，指着身后的姜聊，手指比“一”，对老婆婆说：“婆婆再给我一个，给他。”

又顿了一下，手指由“一”变成“二”，笑道：“做两个。”

老婆婆一手拿着针线，一手拿着花。“好好好，姑娘你先等等。”

姜聊向前一步蹲下身，看着老婆婆手里的动作，突然询问道：“婆婆，你是本地人吗？”

老婆婆手上的活不停，点头笑道：“对呀！我老婆子从出生起就一直住着，就连多年前闹灾也没搬过家。”

姜聊点点头，随即拿出塞两个银锭放在花朵堆堆里，又道：“那婆婆你可知道旧城区里的那个宅子是谁的吗？”

老婆婆干活的手一挫，险些砸到手，随后又恢复正常。轻松寻常地摆出这宅子的主人：“那是于员外的。”

于员外…

姜聊眉心一紧，还没等他问，老婆婆又接着说：“这于员外，唉…十多年前我们这儿不是闹灾荒嘛，家家户户都吃不起饭。这时于员外在各个村子发粮食换小孩当自己孩子，大家伙都想着于员外家有钱，不会亏待自己孩子，便把自己的孩子都送过去了。等家灾年结束了，有几家人便凑了钱，想把孩子要回来，那于员外却将他们拒之门外，连孩子的面都不肯让他们看一眼。有几个心急便翻墙进到宅子里…”

老婆婆眼神左看右看，神秘兮兮地地凑近，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姜聊和虞霓，“你猜他们看到了什么？”

姜聊：“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宅子里全是白花花的骨头，还看到于员外亲手刨开一个女婴，把她的心吃了！”

“吃了！！”虞霓惊呼。

老婆婆点头：“对！吃了。”

姜聊心头猛地一缩，他隐隐约约知道了什么。怪不得楚留客今日这么反常，尤其是看到那座宅子。

“然后呢？”姜聊道。

“然后，他们觉得于员外是怪物，就给于员外绑了锁在宅子里，放了一把火把他活活烧死，只留下这座呆子的外壳。自那天起，邪乎的事就开始发生，那条街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奇怪的笑声还伴随着一股子血腥味，他们都说是于员外变成鬼来索命，久而久之那片就没人住了。”

姜聊面色凝重地听完，低头倒吸一口凉气，胸口似乎堵着一块石头。现在简直心如乱麻，原来楚留客一切的动作都有迹可循。

所以小芒被送到在于员外家后过得并不好，甚至！！差点被吃掉！就算没被吃掉，肯定也受了不少苦。

所以他说“自己没有哥哥”，是在怪自己没有去接他回家。

他恨我…食言了！！

肉包子…

想到当时阿爹阿娘古怪的神情，阿娘偷摸眼泪的手。原来当初那个肉包子……原来本该遭受这一切的是自己，小芒却替自己承担了。所以他说他不爱吃肉包子。

他肯定是在恨我！！所以他才不愿意认我！

他一路的不对劲是因为害怕…

是我对不起他…

如果当初被送走的是我…如果当初我没有和阿爹阿娘一起出去逃难…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多年的亏欠如同天坑，如何填补都满不上。

当初说要带他回家的话，像泰山一样压在姜聊身上，滋生出无穷无尽的愧意。心中五味杂成，这些情感像藤蔓一样将他包裹。

姜聊此时又悔又痛，沉浸自责中无法自拔，任由老婆婆摆布带上花手串。虞霓察觉到姜聊的不对劲，也看出来他没有心情再逛下去，便提议回去了。

姜聊站起来时甚至还踉跄了一步，虞霓快步过去扶他，姜聊微笑摆手示意不用。他像失了魂一般跌跌撞撞往客栈的方向走。

回到客栈后，姜聊便躲在自己的房间不知道在干什么，无论虞霓怎么敲也不开。本来想去敲楚留客的门，让他劝劝姜聊，突然想到楚留客身体不舒服，就放弃了。

实在放心不下他，只好自己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姜聊放门口，等他出来。

谢谢观看[比心]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2章 蜜罐子里的真相